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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搅扰

    金銮殿上。

    刘健看向张鹤龄沉声道:“寿宁伯,你如此搅扰,老夫便如你愿又如何,查,老夫清白一世,可不愿背此污名……”

    闻言,李东阳赶忙道:“首辅,不可……”

    李东阳在插话,在阻拦,然后他此刻似乎被刘健和张鹤龄当成了空气。

    只听张鹤龄再次面君奏道:“启禀陛下,既首辅亦是认可,那,还请陛下下旨,首辅刘健,左都御史戴珊,另今日弹劾之人,皆有结党之嫌,可依戴总宪所言,具停职待查……”

    ……

    东城,大市街。

    大明太祖皇帝定鼎中原,国家逐渐进入休养生息阶段,然由于连年战乱,北京城人口锐减,以致商贾未集,市廛尚疏。

    自大明太宗文皇帝迁都,大明建都北京后,有感如此,便先后在大明门、东安门、西安门、北安门等皇城四门外,钟鼓楼、东四、西四及内城各城门外,兴建了数千间民房、铺面等,召民居住,召商居货,后被人称为“廊房”。

    而东四、西四则是由官方建廊房并建牌楼,集合诸条街市,划定了“大市街”,是为振兴城内货值贸易,保障都城生活等的一大举措。

    东城大市街辖有猪市大街、小羊市、驴市、鹁鸽市等,诸条街市在外建一牌坊以做门楣,这里是东城商业最为繁华之所在,亦名东市。

    就在张鹤龄于早朝之上与人奏对相争之时,卢琳和洪晋二人,一身武官常服,踏马而来,在他们的身后,是全副武装的二百兵马司兵丁和部分锦衣卫校尉,这里也是他们今日的首要目标。

    “行仁”、“履义”!

    卢琳和洪晋二人打马缓缓行至牌坊之前,一路所见门铺林立,百业兴旺。牌坊前左右各两个大字,并刻有朝廷标志,种种无一不在证明,此处实为东城商贸的重中之重,核心之核心。

    朝廷与此专门设有市监司,亦是正六品衙门,专司东市的管治。顺天府也在这里设下足足一队百人规模的衙役,负责治安。

    而东城兵马司衙门对此地原也有管辖之权,可几番相争之下,兵马司被排除在外。

    这一东城商业最繁盛的东市,东城兵马司竟不能入内。便连顺天府也逐渐变成了只在外围维护秩序的衙门。

    盖因为,兵马司指挥使也不过是六品官,和市监司的主事平齐。且他们还没有部阁撑腰的背景,兵马司底气不足可想而知。

    人家市监司主事是六品文官,正经科甲进士出身,即便是举人,那也是有牌有面的举人,否则轮不到他们。

    总之,比一个六品的兵马司指挥金贵太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东华门外唱名,才是好男儿,普世价值观如此,让人莫可奈何。

    但今日,东城兵马司便是要来碰一碰了。

    “卢兄,上?”

    洪晋看了看身后带来的两百兵勇,武装齐备,状态不差,他暗自满意点头,凑近卢琳商量道。

    “等里面人出来吧!”

    卢琳缓缓摇头,解释道:“伯爷说过,在京城做事,一定要有礼有节,合理合法,虽说有些情状下,有理合法亦是无用,但咱们伯爷是有资格去讲理的人。因而,咱们首先不能输理!”

    洪晋遥遥向着东市之内看去,只见里面确是有些骚动,他点点头,道:“里面的那几个官一副鼻孔快上天的模样,就怕他们不识趣,说不得还是要过一场。”

    洪晋猜想的大致不差,他们一队人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很快便惊动了市监司,一副鼻孔朝天模样的主事乔唯带着十几个人赶来了门前,一看是兵马司人马,顿时不悦斥道:“这里是东市重地,尔等东城兵马司前来何事?可知堵塞交通,影响市集秩序,致使街市不靖,罪过大了?速速退去,等着本官弹劾吧!”

    洪晋早受够这帮文官的鸟气,双手抱拳向一旁一拱,冷声道:“奉寿宁伯命,今日东城兵马司彻查东市,敢于阻拦者……”

    乔唯见洪晋如此气焰,怒喝道:“混帐!东西二市直属户部管辖,顺天府都只能维护外围治安,你兵马司算个甚的?什么寿宁伯,本官看他能不能从朝上下来再说吧,还不速速退下!”

    洪晋闻言面色微变,寿宁伯不能下朝?

    不过,他一晃神间便反应过来,暗自唾了一口,寿宁伯如何,岂是些小官能猜测的。我替寿宁伯操个什么心。

    伯爷说的对,不管他如何,还能让他们几个七品官没个着落。

    洪晋脸上的变色,乔唯看在眼里,他越发趾高气昂,像赶苍蝇一般的摆了摆手,斥道:“惊扰东市安宁,本官必奏报上去,治尔等大罪!切莫自误,落得个如那张鹤龄一般的下场!”

    “你是要阻挡我兵马司公务?”

    这时,卢琳打马走上前来,淡淡的看着乔唯,问了一句。

    乔唯不屑道:“呸,公务?你们兵马司也配!?”

    卢琳点点头,不再搭理乔唯,转头和洪晋道:“洪兄,可以了!”

    洪晋暗自呼了口气,点点头,接着,他朝身后挥了挥手,命令道:“兵丁何在!”

    “在!”

    乔唯不是傻子,他发现情况不对,赶忙指挥人堵住街口,怒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是真的不想活了,本官为市监司主事,受户部命,主持东市诸事……”

    洪晋此时已是不搭理乔唯了,直接命令道:“奉伯爷令,兵马司职责所在,京城之内除皇城和重要衙署之地,无处不在兵马司管辖之下。东市为东城货殖商贸集中之地,兵马司岂可不闻。众将士,随本官入内检查,若有阻拦,打!敢于暴力对抗,杀!”

    “杀!”

    “杀!”

    乔唯是真觉得不好了,他看到洪晋的凌厉,也看到了卢琳无视他们的淡漠,他慌忙指挥着随从和衙丁,试图再抵抗一下。

    然而,待惯了市集的随从和衙丁,哪见过这般阵仗,当一个冲动的衙丁举棍阻拦被一枪杆拍翻在地时,一众随从、衙丁脑子清醒了,顿时纷纷让开。

    “你们,你们……”

    乔唯也被这般阵仗吓住了,他颤抖着手指指向了领头的卢琳和洪晋,道:“你们如此狂悖,冲击户部直属市监,惊扰商户、百姓。你们……”

    “别废话了,你是市监,有你职责所在。我兵马司,亦有我等职责,别妨碍我等公务,否则,本官只能以妨碍公务,请你找地方先坐坐。”

    卢琳淡漠一语,言罢,朗声道:“今日兵马司查巡东市,只为治安,梳理诸街道畅通及火禁诸事。不得无故骚扰商家、百姓,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是!”

    洪晋手一挥,一众兵丁再无阻碍,纷纷涌入东市之中。乔唯脸色急切,但看这架势他也不敢再上前,他朝着身边的一名随从吩咐了几句后,退后隐入人群。

    东市热闹了,随着兵马司兵丁的涌入,周围很快便多了不少围观的百姓,还有东市内各商铺派出的打探人员,一个个的跟着兵马司的兵丁。

    当然,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东城兵马司这几日的名头不小,他们倒要看看,涌入东市的兵马司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卢琳和洪晋二人无视了周围的人,进了东市坊门后,一路上,指挥兵丁挨家挨户的查看,且真的如他们之前说的那般,规矩的很,但凡规矩开门迎客的商铺,他连进都不进,也不多看。

    这一路走下去,除却几家把桌凳都快摆到街道上商家,被勒令收好桌凳,又有几家酒楼私自将柴火堆在过人夹道里,被勒令立刻收好,余者秋毫无犯。

    同时,一张张盖着兵马司大印的告示被贴了出来,好事者凑上看了看。

    清退违规建制?肃清、规范街市秩序?

    观者的脸上不由多了些微妙神色。

    队伍从外向内,一家家的查过去,直到东市深处,那些微妙的围观百姓,脸上更加微妙了。

    越往里面越是大宗商货的货栈,而如这般大型的货栈,能在东市立足,怎会没了背景,且是足够厚实的背景。因而,说到占道以及违规建制,可谓无出其右。

    围观之人纷纷猜测,兵马司的这些老爷兵们,以前小打小闹,怂的很,近几日倒像是硬气了。

    就是不知,今日后续会如何发展。

    卢琳和洪晋并排而立,遥遥看着前面临街连排的木楼所组成的货栈,一间间的幌子高挂,已是快伸到街道中间。

    不仅如此,货栈左右和前面的甬道、街道处,都搭起了棚子。打眼看去,棚子里囤积着各色货品,药材、粮米、盐等各类货品堆积如山。

    卢琳道:“等一会吧,张百户应是快到了,听听他查的!咱们先派兵丁上去贴上告示,和货栈之人说说,让他们把那些搭建拆了吧!”

    洪晋朝后挥了挥手,安排了几个兵丁上前,点头道:“四海商行……名字够大气啊,能在东市占这么大片地,可见是豪富之家。看来这是个硬茬子啊,这样规模的违规建制,让他们拆了棚子,货物收回货栈,我估摸着不会答应!”

    洪晋的猜测没错,就在货栈之内,几个货栈主事听到伙计传来的兵马司通知混不在意,且骂骂咧咧。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敢来给爷们下通知,还拆棚子?真以为那个张鹤龄能给他们撑腰呢,都自身难保了,今日早朝之后,必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确实不像话,我们四海商行在东市落成十余年,何曾受过这般搅扰!”

    “给他们点教训?否则都无法无天了!”

    “怎么给教训?那些愣头青人不少,还是先不理吧,我已是让人通知箫公公了。”

    “诸位!”

    就在几个货栈主事吵吵扰扰之时,市监司主事乔唯站了起来。

    刚刚在东市门前被兵马司闯了进来,他便偷溜着进了货栈,此刻看这些人依然是糊里糊涂的,他不由心里暗骂。

    他朝众人沉声道:“诸位,别不把事当事,降罪张鹤龄的旨意只要没下来,这些兵丁便敢冲进来。你们想想,怎么能不让他们冲进了吧。要知道,那些药材……”

    闻言,一名货栈主事撇了撇嘴,无所谓道:“药材怎么了,还不让人卖药材啊?要知道,咱们这里的药材可大半是要进宫的,箫公公……”

    “行了!”

    乔唯已是没多少耐心,挥挥手道:“本官是市监司主事,是官,只负责监察市易秩序,便是连朝廷的税都是没收过你们几文。你们的事本与本官无关,但本官提醒各位……”

    “混账,哎哟!”

    正在乔唯语重心长之时,外面传来了新的动静,他顿时呸了一口,不再理此间的人,拱拱手后径直离座,从后面溜了出去。

    一众货栈主事面面相觑,愣神之后,突然心中极为愤怒,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若不是管着东市地头,他们会理才怪,还给他们甩脸子了。

    要知道,他们家里的老爷,那都是和部堂郎中、侍郎交结的人物。

    “先别管这姓乔的,出去瞧瞧!”

    “走!”

    货栈之前,几个主事掌柜来到外间之时,只见门前已是被兵马司兵丁堵的水泄不通。在兵丁外围,还有为数不少的百姓围观,场面哄哄闹闹。

    他们顿时一阵脸黑,刚刚的一声痛呼是发自他们货栈里的伙计,此时正躺在地上,身子蜷缩的像一个虾米。

    “混账,无法无天了,真就无法无天了,兵马司殴打合法经营人家,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名主事看情况似是要超出掌控,正试图挑起其他商铺和百姓的情绪,不过,围观之人皆是撇撇嘴,才不搭理他呢。

    往日占的最多,和市监司的勾结,每次出货,他们都是被压在了最后,还指望这些人有好感?他们就是来看热闹的,甚至心里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兵丁和伙计依然在推推搡搡,应该说是伙计和兵丁推推搡搡,兵马司的兵丁们得到的命令是围着,不要动手,有人试图冲出,拦下,不听劝诫,打。

    在兵丁之外,卢琳和洪晋已是等来了锦衣卫张海,三人正在沟通着信息。

    “户部,徽商,漕帮,内廷……”

    卢琳一听到张海给他们分享的消息,心中顿时便是一凛,内外廷,官商民,没想到牵扯的这么多。

    洪晋也是心里打鼓,问道:“上吗?”

    “查!”

    卢琳咬了咬牙,下了命令。

    看着洪晋带着兵丁纷纷向货栈之内涌去,卢琳已是不太关心,他的心飞到了皇宫之中。

    他知道,能不能查到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之处只在老爷身上,老爷才是他们能立足、行事的根本。

    ……

    “女干贼,搅扰视听,竟要使胡乱弹劾之事……”

    “张鹤龄、张申,罪大恶极,请陛下下旨,处以极刑!”

    “国贼,不除何以平民愤,何以平百官之愤!”

    “陛下啊,今日他们敢几百兵丁祸乱京城,明日便敢冲入皇城,实为不测之祸啊!”

    “……”

    皇宫,金銮殿。

    被手下们念叨的张鹤龄,此时淡然从容的迎接着一百多位官员叽叽喳喳的吵嚷喝骂。

    要知道,张鹤龄胡搅蛮缠的一次弹劾,还说要查结党,他们如何能忍。

    “啪!”

    一声静鞭响起,这些官员们终于不情不愿的收了声,但那义愤填膺、群情汹汹的模样,丝毫不见减少。

    张鹤龄完全不搭理他们,看向龙座之上,见着皇帝向他点头,他躬身奏道:“启禀陛下,此事切不可轻忽,当严查。否则今日一二百,明日或可满朝纷纷效仿,其必成祸端。”

    李东阳蹙着眉头,看向张鹤龄,心中轻叹,道:“寿宁伯,御史言官弹劾奏谏本为分内之事,无需危言耸听!”

    张鹤龄摇头道:“李大学士,话岂能如此说?分内之事便要行结党之实?好,便当是分内,可此近两百人,可不单是御史言官,若无事先勾连,莫非他们皆是心意相通?因而,必须严查!”

    李东阳不悦道:“查自然可以,但若是依你所奏,因弹劾便要停职,那朝堂岂不乱套了!”

    张鹤龄奇道:“李大学士,怎变的是我说的了?不是戴总宪所言,既是弹劾,必事出有因,当慎重调查,以安朝堂。难道是我听岔了?”

    “戴总宪,你方才所言可是如此?”

    张鹤龄的一问,戴珊只是撇过头,完全不搭理。

    张鹤龄也不计较,他又问向了其他几位大员

    “刘阁老,您说呢?”

    “谢阁老,方才,似乎你也是如此说法的啊,怎如今便不一样了呢。区别对待?那朝堂的公正何在,律法的威严何在?”

    “够了!”

    龙座之上,朱佑樘看张鹤龄一本正经的不依不饶,终于开了金口:“寿宁伯,诸位爱卿,此种说法无需再议。弹劾便要停职,那朝堂还像什么样子。”

    “臣等遵旨!”

    朱佑樘满意的点点头,有朝一日,他也能和一次稀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