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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画中仙

    刚刚入夏便暑气蒸人,午饭过后,让人昏昏欲睡。

    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横梁下,管事对着大堂前方“啪啪”拍了两巴掌。婉约的小曲戛然而止,两名长相清丽的歌姬拿着各自的器乐转向后台休息。

    管事对茶博士指了指柜台,示意他可以暂时打个盹儿,茶博士笑了笑,对着管事指了指楼上。

    管事瞟了一眼楼上,低声对茶博士道:“他俩有什么好伺候的。歇你的吧,日头落了,有你忙的。”说完打了个呵欠转向店后。

    茶博士欠身点头。走到店口,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宽阔的大街上人迹了了。退回柜台,整个店面静悄悄,只有二楼靠窗角落依旧坐着那两个一早就来,只要了一壶最廉价茶水的一老一少。

    茶博士这才放下心来,倦意上头,闻着大堂里浓重的上好熏香,趴在柜台上不一会便打起了瞌睡。

    一抹靛蓝影子无声闪入店中,快步上了二楼,在两人前停下从怀里掏出几个包子放在桌上。“吃点包子垫垫肚子。怎样?对面可有动静?”明明是男子打扮却是清脆的少女声音。

    一直望向窗外的褐麻衣少年闻声转过头来,苦着黢黑发亮的脸摇了摇头。“长乐,我…。”

    话未说完,靛蓝衣女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嗔道:“小点声。”

    黑脸少年本就苦着的脸又皱了几分,他白大顺天生大嗓门,要求他低声说话纯属冲着柳树要枣吃——为难人!

    对面胡子拉碴低眉耷眼的中年男子见状浅笑摇头,纤长的手指微探,将一杯早凉好的茶水轻推到长乐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竹白帕子递给长乐,接着侧过身子轻摇竹折扇给她扇起风儿,俨然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长乐一口饮尽茶汤,白帕拭汗后大大咧咧扔在桌上,起身道:“继续盯着点,我再出去转转。”说完便要离开。

    白大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哀求道:“把我也带上,和白月这个闷葫芦待了一上午我快憋疯了。”大顺嘴巴圆张像一条离开水的胖头大黑鱼,以此来尽量压低声音。

    “我出去,你俩在这盯着吧。”白月看着长乐湿透的衣衫皱眉道。

    大顺闻言先摇头又点头,虽说好不容易来了这繁华都城想要好好逛逛,但无论在哪只要不和白月独处就是最好的。

    长乐摇了摇头,“我脚程快,如今上京城东边大街小巷我已经摸熟了,下午再去西边瞧瞧,傍晚来找你们。”接着眼神一凌语气加重对大顺嘱咐道“护好白月,老老实实听他的话。”

    大顺瞬间打了焉,宽大的身子缩到一旁低头默默大口吃起包子。

    白月自知争辩不过也不再多言,将桌上的帕子收到怀中又顺手掏出一瓶万金油递给长乐。

    涂上万金油长乐顿觉神清气爽,接着从柜台旁轻脚踱了出去。

    日头西沉,暑气渐消。街上行人软轿渐渐多了起来。

    店里婉约动人的曲子重新响起,茶博士看到还在楼上的两人略显惊疑。

    这俩人衣着简朴略显寒酸,但胜在干净,起初还以为又是什么穷乡僻壤来的穷秀才。

    要知道来这云岚雅苑的要不就是有钱爱才的富绅,要不就是有点墨水的文人,平头百姓压根就没心思也少有胆子踏足此地。

    兜里没钱花销不起,肚里没墨听不懂人家言语,何苦来此找不自在?

    这俩人点单时磨蹭了半天,只要了最便宜的一壶茶,大半天了茶都没茶色了还不走,这是要把茶壶陈年老锈泡下喝尽呢!

    打进了门就一言不发直勾勾往着窗外,还什么穷秀才,分明就是两只呆头鹅。

    茶博士心里碎了一口,干了二十多年这次算是他看走眼了,真是占地又碍眼。

    晦气!

    客人越来越多,不大会功夫一楼大堂便坐满了人,茶博士忙的脚不沾地。

    又是一顶软轿停在门前,茶博士小跑着迎上去。

    “哎呀,王老爷啊,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快请,快请。我们雅苑刚进了几种新茶,等着您老品鉴呢。”茶博士弯着腰将背着手挺着大肚子的王老爷迎进店门。

    二楼上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看到进门的王老爷眼睛一亮,兴奋的冲王老爷挥手,一溜地跑下楼来围在王老爷身边。

    “王老爷,近日我去那城郊游走了一番,灵感颇丰特作了几首新诗等您老鉴赏呢。”一个干瘦的书生握着一卷宣纸拱手道。

    一个满脸麻子的书生挤出一个脑袋,凑上前来:“王老爷多日不来这雅苑,无人与我们吟诗作对,品茗鉴曲,这雅苑快要对不起这“雅”字了。

    老爷今日定要不吝赐教,让我们几个多多学习才是。”

    其余几人皆这般附和奉承。

    王老爷满脸横肉笑的挤成几道丘壑,在他们的簇拥下上了二楼。

    王老爷坐定,不住喘着粗气。

    干瘦书生挽着袖子给王老爷擦汗,一个斜眼书生抚着王老爷后背给他顺气。

    一刻钟过后,王老爷终于缓过气来,伸手接过茶单。

    诚如茶博士所言,茶单前面增了几种未曾见过的新茶名。

    “来一壶太平猴鬼茶,点心嘛照旧。”王老爷眯眼道。好不好不知道,选最贵的准失不了面子。

    瞥着茶博士发愣,干瘦书生凶巴巴大喊道“太平猴鬼茶!王老爷都发话了,是没长耳朵吗?还不快上茶。”

    茶博士转过神来,心中嘲笑地呸了一口,面上却堆着笑,自嘲道“人老了耳朵不好使了,老朽去去就来。”

    “哼,这老东西。”干瘦书生对着茶博士匆匆离去的背影得意一笑,转头躬腰对王老爷赞道:“老爷今儿个的系带真别致,若是小生没看错,应是竹纹,真真对得起老爷的君子之风。”

    “洪明真是好眼光!”王老爷抚了一把腰带上的金丝竹纹,几不可察的顺带着把系带往上提了提,这系带实在太紧,勒的人喘不动气,不过有人看到懂得欣赏也算值了!

    洪明一看这马屁拍对了,赶忙顺势笑着对王老爷递上自己的宣纸展示自己的新诗。

    太平猴鬼茶?白月听着心中发闷,茶单中有这种茶?细细将茶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转念一想才明白原来是太平猴魁茶,不怪茶博士发愣了。

    几个书生围着王老爷吵吵嚷嚷,雅苑本来清雅的格调被打破。

    “这诗不错,洪明大有长进。”王老爷满意赞到。终于能完整通读一首诗了,岂不是自己大有进步,王老爷很是得意。

    一旁的洪明闻言却叹了一口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是能够去更远一些的杏山游览,我必能做出更好的诗词。”

    “这还不简单,老鲁。”

    老仆人闻声上前,熟练的掏出五两银子给洪明。对自己老爷颔首笑道:“老爷一直都是这般心善爱才。”

    其余几个人看到洪明得了银子大受鼓舞,围着王老爷更是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好词!”

    “好对子!”

    “不愧是老爷选的茶!”

    这些恭维之词不时传来,大顺烦的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松动僵硬的筋骨。

    听着他们讨论的不着调的诗词白月摇头笑笑探向窗外。

    已是傍晚,长乐怎的还不回来?

    上了茶点,那几个人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只不时有嚼着食物含糊的声音道着“这点心与茶配极了。”“不愧是王老爷选的。”

    不大会功夫,满桌的茶点被消灭的渣滓不剩。

    肚子得到慰藉,那麻子书生精神更加亢奋,从后背解下一直背着的大画轴神秘兮兮的对王老爷道:“老爷,猜猜我这大画轴里画的是什么?”

    “你无非就是画些花花草草,还能是什么?”洪明拆台道。

    麻子书生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五天前的黄昏,我经过城外古庙,进去想着讨口水喝,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一个仙子正对着那莲花池梳洗呢,我大气不敢出看了一会便一路小跑回家速速将她画了下来,唯恐忘了什么细节。此等神仙之姿我怎敢独赏?必要让老爷鉴赏一二。”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这陈麻子虽说画画写实的本领确实不错,但奈何读书是个榆木脑袋,考了七年秀才不中,不惑之年连个媳妇也没讨上,这是想媳妇想疯了做春梦了吧。

    陈麻子气的直跺脚,欲打开画轴,但一比量画轴太大一张桌子铺展不开。

    这大画轴可是花了他不少银子,为此他可是吃了两个月窝头,怎能忍心将它弄皱?

    陈麻子环顾四周,周遭桌子都铺满茶点菜肴,坐满了衣衫不菲的公子老爷。只有墙角那张桌子空落落一个茶壶,一老一少一站一坐望向窗外。

    “陈麻子,都不敢打开了?”众人见他东张西望不铺开画卷又是一阵嗤笑。

    陈麻子一甩洗的发白的长衫,昂首快步到角落,将茶壶茶杯放到一边,道声“打扰”,不待白月大顺反应过来说些什么,小身板一咬牙扛起桌子就走。

    大顺长臂一挥作势要把他抓回来,这不是看人下菜碟欺负人吗?

    要知道他们两桌之间可是隔了七八张桌子呢,顺爷可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回来。”

    大顺回头不满的看着白月,这是这个闷葫芦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长乐说你要听我的。”白月摇着竹折扇轻声道。

    大顺有火发不出,胸膛一阵剧烈起伏,但还是乖乖收了手,此刻他倒希望闷葫芦再闷点,最好是个哑巴了。

    陈麻子搬来桌子来到众人面前,将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架势甚大,引来周遭几个茶客观看。

    白月一向爱字画,不免也好奇凑上前去。

    陈麻子用袖子擦了擦桌子,又把手在前襟上抹了几把,呼出一口浊气轻轻展开画轴。

    叽叽喳喳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待白月看清画中人物,瞳仁不免一震微缩。

    画中女子对着池塘低头浅笑,头发濡湿,葱尖般的手指捏着梳子正在梳理青丝。满池娇艳的莲花在她面前黯然失色,那残败的破庙在她的映衬下倒像是仙山琼阁了。

    “点心来喽。”茶博士一声吆喝打破沉寂。

    王老爷眨巴了眨巴一直圆睁的小眼睛回过神来,对着陈麻子肯定道:“此画甚好,甚好,我愿出一百两。”

    转头依旧色眯眯紧盯画中女子,小胖手忍不住来回抚摸,他已有十九房姨太太,看来近日要喜事临门凑个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