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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可算罪?

    “好了,诸般弹劾之事,着三司、锦衣卫、东厂查实,今日的朝会……”

    “陛下!臣有本奏!”

    奉天殿上,便在朱佑樘要宣布结束早朝之时,一声突兀的奏秉打断了他的话,朱佑樘心中恼火,臣子竟然敢打断他的话。

    他眼神不由深沉下来,看向了发出声音之处。

    在文官朝班很靠后的位置上,一名青袍官员气势昂然的走了出来。

    接着,沉稳的踱步行至御前。

    “启禀陛下,臣户部主事李梦阳有本奏……”

    稍顷,朱佑樘低头看着内侍接来的奏折,耳朵里听着殿中之人那抑扬顿挫、如歌如泣的言词,他脸上的轻松已全然消失不见,心中一阵阵的烦闷和阴沉涌了出来!

    李梦阳,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都要指点江山了。几年前的那一次,是朕少了些坚决,开了个坏头啊!

    朱佑樘心中越发不自在!

    如今,这比之几年前的那一份,这本奏折更为系统,文藻也更为出众,朱佑樘甚至能想到,此时在御阶之下,群臣之中,少不了有人心中暗自喝彩。

    可他朱佑樘可毫无心情去面对这些华丽的文辞。

    什么叫五病,什么叫四缺,什么叫三害,什么叫三渐?合着朕这个皇帝一无是处,国家在朕的治理下满布疮痍?且佞幸、女干宦充斥朝堂,再不除便将要社稷颠覆了?

    若说之前的奏议、弹劾,多少有些对事不对人,还勉强可以说是出自公心的话。那么李梦阳这封奏折便是主要对着人来的。

    对着皇帝,对着亲近皇帝的大臣,对着所谓三害,一李,二张。

    这奏折不但用词激烈,文藻华丽,而且极为阴险,极为系统且有逻辑的圈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事实”。

    特别是针对张鹤龄的指控,是国家不对,皇帝不好,纵容出一个祸国殃民的女干贼,若是不惩处,必然影响国家,影响皇帝。甚至还有宫里宫女、女官的事,岂不是***后宫,***到他这个皇帝头上……

    “……臣恳请陛下慎重以待,切不可轻忽,臣一片肝胆忠心,只望我大明政治清明,选贤能,罢佞臣、女干宦,以安社稷黎民……”

    李梦阳的奏词终于结束,朱佑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未几,朱佑樘撇过头,朝众臣问道:“李梦阳的奏疏……朕已经看过了。各位大臣亦是听了,这奏疏很好……不知诸位怎么想。谁来先说说?”

    刘健举步而出,沉声道:“启奏陛下,户部主事李梦阳的奏折上所言极为中肯迫切,所言之事无不切中要害之处。臣认为,陛下应该重视其所奏议之事,逐一消除弊政。奏疏中所涉不法之人,当严查,若事实如此,当严惩,以儆效尤,不可姑息。我大明清弊之事,当从今日始。”

    刘健一语落,谢迁跟着上前躬身附和道:“陛下,刘学士所言极是。陛下当以此为契机,下定决心,根除弊政。且除弊政,臣患为当务之急。臣等当全力协助陛下,惩办朝中不法之徒。陛下清弊除恶,还大明朝野清明之风气,乃对社稷之功,福泽天下臣民。”

    “两位阁老所言甚是,臣等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内阁先行,六部随后,接着御史、百官一片附议之声。

    此不为裹挟?此不为逼迫?看来张鹤龄说的,不只是搅扰视听之言啊。

    朱佑樘面色不动,但心中已是极为警惕,他淡然的看向刘健问道:“你们要朕怎么做呢?”

    此言有些诛心啊,李东阳心中暗叹,可他知道,无论诛心与否,该说的还是会说的。

    只听,刘健已是沉声启奏:“陛下,若是准奏李梦阳之议,当先严查、严惩奏议所涉之人。且内侍李广,寿宁伯张鹤龄等人却有不法事,往日亦多有案记。若言此等事或已具结,但…”

    朱佑樘点点头,摆手打断道:“既是众臣皆如此看法。王岳,传李广入殿,再把范亨叫来,今日朕便当朝查一查,惩一惩!”

    “传内官监太监李广入殿觐见……”

    未几,随着王岳一声宣号,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大殿门口,只见一身蟒袍的李广走了进来。

    官员们面带莫名笑容看看张鹤龄,又看看进来的这一位,他们心中畅快的同时,却也暗有不爽。

    嘿,蟒袍玉带,全穿在不像人的人身上了!

    “奴婢叩见皇爷!”

    朱佑樘看着谨小慎微,难掩慌张的李广,他不由皱眉,道:“李广,你可知今日宣你上殿是因为何事?”

    “奴婢不知!”

    李广偷偷瞥了瞥御座之上的皇帝,小心回道。

    朱佑樘沉声道:“不知?那朕便告诉你,有户部主事李梦阳之奏疏,上奏关于你和寿宁伯的事情,参你的是,收受贿赂,矫旨卖官鬻爵,几载之间,传奉官多达数百人。以致朝堂混乱,朕这个皇帝放任尔等行事,终至酿成祸端。”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李广,也看向张鹤龄,李梦阳的奏疏确实很有水平,说的事基本都是有实之事,虽然若按事本身而言,不致是死罪。

    但前后一番论述,小事亦是被上升了高度,涉及到了政治清明,甚至到皇帝圣明。且张鹤龄欲戴帝冕,乱宫女,连皇后宫中的女官都能行之暧昧、苟且,此等事,他们就不相信了,皇帝能不在意自己的声名和宫闱。

    “回皇爷,奴婢有罪,奴婢确实贪财了,收了些官员的贿赂,奴婢必如实交代……”

    “嗯?”

    大殿上,几位重臣眉头顿时一蹙。李广认了,且要如实交代,交代什么?既是受贿自然有行贿,李广是要攀咬了吗?

    刘健心思一动,出班奏道:“启禀陛下,李广既已认罪,当先放置一旁,且内侍乃是内廷之人,当由陛下乾纲独断为是。”

    “内廷之人?”

    朱佑樘面色不动的轻声念了一句,这才转向众臣道:“众臣皆是此意?”

    “臣等附议,内外不可混淆,内侍犯罪,既已定罪,如何处断由陛下乾纲独断为是!”

    “臣等附议……”

    朱佑樘微微点头,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他摆了摆手,让李广退到了一边,接着指向张鹤龄向众臣问道:“那寿宁伯呢?是内廷还是外庭?当以何来处置?”

    谢迁跟着奏道:“启禀陛下,寿宁伯虽是皇亲,但所涉之事颇杂,不可单以内外论。”

    朱佑樘再次点头,道:“既是如此,今日在奉天殿内,文武百官皆在,那朕便一桩桩的问问。”

    “寿宁伯,李梦阳所参之事,你可俱已听清?可有解释?”

    张鹤龄回奏道:“启禀陛下,李主事所奏,似是而非,臣不敢苟同。且,奉天殿上以语不惊人死不休为能事,实非大臣所为,臣怀疑其居心,难掩邀直买名之嫌!”

    李梦阳眉头一蹙,何为邀直买名,即便是真有,又何敢当众说出来,不知道此言要得罪多少大臣吗?

    李梦阳的暗思是对的,随着张鹤龄的一句话,却是有不少大臣蹙眉。

    高座之上,朱佑樘纵览殿内,缓缓道:“且不言是否邀直买名,朕问你,言你纵奴为恶,强抢民女可为实?”

    “回禀陛下,纵奴有,但不曾为恶,纳民女为实,但非是强抢。皆因佃户和佣工多有欠臣家的租子,天时不好,他们难以偿清,因而,家中管事与佃佣之家签了以人抵债的契约。使民女来臣家中为婢为工。.五

    臣亦知此事不妥,因而,臣与她们所签的契约皆为工契,非是奴契。此事皆可查!”

    殿上有了些动静,不少人皆是异样的看着张鹤龄,他们不怀疑张鹤龄说的假话,但若是为真,那张鹤龄有些可怕了啊。

    昏迷十日,三司会审前后,这张鹤龄清的可真够干净了啊。

    朱佑樘不曾理会殿中的异状,继续问道:“那田地之争呢?大兴县那边,造成地方衙署不宁,百姓怨声载道!”

    张鹤龄道:“回禀陛下,臣与二弟自清退田地1100顷之后,未曾再有丝毫于田地之上的动作。所谓逼迫百姓贱卖田产,更是断章取义之言。事实上百姓们是主动卖给臣的,臣买了田,更与他们签了佃租契约,且定额定租皆为京中最低,一切可查!”

    张鹤龄话音落下,谢迁出班冷笑道:“非逼迫贱卖?难道6两一亩,且尚要打个借条,此不为逼迫?反被你一番说对,倒像是大大的义举了?!”

    张鹤龄呵呵笑了笑,看着谢迁奇道:“看来谢阁老也知道的清楚啊,也是,一个户部主事都能知道,你堂堂内阁阁臣岂能不知。可既是了解,怎就不知,如今这田已是不在我张家手中了!?”

    谢迁沉声道:“卖了,便可当无事发生?便可逃脱罪责?”

    朱佑樘看着,似是又一场纷争要开始,他挥了挥手,朝刑部尚书白昂问道:“白爱卿,寿宁伯所言之事,亦曾与朕言及,朕有些印象。听他所言,当时契约签订,有三司公证,可有此事?”

    白昂出班奏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朱佑樘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既是三司知晓,朕且问问,你三司认为,寿宁伯此事可算罪?”

    白昂心里暗苦,怎么就有罪呢?若是京中每家都能按张鹤龄的做法从事,那田地纷争也不会那么激烈了。

    他心里不由暗骂周家兄弟,没错,就是周家兄弟,此事绝对少不了他们的参与。接下张鹤龄的田地契约,突然发现不如想象中的美好,来刑部搅扰被他赶了出去。

    如今借着官员的嘴,说到殿上来了啊。

    他不想回答,可陛下问了,且作为刑部尚书,他不能抛弃他的职位立场,因而,他奏道:“回禀陛下,寿宁伯于大兴所行之事,有三司见证,有大兴县协助,未曾起过纷争,臣认为,无从言罪!”

    白昂话音一摞,谢迁便皱眉跟着道:“白尚书,强行与人签借条购田,此不为逼买?百姓怨忿也必然甚大,张家兄弟所做作为造成恶劣影响。败坏皇亲声誉,败坏了陛下声誉,岂能不罪?”

    此时,张申站了出来,笑呵呵的看向谢迁道:“谢阁老,大司寇说的无从言罪,下官为顺天府尹,在下官的地界上出现的事,下官自亦知晓。且下官亦是认为寿宁伯此事公道。

    三司认可,地方衙署认可,下官以为,有罪无罪,可不是谁论心而定,要看事实!”

    张申笑着说完,但听刘健沉声喝道:“张府尹,你之事容后自有计较,此非是询问与你,陛下在上,不容你来论什么公道不公道。”

    张申笑着奇道:“刘首辅,不论公道啊?”

    刘健沉声道:“老夫所言,是不论公道?但公道岂是你说公道便是公道?你也要搅扰视听吗?”

    张申咂咂嘴,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收敛,沉声道:“那刘首辅的意思是,你刘首辅所认为的公道才是公道,他谢大学士认为的公道便是公道,甚至那小小的户部主事认为的公道亦是公道。本官这个顺天府尹,牧民一方的衙署长官之公道,偏不是公道?”

    “张府尹,切莫如此曲解,朝堂之事,当以事实为准,正如你所言,不是由谁论心而定!”

    眼看冲突将起,李东阳站出来转圜道。

    张申多少还是给了同窗同年几分面子,只哼了一声,未再多言。

    此时,张鹤龄笑着看了众人一眼,道:“看来,就这么一个小事,都能上升到公道与否了。连顺天府尹,三品大员都不可建议。罢了,你们说是罪,那便是罪吧。”

    谢迁冷声喝道:“寿宁伯,你此言何意,是以为我等大臣有违公道,你心中不服?你前事刚清,再起逼买,若非为非作歹,又岂有今日?”

    张鹤龄笑着笑着,渐渐的变成淡漠,沉声道:“谢大学士,你非要这么说,本伯便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讲讲道理,讲讲公道。”

    “先且不论那300顷田地只是我张家清退之1100顷中的部分,非是另起事端。你们故意忽视,本伯不与你们争论。

    就说这三百顷田,本伯作价6两购得,当时买下却是欠条,但目前欠条已全部收回,不欠百姓一两银子。且田地全数返佃,田亩定额不足两石,定租只为两成。如此做法,是本伯兄弟二人的态度,若是你们执意认为不公道,有罪。那本伯便认了,是罚是罪,悉听尊便。

    但,诸位,你们,你们,还有你们,可记好了……”

    张鹤龄眼神扫过群臣,一个个的点过,冷酷道:“这是本伯作为皇亲的态度,也是你们给出的态度,日后便按着这个态度来吧。”

    言及此,张鹤龄面朝御阶之上,奏道:“启禀陛下,今日之事请陛下见证,前番三司议罪,此番论田之罪,皆是公道、标准。臣恳请陛下……”

    谢迁喝道:“何为标准?你所言便是标准?朝堂的规矩何需你来置喙!”

    张鹤龄蹙起眉头,很不悦的看向谢迁,道:“谢学士,你很不礼貌,且对陛下过于无礼了,是陛下对尔等太过宽容了?大臣奏对之时,擅言介入,你到底是何意?陛下恩宠臣下,为君宽仁,可不是让尔等骄纵的……”

    谢迁怒道:“本官何曾骄纵,何曾无礼?朝堂之上,圣天子在朝,大臣奏对,怎就不可言?”

    谢迁是真怒了,他甚至未曾向陛下请罪,只是痛斥张鹤龄。

    李东阳皱着眉头看着谢迁,心中轻叹,张鹤龄说的没错,是陛下的宽容以待,事事听从,却让他们失了敬畏。

    常以小事而争,动辄满朝群情愤愤,说的再是公,但也难掩逼迫之实。

    且区区小官敢打断陛下说话,重臣敢当殿训斥他人,怎一个朝堂秩序、威严?怎又不是骄纵?

    “二位,陛下跟前,奏对皆为常事,切不可意气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