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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宫

    古代的夜晚人们都休息的很早,平时车水马龙的京城,在这个时候也已经非常安静。离皇城不远的一处寻常小院中,一个中年人从卧室走出来,走进书房,掏出火镰点起蜡烛,嚓嚓两声,烛芯就缓缓地冒出火苗,中年人用手挡在蜡烛两边,生怕一阵风把火苗吹灭,看着火苗稍大一点后,才轻轻安上灯罩。

    小院里只有屋子三四间,各种陈设也极为朴素,如果不是中年人脚下的官靴,可能没人会以为这是大明兵部侍郎的居所。

    自从皇帝御驾亲征带走尚书邝辇,兵部的担子就压在左侍郎于谦的肩膀上,如果是寻常官员,顾忌到身份,会把各项待决事务都积留下来,等主官回来再议,自己也能落得轻松。可于谦这个大明非主流不同,邝辇不在,他就接手原先的工作,还常常事无巨细亲自过问,这就导致他经常深夜加班,就连妻子也抱怨最近烛火烧的太快,开支不小。

    一年前皇帝将于谦召回京城,虽然俸禄比起在山西涨了一些,可是京城的物价自然也要比山西高,他又是出了名的清廉,生活压力还是有的。

    “于大人!于大人!”刚刚坐在案前,院子外面就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于谦家院门的铜环丢了很久了,来人似乎很急,只能用力拍门,在这个时间,于谦还是被吓了一跳。走出书房,于谦没有轻易开门,而是仔细辨认这个声音是谁,毕竟黑灯瞎火,小心为上。

    “边关急报!于大人!”

    “好了好了,我这就来!”于谦快步走去,打开院门,刚才他听出敲门的是他下属的兵部主事,明白了肯定有大事发生,很可能与皇帝亲征有关。征讨瓦剌的大军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萦绕在于谦心上。

    “下官失礼了,大人见谅。这是边关刚刚传回来的急报。”主事双手奉上一个布包,是兵部传递文书所用,于谦也顾不上客套,急忙从布包里拿出文书,领着主事回到书房。因为刚才动静太大,家里的仆人也起来了,于谦招招手,示意仆人给主事看茶,自己则对着刚刚点着的烛火,看起了文书。

    过了一会儿,仆人送上了茶水,还送来一盘月饼当做点心,接过茶水后,主事吹了两口茶,象征性的啜了一下,就把茶水放到一边。这个时候,看完急报的于谦眉头已经拧成麻花了。

    “太后知晓了吗?”

    “禀大人,文书刚到兵部,下官就命令抄录一份给宫中送去了。”

    听到这儿,于谦仰着头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如此,京城可是要天翻地覆了。”

    只忧愁了片刻,于谦随即振作起来,眉头逐渐舒展,透着冷静沉着,他直起身子,盯着手里的文书,一边思考,一边下达命令:

    “你先回兵部,使人叫起各司主官,清点京城和各地舆图,再速速通告五军府,我先去一趟户部。”

    “各司主官已经在衙门候着了,五军府还没来得及知会,下官这就去办。”

    主事的反应很快,于谦稍稍得到一些宽慰。就在于谦准备去户部的时候,院门又响了。打开门后,一个太监给于谦简单行了个礼,打开一张绢布说道:

    “太后懿旨:请于大人会同各部主官往宫中议事。”

    往门外一看,一台轿子已经停在街上了,于谦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坐上轿子出发了。

    另一边,朱其玉路上不断催促车夫,鞭子被扬的震天响,马屁股上都被抽出了血痕。不一会儿,马车就疾驰到了皇城,朱其玉与随从下马,太监与皇城士兵校对勘合后,就带着朱其玉匆匆赶往太后的寝宫。七转八转,太监就带着朱其玉来到了皇太后的寝宫,经过简单的行礼,进入了宫室。比起郕王府,太后的寝宫自然更为大气。会客的厅堂颇为宽敞,只是火烛不多,照明不好,看的朱其玉十分费眼。他悄悄地四处打量,只见堂里置着几处桌案,正中间的桌案被一扇珠帘挡着,一名老姝正端坐在珠帘后,另有六七个个大臣也聚在这里,正在商讨着什么。

    “郕王朱祁钰,叩见皇太后,恭问太后圣安。”有了上次听旨的尴尬教训,这次朱其玉上前几步就很识趣的直接跪在珠帘外。

    “郕王免礼。”一个持重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正是当今皇太后本人。朱其玉恭敬地站起来后,又听着太后说:

    “想必郕王也有所耳闻,土木之变,陛下蒙尘。锦衣卫和边军多方来报,几十万大军所剩无几,京师空虚。”说罢,太后竟哽咽了起来。

    “怀来边军急报,陛下已经被也先挟持,要入怀来堡。”

    朱其玉慌忙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跪下,带着哭声大呼:“臣也是方闻此事,不由得痛心难忍。但太后母仪天下,臣惊诧之余,还望太后保重身体!”朱其玉在马车上就开始调整情绪,琢磨一会儿见了太后该说什么,因此他的反应非常及时,再加上演技在线,在场一些大臣不禁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感慨郕王忠君爱国,定能安置社稷。

    “禀太后,陛下亲征前,曾有旨意,命郕王留镇京师。臣以为,值此存亡之际,当以郕王为监国,统摄国政!”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正是之前劝谏朱祁镇不要御驾亲征的吏部尚书王直!

    “国家无主,宗庙社稷人心皆待安定,唯郕王监国,方能宏济艰难!”

    王直表态后,于谦也站了出来。

    太后沉默不语,暗自揩泪。

    朱其玉大概其猜出太后不说话的心思:如果采纳几名大臣的建议,立刻扶郕王监国,那么权力的中心就会跨过自己,掌握到郕王和大臣们手中,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几个部院的老油条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急于立监国,就只是立场问题了。孙太后名义上是后宫之主,皇上虽然落到蒙古人手中,但依然在位,这时如果立一个监国,就可以合理的把权力收回来。监国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大敌当前,枢机运转自然还是依靠文官,文官的话语权就会上升。反过来,如果孙太后明确提出想要议事权,部院的几个尚书侍郎甚至可以直接明着驳斥回去,借此打压后宫。日后如果监国上位登基,想集中权力,又能以土木之变来做文章,大谈开言纳谏的好处。是进亦赢,退亦赢。

    不过话说回来,权力的转移,最好还是有太后点头,甚至一旦皇帝有个好歹,新君拥立什么的,总还是有太后说话的份的,现在要是和太后闹翻,以后会弄出更大的麻烦。所以这个事儿还是得谈判,先提出第一轮诉求,看太后的反应。

    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朱其玉明白,目前自己除了“第一藩王”这个帽子,什么都没有,必须在群臣和太后中间左右逢源,才能从无到有,以小博大。目前除了自己,再没有一个有分量的宗室,这种事是躲不开的,倒不如勇敢上前,俗话说:“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自己就算干不了,也有文臣们给自己兜底。

    想到这里,朱其玉打破这沉默:“禀太后!”朱其玉大脑疯狂运转,组织语言。

    “镇守京师之事,圣命难违,又有各位部堂助力,祁钰万死不辞。然监国之事,不宜早下定论。”

    听到朱其玉的话,太后微微颔首,群臣观察到看到太后的态度,心知监国的事没这么简单,能推动一步算一步,于是也纷纷附和。

    王直看了看于谦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到肯定之后,站出来说道:“太后,郕王既然留守京师,则朝廷诸事不可不察。还请郕王即日去部院,与臣等共议诸事!”

    “臣附议。”

    “臣附议。”

    于谦等人纷纷附和。

    “本宫亦有此念,那就辛苦郕王了。”珠帘之后传来孙太后的声音。

    朱其玉连忙表态:“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负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