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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交易

    “你去,去把大皇帝请来吧。”也先微笑的说道,虽然笑容与他的形象十分格格不入。自己抓到这条“真龙”已经有些日子了,大同城高壁坚,虽然自己前些时候击败大同守军,击杀大明的大同总督宋英、总兵朱冕,但那是守军不自量力出城野战的结果,后来他们往城里一钻,自己打了很久也没能打下,反而伤亡惨重,不得已只能转向别处。如今自己手握皇帝,就可以利用这个尝试进大同,甚至京城!虽然前些日子去宣府叫门的时候守将假装没认出来皇帝,但如果这次运气好,以后当个话本里的曹操,甚至复兴大元都不是没可能。想到这里,也先忍不住又漏出了微笑,但还是及时忍住了。

    朱祁镇的营帐和也先还有一段距离,于是也先乘着这个时间吩咐手下人把自己的大帐搭起来。在等待中,不断有部落赶上也先的营帐,前来报备的传令兵马和来拜见也先的大大小小部落首领往来不绝,再加上一堆人乱哄哄的搬运搭建大帐的材料,也先一时间竟忙的有些转向。

    好一阵后,大帐终于搭好了,也先舒舒服服的坐在大帐的椅子上,各部落的小首领也跟着进来许多,就在也先听着最新的探报时,一身紫衣的喜宁带着朱祁镇来到帐中。

    看到朱祁镇的到来,也先就把来找他的其他人都轰走了。然后吩咐手下在帐中设座,准备了牛羊肉和奶酒等一些吃喝,尽可能的在物质和精神上满足朱祁镇这个大皇帝。

    门外的朱祁镇虽然还是一身龙袍,但连日的随军“征战”之下,已经有些脏了,还有几处缝补的痕迹,是喜宁从蒙古人那里借来针线给他缝补的。他的发冠依然整齐,但已经粘上尘土,面色也有了风霜的痕迹,浮起了一些皱纹。身形有些佝偻,可比起战前,似乎还胖了。

    朱祁镇已经在瓦剌军营中待了些日子了,从开始的惶恐害怕,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朱祁镇的转变非常快,虽然是寄人篱下,但是依靠自己皇帝的名头,一般的蒙古人还是非常容易被唬住的,即使有几个不怕他的蒙古人,碍于也先的命令,也不敢对他做出不敬的事,每天喜宁伺候他起居,饿了牛羊肉管够,小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惬意的。但是也先的这些并不白做,前些日子打宣府不克,就把自己抬出来叫门,单是这些本来就够可怕了,更绝的是守备宣府的杨洪居然假装没看到自己,火铳弓箭打的更加猛烈,自己的銮驾都差点回不来。

    朱祁镇坐定后,看着眼前的吃喝丝毫提不起胃口,想想上次在宣府的遭遇,这次肯定也八九不离十。

    果不其然,也先在亲自给朱祁镇斟了一杯酒之后,回到座位开始抱怨。

    “兵马发了这么久,当初所携的吃喝已经过了半,如今我的儿郎们,每日仅吃得一餐,真是苦也!”

    朱祁镇一言不发,据他所见,土木堡惨败之后,也先得了粮草无数,前些日子即使是普通的蒙古士兵,也能常常吃上肉。跟随(监视)他的士兵们由于能得到赏赐,更是顿顿羊肉,餐餐有酒。

    见朱祁镇没有接话,也先继续说道:

    “大皇帝,俺自得了你,天天好酒好肉待你,白日给你坐最稳的马车,夜里给你住最暖的大帐,若不是出征在外,俺定会选几个妹子与你,好好地侍候。我等南下,仅是为了讨几口吃喝罢了,俺听探子来报,大同有的是粮草,正好可解我之急。不如大皇帝带我等去城下,叫官兵开门,我等入城吃饱喝足了,自然退走,届时大皇帝也得以回去,我等皆得了好处,如何?”

    朱祁镇心想这下图穷匕见了,大同和上次去的宣府都是边防重镇,上次去宣府,这次来大同,真入了城,就等于砸穿了边墙,到时候山西直隶都可来去自如,这蒙古人怎么会满足劫掠一番就走?虽然自己打了败仗,但并不代表自己是个傻驴。也先的小算盘,自己还是看得清的。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的态势,根本容不得自己拒绝。但自己也绝不可能任他也先宰割,答应归答应,条件还是得谈的。

    “太师,”朱祁镇喝下也先斟的酒,换上一副笑脸,靠在椅子上说道:

    “那大同不比宣府,守将叫做郭登,与朕有姻亲。只要朕说话,郭登必然听旨开门。”

    说道这里,朱祁镇转了转自己的空杯子,也先闻言大喜,又跑下座位,给朱祁镇复斟了一杯酒。

    “那就有劳大皇帝了!”也先一边斟酒,一边笑道。

    “太师莫急,虽是如此,朕却有个条件。若太师不答应,朕便使唤不动郭登。”

    也先敛起笑容,提起酒壶,盯着朱祁镇,问道:

    “大皇帝有甚条件?请讲与我听。”

    朱祁镇被盯着有些发毛。很明显,也先有些生气了,朱祁镇避开也先的目光,离开座位,背着手装作四处看风景,然后停下,缓缓说道:

    “朕有两个条件:其一,大同若是有使者派来,太师不得阻拦、盘问。”

    “其二,”朱祁镇目光主动迎上也先。一字一句说道:

    “太师入大同后,须放朕南归。”

    也先一时沉默不语。过了一阵后,终于浮起笑容,说道:“只要我等入了大同,大皇帝是走是留,我等定不阻拦。”

    朱祁镇得到答复后,吃饱喝足满意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也先的一些酒肉,要赏赐给身边的士兵。回去路上,喜宁悄悄问道:“陛下,也先兵马强盛,若他食言,得了大同仍不放陛下南归可如何是好?”

    朱祁镇冷冷答道:“朕自有考量,无须多问。”

    喜宁尴尬一笑,一声不响的跟着朱祁镇走了。

    望着朱祁镇的背影,也先狠狠握紧手里的酒壶,冷笑道:“哼,待俺入了大同城,走不走还由得你吗?若硬要走,本太师亲自送你回大都!”说罢,将酒壶砸在地上,银质的酒壶竟然扭曲的不成样子。

    朱祁镇一回到大帐,一名中年男子随即跪拜:“吾皇万岁!”

    男子身着只孙,脚蹬直靴,正是一副锦衣卫的打扮。

    “平身吧袁彬。”朱祁镇微微一扶,“这些日子你侍候我左右,就免了这些俗礼好了,你先为我取笔墨来。”

    袁彬是锦衣卫校尉,几年前父亲告老还乡,他便袭了其父职,土木之败后,一直跟从朱祁镇,寸步不离,朱祁镇晚上睡觉脚冷,他就把朱祁镇的脚塞到自己衣服里暖和。一段时间的相处,君臣二人感情已经非常深厚。袁彬取来纸笔后,就在朱祁镇一旁站着,朱祁镇让左右退下,只留下袁彬,自己走到桌案前,抬起笔饱蘸浓墨,低头写下一行字,一边说道:

    “袁彬,朕有一要事相托。”

    听闻此言,袁彬立即跪倒,表态到:“臣定赴汤蹈火,敢问陛下何事?”

    “我与也先约定,让出大同,他便放我回去。大同守将刘安和郭登,一个不敢不听,一个与我有亲,应当没什么差错。但白纸黑字,二人未必相信,所以朕需要你,拿着朕的玉佩作信物,说服二人。”

    说着就停下笔,解开腰间玉佩,放到袁彬手中。

    “另外,你也替朕问刘安要些钱,朕记得大同库银至少有十万两,你就先要个一万两,就说给也先的赏赐。有了钱,你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说完朱祁镇轻轻叹了口气,而面前袁彬感慨皇帝吃得苦,眼泪已经流出来了,急忙磕头表示自己定不负期望,完成任务。

    用不了一刻时间,信已写好,袁彬按照吩咐拿着信件去找也先,而这时也先大帐中,一名稍显年轻,但与也先样貌颇有几分相似的蒙古汉子,正在也先面前大呼小叫:

    “安达!大皇帝的大帐在哪呵?俺从这里打了几只野兔,献与大皇帝,让大皇帝吃些荤腥!”

    这个汉子是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他刚刚领着数千兵马追上也先,合营一处。前几天听说汉地的大皇帝被也先击败擒获,但是几十万人的战场上,皇帝竟然没有伤了分毫,定是得了长生天的庇佑。从此,他就对皇帝崇拜的不得了,就连打了几只野物也要来献礼。

    “俺这几日紧着送了几十只羊与大皇帝,哪里会断了荤腥?你不要想着那些小事,眼下大皇帝发旨,教大同的守军打开城门迎接我等。你懂得汉话,须得你前去交涉,这才是我唤你来的大事!”

    也先瞅着自己弟弟不务正业,内心不由得有些上火,语气也充满不耐烦。

    正说着,袁彬带着信进来,也先拿起信阅读了一番,感觉无误后,就命令伯颜帖木儿带着袁彬,去大同城下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