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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早朝

    就像演出一样,朱其玉缓步走向御座,端正地坐了下来,他面前是宽大的几案,几案上摆放着精致的文具纸张,以备稍后早朝用。钟鼓司紧随其后,开始奏乐,和现代音乐相比,这时的音乐无聊的一笔,显得非常单调素雅,不过正是这种音乐才可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奏乐完毕后,又是一次鸣鞭,文武百官才走上御道,列成三班,一步三叩行礼。

    到此为止,所有的仪式都已经完成,也没有出什么差错,朱其玉不由得松了口气,折腾了半天属实是有点累。

    “快nm点走流程吧。”朱其玉在心里轻轻喊。

    早朝先言兵事。兵部左侍郎于谦作为现存的兵部的最高官员,首先陈述边关战事:

    “臣兵部左侍郎于谦奏:七月,太监王振劝陛下亲征也先,大军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连日风雨,人情汹汹,声息愈急。未至大同,兵士已乏粮,僵尸满路。至大同,王振听闻前军皆没,才有还师之意。”

    于谦缓缓念着奏报,语气却愈发凝重,间或夹杂着压抑住的愤怒。

    “王振为蔚州人,因欲邀圣驾幸蔚州,不听大同总兵郭登所言从紫荆关还师,而是踌躇转进,至狼山为也先追骑所及,大军不敢动。命朱勇等帅骑三万抵御,却被杀掠殆尽。陛下方至土木堡,土木无水,士卒饥渴,也先以言和为诈,士卒卸甲投刀,争相逃逸不能止。”

    众人听着于谦陈述,气氛也随之压抑下来,朱其玉看向于谦,发现他眼圈已经泛红。

    “八月十五日敌四面攻围,士卒相死枕籍,尸体蔽野塞川,宦侍、虎贲矢被体如猬。陛下与亲兵乘马突围却不得出,为也先所获。英国公张辅,尚书邝辇、王佐,学士曹鼐、张益而下数百人皆死。所从百官,得以逃脱者萧惟祯、杨善等数人。骡马二十余万,并衣甲器械辎重,尽为也先所得。太监喜宁降也先,尽以中国虚实告之。十六日,也先挟陛下至怀来,二十日,至宣府。二十一日,至大同。翌日开拔,不知去向。”

    于谦的奏报让百官大骇,虽然从各种渠道都打听到了风声,但是正式的朝会上宣布这个消息还是让各级官员震恐不已。天子御驾亲征,兵败被俘,这在历史上分裂割据时都是少有的事,何况在这国势蒸蒸日上的大明朝。被俘就算了,还被敌人带着到各个军镇“观光”,真是颜面丢尽。如今这态势,不由得让这群谙熟古史的士大夫往一些特别时期展开联想,比如永嘉之乱,比如蒙金旧事,再比如,靖康之变。

    眼见得群臣议论纷纷,局面有些混乱,朱其玉站了起来:“陛下北狩之事,已成定局。如今京城惶惶,人心不定,战守之事,亟待定夺。望诸位无失分寸,冷静议论。”

    看到自己的一席话让乱哄哄的朝会得到了些许秩序,朱其玉决定开始带节奏,把握住朝会,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

    “国朝自太祖开创已近百年,仁宣之时,仓廪充实,百姓安居,蔚然有治平之象。”

    朱其玉先吹了一波仁宣二帝,准备来个踩一捧一。

    “正统初年,陛下有太皇太后与三杨辅佐,亦励精图治,宇内承平。然三杨离世,太皇太后薨,时陛下年少,为奸宦王振所惑。王振挟势弄权,翻云覆雨,豢养爪牙,结党干政。于内残害忠良,于外蛊惑陛下贸然用兵,终于酿成土木之祸。百万精锐毁于一旦,文武大臣南归无几。”

    说完,朱其玉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庭下群臣,只见都察院和六科官员顿时来了精神,六部各官也严肃了起来。

    朱其玉继续说到:“本王以为,应当严惩王振奸党,以儆效尤!诸位可各抒己见,议一议此事。”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闪出,跪伏在朱其玉面前。

    “臣有谏!”

    此人速度之快,把朱其玉着实吓了一跳,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行刺了。在反应过来此人准备谏言后,朱其玉努力镇定了一下,忍住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讲。”

    那人清了清嗓,大声说道:“臣户科给事中王竑谏:王振弄权,致丧师辱君,当以误国论罪,请夷三族!”

    看到有人上来就要杀王振全家,朱其玉觉得还是问问大伙儿意见,不然太激进了怕出问题。

    “王给事之谏,诸位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科道官(六科和都察院)纷纷骚动起来:

    “王振奸宦,死不足惜。”

    “臣附议。”

    “三族尚少,请诛九族!”

    ……

    朱其玉沉默了,他感觉王振幸亏死在战场上了,要是活着跑回来估计得被这些京官当场扒了皮。

    等大伙儿都宣泄了半天情绪,也就三三两两的停下了骚动,随后朱其玉示意大伙儿安静,下达他掌握权力后的第一个命令:

    “斩王振三族于市,籍没其家产。”

    都察院官员已经站出领命,可是伏在地上的王竑还没有起来的意思。

    “王给事可还有话?”

    “臣谏: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宦官毛贵、王长随皆王振党羽,请并治其罪!”

    王竑并没有抬头,只是大声喊道。

    此话一出,朱其玉身边的马顺脸都吓扭曲了,扑通一声跪在朱其玉面前,用头叩的地砖砰砰响:

    “监国明鉴!臣与王振并无私交,来往皆有陛下授意,监国明鉴呀!”

    王竑闻言随即起身,冷冷说道:“你与王振既无私交,又如何做得了指挥使?王振的侄子本无军功在身,如何就当上了指挥同知?说甚么陛下授意,数年前奉天殿一角遭雷击坏,陛下下了求言诏,翰林侍讲刘球仅仅在上疏中言及王振,王振就指使你将刘球捕入诏狱,屈打成招。可怜那刘侍讲,死后身体还被斫成数块,入土不安!”

    王竑脸色狰狞,越说越激动,突然飞身而起,手持笏板朝着马顺的面门拍去,马顺反应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还没等马顺吃痛捂脸,王竑又是一脚,把马顺踹翻。群臣的怒火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众人顿时跃跃欲试,离得近的一些大臣一拥而上,按住马顺拳打脚踢,场面已经开始失控。

    看到这里,朱其玉连忙示意金英,金英喝止住众人,锦衣卫也上前把马顺与大臣们分开。鼻青脸肿的马顺保住了一条性命,但这是暂时的,因为大的还在后头。

    “朝廷命官,岂能如此失态。”朱其玉不咸不淡的批评了两句。刚才殴打马顺的官员依然呼吸急促,但也慢慢冷静下来,整了整仪容,像极了拳击赛的中场休息。而马顺被两个锦衣卫架着,面色血红,眼眶青紫,已经被打的说不出话了。

    朱其玉心善,不忍心看人受罪,但事情还是要做,于是总结一下:

    “马顺竟敢拿陛下授意来开脱,岂不知陛下被那王振蒙蔽,所谓陛下之授意,其实即是王振之授意。马顺你真是坏事做尽!来人哪,把毛贵、王长随捉了,并马顺,三人各杖一百!”

    朱其玉说完,几个锦衣卫应声而出,冲进人群,拖出了两个太监,两个太监早已吓得脚软,被拖行的在地上一路留下了水痕,竟是已经尿了裤子。

    明代的廷杖始于明太祖鞭死开国元勋永嘉侯朱亮祖。朱亮祖父子作威作福,多为不法,罪有应得,但朱元璋却开了廷杖大臣的先例。此后明成祖永乐时期废此酷行,但朱棣死后十几年,英宗就恢复了廷杖。廷杖最高的“规格”就是一百,但并没什么意义,因为一般杖到几十下人就支撑不住被打死了。

    廷杖的效果和行刑人下手轻重也有直接关系,可如今监国直接下令杖一百,这就释放了很明显的信号:往死里打。几个锦衣卫抄出家伙,抡圆了胳膊往三人身上打去,随即而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让刚才义愤填膺的大臣们都不忍直视,纷纷把目光从三人身上移开。比手臂粗的棒子在空中抡出一阵阵破风声,然后狠狠砸在马顺等人的脊背、屁股上,发出阵阵闷响,不过还好,打了二十几下三人就没有了声响,打到三十几下时,已经七窍流血断了气。等到一百杖打完,看尸体拖走的样子,似乎脊梁骨都断开了。

    朱其玉甫一监国,就用暴力手段立威,引导群臣把土木堡之败的责任推到宦官集团身上,把控了朝堂的主动权,对文官集团展开拉拢。值得庆幸的是,暂时他还没有翻车。接下来,就要讨论最重要的问题:面对鞑虏倾国之兵压境,大明朝何去何从?

    朱其玉正了一下身子,扫视群臣,目光复又从部院各官员身上走了一遍。随后站起身来,和向众人说道:“诸位,自太祖开国,只有大明天兵扫除大漠南北,北虏入寇至京师,孤从未有所闻。此番虏酋也先阴谋偷袭,使我京畿空虚,京城人心不稳,不知所措。值此廷议,只希望诸位踊跃献策,以应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