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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唐锐锋的发小刘钢决定搬走了,他认为自己这么长时间白白地住在唐锐锋的房子里,感觉不好意思了。再说这住宿的地方离上班打卡的工地确实有点远,每天早上至少需要提前半个多小时起床才能保证上班不会迟到。而他想多睡一会儿,以弥补在这个城市里上班以来一直缺觉的状态。更重要的是,他想节省点燃油费。天天开车往返于工地与住宿地之间,每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要把这点钱节约出来用于补贴老婆和孩子的生活费。于是,他在工地附近的城中村找了一个单间配套的房子租住了下来。

    唐锐锋心里其实也想让刘钢搬走,因为他的存在已经影响了自己与宋丽芬的交往。宋丽芬有几次在唐锐锋的客厅里和他聊天聊得正嗨,一看到刘钢下班回来,就匆匆道个别离开了。最搞笑的一次是:一天晚上宋丽芬给唐锐锋发微信问他在哪儿,唐锐锋回复说在客厅里看电视;此时刚好有个电话打进来他就下了趟楼,而刘钢也正好下班回来;这两个哥们,一个走步梯下楼,一个乘电梯上楼,竟然阴差阳错地没有碰上面;宋丽芬不知情直接去敲门了,当她看到开门的不是唐锐锋而是刘钢时,尴尬地问道:“唐锐锋不在吗?”

    “不在啊,我也是刚回来,还没有见到他。”刘钢很实诚地回答道。

    宋丽芬感觉自己又被唐锐锋戏弄了,于是怒气冲冲地给他发了条微信:“大骗子,又骗我!”接着又发了一串咒骂和敲打的表情。

    唐锐锋打完电话,看到宋丽芬发来的微信,感到一头雾水。他想不明白宋丽芬为什么突然这样骂他,于是发了个疑惑的表情,问道:“怎么了?我刚才下楼接了个电话。”

    “敲你的门,开门的是你室友!”宋丽芬仍然怒气未消。

    “他回来了?”唐锐锋惊讶地问道,接着又发微信说:“我都被弄懵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赶紧乘电梯上楼,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刘钢正在客厅里坐着。

    “刚才有个女的来找你了,应该是你说过的对门的那位。她可能有啥事吧,你赶快过去吧。”刘钢见唐锐锋回来后,第一时间就给发小反馈了消息。

    “你啥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回来的。”

    唐锐锋大概弄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就给宋丽芬发微信,解释道:“我刚才下楼打电话时,我那哥们也正好回来。然后你去敲我房门了,结果是他开的门。”然后又很诗意地发了一句:“我在时,你没来;我走时,他来了;他在时,我已不在,你却来了。”

    “嗯,很尴尬!”宋丽芬回复道。

    刘钢搬走前打算请唐锐锋吃顿饭,于是快下班时给他打电话约定了时间。唐锐锋本来已经跟宋丽芬约好了傍晚去小河边散步,但发小的盛情之邀又确实难以推辞,就决定先陪宋丽芬去散会儿步,等刘钢回来了再跟他一起去吃饭。

    刘钢虽然是个项目经理,但并非是整日坐在办公室里发发口令然后就喝茶玩手机的那种。而是需要在工地里跑上跑下,和甲方还有施工方来回沟通解决现场发生的各种问题的。用刘钢自己的话说,微信运动显示每天都有三万步,看来确实是个体力活。忙了一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响了,一回来就给唐锐锋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唐锐锋接过电话说:“我现在外面,你等我一会儿。”

    唐锐锋此刻正享受着跟宋丽芬一起散步的情意绵绵之中。这种缠绵之情其实很微妙,准确地说是唐锐锋陷入了单方面的情意绵绵,而宋丽芬更多的是依恋上了唐锐锋这个倾诉对象。他们并没有真正到了那种两情相悦、心有灵犀的地步。虽然他们早已互相熟识,也几乎每天都在一起聊天,但因为一直没有正式确定关系,所以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一切其实都错在唐锐锋,他依然不能下决心向宋丽芬表白。如果他能勇敢一点,这会儿说不定是和宋丽芬手拉着手或者胳膊挽着胳膊地散着步。

    过了快一个小时,刘钢见唐锐锋还没有回来,就又打电话催。唐锐锋本来想再过一会儿回去,宋丽芬对他说:“你赶紧去吧,我自己再走一圈儿就回了。”唐锐锋实在舍不得这情意正浓的美好时刻,再说天色已黑了,把宋丽芬一个人撂在这里他还有点不放心。但是宋丽芬坚持让他先去陪朋友,唐锐锋这才跟她道了别。

    “你俩现在发展到哪一地步了?”刘钢喝了一口酒,又叨上一口菜,问道。

    “手都没有碰过呢。”唐锐锋也呷了口酒,回答说。

    “不会吧,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这么纯洁?”刘钢有点不相信。

    “纯洁?你意思是男人和女人只要上了床,爱情就算不纯洁了?我怎么感觉这种观念不太对呢?按照你这样理解的话,男女之间只要发生了性关系,倘若怀孕了,那之后生出来的新生命是不是就算不纯洁的产物了?那这天下的夫妻岂不都成了不纯洁的男女关系了?所以,我认为,真正的爱情,无论发展到哪个阶段,自始至终都是纯洁的,甚至可以说是圣洁的!它是两个生命之间身体和感情、生理和心理、肉体和心灵都无法分割的完美统一。这跟是否上床真没有关系!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只能代表性无能或者性压抑,那是自找苦吃,违背了作为一个各方面功能都正常的人的最基本的生理本能。什么才算不纯洁的男女关系呢?男盗女娼,男奸女盗,卖淫嫖娼,这种没有一丁点感情因素在里面的性关系才算不纯洁。”

    唐锐锋理论起来声音抑扬顿挫,甚至语惊四座了。刘钢听得都感觉不好意思了,就举起酒杯跟唐锐锋碰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唐锐锋夹了几口菜,又喝一口酒,说道:“唉,还是我自己的原因,说到底就是缺乏勇气。”

    刘钢听了笑着说:“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追个女人还没有勇气,算个爷们儿吗?”

    “不是缺乏那种勇气,我这人遇到自己钟情的女人还是很有勇气去追求的,但是追求女生是需要讲究策略的。以前太年轻了,缺少经验。再说我这个人死心眼儿,一根筋,爱上一个人多少年都放不下。人家早做人妇都孩儿他妈了,我还在幻想着追她那会儿的事呢。”唐锐锋两口酒下肚,就已经涨红了脸,精神也兴奋起来。他顿了顿,把头伸向刘钢低声说道:“我是顾忌太多了,太在乎农村老家里那帮乡邻们的闲话了。我是缺乏敢于娶她为妻的勇气啊!”话音刚落,他竟然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刘钢看到了放下筷子,问道:“那你回答我,你爱她吗?”

    “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唐锐锋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她女儿呢,你能接受吗?”

    “那闺女可爱着呢,当然喜欢了。”唐锐锋抹了抹眼泪。

    刘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兄弟啊,你这都已经爱屋及乌了,还顾忌那么多干嘛?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都在这城市里扎下根了,又不打算回农村生活了,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她的过去?我保证绝对不往外讲,连我老婆都不会对她崩半个字。再说了,你是给自己活呢,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何必在乎农村里那帮长舌妇们的闲言碎语。”

    唐锐锋也叹了口气,说道:“人呢,有时候真不是为自己一个而活呢。还有父母,还有其他亲人。纸终究包不住火,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早晚都会传出去的,老爹老娘他们还在农村老家生活呢,他们可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冷嘲热讽啊。本来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成个家,就让老人在村里没有颜面了,结果挑来挑去到头来竟然挑了个寡妇,那岂不是更让爹娘抬不起头来?我要是结过婚又离了,那这事儿就好办了。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以前总以为是经济条件社会地位的对等。现在终于明白了,婚史也得对等,方方面面都得对等。”

    “说的也是!”刘钢点点头,他举起酒杯对唐锐锋说:“来,再喝一个!不管怎样还是很感谢你的,赖在你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水电费都没有给你挨过。”

    唐锐锋咧了一下嘴,说道:“说的什么话,自己兄弟,没必要这么客气。”然后头往后一扬,一杯酒就下了肚。

    刘钢搬走后,唐锐锋心里竟然感到空落落的。其实,这两年冬天供暖期一结束,唐锐锋把父母送回农村老家后,剩下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房子里时,心里也是这种感觉,空落落的。他甚至需要十来天的时间来才能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进入六月份以来,天气变得更加燥热了。唐锐锋身上还穿着前年买的几件圆领T恤,经过两个夏季的反复洗涤,颜色已褪去一大半,版型也变得宽大松弛。虽然奉行节俭生活,但穿着这几件早已失去色彩的衣服出门时,他也感到自惭形秽。于是动了想去买几件新T恤的念头。

    宋丽芬看到唐锐锋身上穿着的破衣衫,不止一次地说:“以前见你形象挺好的,怎么这几天感觉你像个拾破烂的。”

    这话说得唐锐锋心里有点不高兴,但他还是那种满不在乎地表情,说道:“没钱啊,能省就省了。”

    当他和宋丽芬坐在一起聊天时,突然发现自己的T恤上已经有无数个麻点一样的破孔时,禁不住地说道:“确实该添几件新衣服了,这衣服都穿两年了,显得又破又旧了。”

    宋丽芬白他一眼,说道:“都听你说过好几次要去买衣服了,还没见你行动。”

    唐锐锋习惯地又说了那句让宋丽芬感到十分鄙视他的话:“没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