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景泰拓明 » 第五章 内阁

第五章 内阁

    议事出了结果之后,王直、于谦等人很快告退,去往各自的衙门安排明天的日程去了。朱其玉也跟着一起告退,但他觉得今天没那么简单,于是故意磨蹭了一会儿,走在最后。果然,正当朱其玉准备迈过内廷的门槛时,一个太监追了出来,原来是太后身边的亲信,太监金英。

    “郕王留步。”

    朱其玉不禁咧了一下嘴角,但瞬间又恢复了表情,转过身问道追来的金英:

    “金公公有事?”

    “太后有话与郕王说。”说着就把朱其玉又带回刚才议事的地方,不过这次,在场的只有三个人,孙太后、朱其玉和太监金英。

    “太后有何吩咐?”朱其玉行了个礼,问道。

    “祁钰免礼,适才已谈过国事,本宫叫你回来,只是想谈谈家事罢了。”孙太后的语气变得亲近许多。

    “你出宫奉藩那年,才八岁吧?”

    “禀太后,彼时祁钰八岁。”朱其玉谦恭地回复到。

    “吴妃身体可还好?她极爱吃江南的瓜果,你们母子在宫中时,我常使人送去一些给吴妃,祁钰可还记得?”孙太后就像领居家老太太一样回忆起朱其玉的童年,希望找到一些共同话题。

    “承蒙太后恩典,吴妃体态安康。太后恩惠祁钰谨记在心。吴妃也十分挂念太后,常常与祁钰提及当年太后在宫中多有照顾。”朱其玉也在十分努力的接话题。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当年的小皇子如今已是少年郎。你是,陛下亦是。”孙太后把话题转移到朱祁镇身上,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悲伤。

    “祁钰无时不在思念陛下,恨不得去瓦剌兵营换回陛下。只盼陛下能早日回京,担起九州万民。”朱其玉装的十分悲痛,看的孙太后眼眶也红了。

    “祁钰,随着怀来边军文书送回宫中的,还有一份陛下的手书。”孙太后铺垫了这么多终于开始说正事儿了。“陛下说,瓦剌人放回他也不是没可能,只要准备好金银财宝送往也先营中,也先就可放回陛下了!祁钰你怎么看?”

    “禀太后,依祁钰之见,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凭也先再野蛮,得了金银,总不至于难为陛下。但送金银还需巧立名目,这金银太后是送与陛下的,陛下赏给谁,就是陛下的事了,部院应当无权过问。”朱其玉给孙太后支个招,以避开那些大臣。说完还不忘感慨当母亲的不易和母子、兄弟亲情的可贵。一席话说的孙太后感动不已,连连揩泪,不仅如此,朱其玉还写信给王府,大方的从自己府中支取一大笔钱,以给太后的名义安排人送到宫中。太后也投桃报李,以方便政务的理由给朱其玉安排了一间宫室,朱其玉也不推辞,当天就准备住下来。

    去寝宫的路上,朱其玉回想这一晚,不由得暗自冷笑,心里想:“你只管花钱赎,你儿子能回来算我输。”

    朱其玉休息的地方是皇城西面的一个小宫室,面积不大但装饰精致,冬暖夏凉。但朱其玉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更没有心情欣赏这些装饰。不出意外接下来他就要入主朝廷,再经过象征性的一段时间正式登基,执掌起这万里江山。但是他明白,当皇帝可不简单,中央的文官集团、武将勋贵集团、地方的各种势力,东北的女真,西北的蒙古、西南的苗蛮等等等等,各种势力一旦失去平衡,就会爆发意想不到的灾难......

    想到这里,朱其玉不由的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想这些太遥远了,还是想想眼下吧。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住中央,准备迎击也先。没一会儿,朱其玉就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卯时,东华门。

    第一缕阳光缓缓的从东方射出,穿过飘来的一大片云朵,照向紫禁城,给赤色的宫墙染上一缕金黄。

    朱其玉早早的爬起来,用过皇宫里御膳房提供的早膳,就迫不及待的让金英带着自己往内阁跑来了。今天是他参政的第一天,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小兴奋的。从所居宫室至内阁,大概需要跨过整个皇城,面对七拐八拐的门道,干脆就直接放弃,改走皇城外的大路了。按照礼制,朱其玉从玄武门出,东行至拐角处转而向南,直到抵达东华门,进入皇城,又走一段小路,就到内阁了。

    距离内阁还有十几步的地方,朱其玉看到三个上了年纪的官员在门外站立等候,走到跟前,三人分别向朱其玉行礼。

    “臣户部侍郎陈循参见殿下。”

    “臣兵部侍郎苗衷参见殿下。”

    “臣工部侍郎高谷参见殿下。”

    为首的便是陈循,陈循体态较肥,与身后两人瘦削的体型形成鲜明对比。

    朱其玉一边去记住三人的模样,一边一并还礼,在自己监国身份尚未落定时,还是要和文官们搞好关系的,至少不要因为这些小事闹出矛盾。

    “内阁决断天下事务,殊为重要。本王奉旨留守,枢机运转之事,还望陈师傅赐教。”

    朱其玉极其客气地行了一礼,没想到陈循等人极为惶恐,直接跪下还礼,说道:“殿下言重,臣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殿下入内阁巡视!”

    看着三位长者的样子,朱其玉不禁有些尴尬,连忙和几个宫人将三人扶起,一同进了内阁。

    内阁办公之处为文渊阁,是一排砖房,房瓦皆是黄色。共十间,其中西五间中间那间房上悬牌匾“文渊阁”。其余五间房则是专门放置藏书典籍。

    陈循先带朱其玉进入悬有“文渊阁”牌匾的房间,一进门是一张八仙桌,附有几张太师椅,桌上整齐叠放着一摞奏疏,门前还有些光,房间靠里的地方,因为朝向的问题,颇为昏暗,但隐约能看到一张大椅。

    发现朱其玉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陈循尴尬一笑,慢慢挪到桌子那头,摸索出火镰和烛台,点亮了蜡烛。不待朱其玉开口,就解释道:“文渊阁朝南,内室光照不及,若逢阴雨天,白昼秉烛之事也是常有的。”

    “何不于北墙凿窗取光?”

    “馆阁乃是太宗朝所建,仿南京式样,不宜妄动。臣入直之时,首辅为曹鼐,曹公殁于土木堡之后,臣才暂代首辅之事。曹公在时尚不提及此事,如今多事之秋,臣仅为次辅,亦不愿以此等小事劳烦国家。”陈循解释道。

    朱其玉点点头,忽然仿佛想起什么,问道:“陈师傅方才说曹鼐曾为首辅,内阁辅臣可有定员?”

    “回殿下,内阁辅臣并无定员,三杨在时,辅臣不过四人;苗侍郎、高侍郎同时入直,彼时内阁辅臣已增至六员。”

    “内阁如何处理政务?”

    “太祖时废中书省及丞相,吩咐子孙不得设丞相,直接统御六部。然事务庞杂,非一人之力可以应付,内阁便是因此而设。全国奏章,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内阁草拟应对之策,称票拟,再由司礼监呈报皇上批准,称批红。最后由六科校对下发,六部办理。”陈循一一答道。

    “可陛下不在京师,该如何批红?”

    “此事早有应对之法,先帝朝曾将批红之权授予司礼监,陛下即位时年方九岁,亦无法批红,批红之事即由司礼监大太监代笔。”说完陈循又抬头看了看朱其玉身边的金英说道:“金公公掌司礼监,批红之事较之臣等更为知悉,个中详细,殿下可问金公公。”

    听到陈循这样说,朱其玉也把目光转向金英,面对朱其玉的疑惑,金英谦卑的低下身子,脸色露出恭敬的表情,轻轻一抖拂尘,解释道:“回殿下,昔日陛下离京,司礼监所批章奏事无大小,皆是太后的旨意。咱家虽然名义上封柄机要,归根结底不过是代陛下和太后盖印罢了。”

    金英的话,陈循为官几十年,又岂会不知道?只是这中间有太多事情不适合拿到台面上罢了。在陈循看来,郕王问批红之事,就是一种试探。皇上被掳走之后,朝政实际是由太后控制。但郕王奉旨留守,批红的权力应该还是有的。这时郕王与太后,权力发生交叠,即使泛起一丝涟漪,打在他陈循身上,也是滔天巨浪。因此,不如移祸江东,让金英来回答这个难题。

    金英自幼时因为伶俐,就被送往宫中,在宫中侍候,虽然年纪不如陈循大,但在宫中的年月比陈循为官的时间还长,如何不明白陈循的意图?所以他直接抬出陛下和太后,透露出自己仅仅是个工具人,以此来躲开可能到来的麻烦。

    朱其玉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一问会引起眼前两个老油条的头脑风暴,但他也逐渐品出二人的话外之意,于是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