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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这事就不对啊

    “诶,寿宁伯,我的国舅爷,您这又是哪一出啊!”

    顺天府衙前,陈准总算是看到了张鹤龄的马车到来,他轻呼一口气,从马上一下来,揉着腰板上前便是一顿数落。

    在坤宁宫内,接到了陛下的命令后,他一琢磨,便马不停蹄的出宫来找张鹤龄了。

    可先是东城兵马司,后是户部,再后是经历司,一路顺着皇城和内城一圈跑下来,最后才在顺天府前截到了张鹤龄。

    你说一个兵马司指挥使,锦衣卫千户所千户,这一天,用的着跑这么多地儿嘛。

    且,似乎每一处就留下了一段传说,这个官当的,可真够精彩的。

    “舜卿,去帮本伯进衙通报一声,本伯求见张府尹!”

    张鹤龄下了马车,吩咐刘龙一声后,屏退了随从,这才走到陈准跟前,笑道:“陈公公,您这又是哪一出呢?看您这情状,是追着我没少跑地儿啊。怎的?陛下传我?”

    陈准埋怨道:“可不是没少跑地儿嘛,您说您堂堂一个伯爷,做的也是实务官,怎满京城的跑了一圈了。您这官当的,让咱家怎就不好说呢!”

    “哈哈,没办法啊,我也想安稳在衙门里坐镇遥指,可不允许啊。”

    张鹤龄笑道:“去户部见周尚书,你说我不去能行?锦衣卫里有些麻烦,我这个头不去能震的住?还有,这顺天府衙门,张府尹怎说也是三品大员,总不能就派个下属过来吧,还得我亲自来啊!

    晚间,我还准备去勋贵家去拜个门子,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当做恶客呢。这倒霉官当的,还要见天的被人弹劾,我都想问问,这官该怎当了?

    怎的,是又有人弹劾我,陛下传我呢?”

    陈准谑笑道:“您还怕弹劾呢?陛下爱护着呢,只要您不犯法礼,谁又能弹的动!早些年有个棉花阁老,我看啊,您才是棉花!”

    张鹤龄笑道:“哈哈,你这一说,我倒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吶!”

    “好了,咱家也不耽误伯爷您办正事了,出宫来就是想找国舅爷您问个事!”

    陈准不再寒暄,把陛下的交待和张鹤龄说了一遍后,这才问道:“国舅爷,此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颔首道:“确是本伯让夫人去宫中向娘娘递的消息,本来打算着直接找你说下,如今你正好管着内库,又在清查宫内,也合适。可,一是不好联系,二也是联系不上,这不,为了不惊动更多人,只能拜托娘娘了!”

    “唉,您这一拜托,让咱家有些措手不及,头前陛下突然问起,我压根没有丝毫消息啊。可事儿交办下来,一时间拿不出章程了!”

    张鹤龄想了想,道:“这样,可要一起见见张府尹?药材在兵马司库里扣着,数量倒是不大,那几个抓来的人也关在顺天府。本伯特意交待的,没让人审他们。

    其实也不用太审,审也审不出太多名堂,无非是作假和以劣充好,在商而言,算不得罪大恶极。最多也就是几日牢狱罚点银,够不上流放杀头的事,足够有人会担起来。

    原本我的想法是用此事把他们背后的商家牵进来,但现下看来,可能不大,故此,我也懒的折腾了。唯一担心的,就只是会和宫中有些挂碍,内库、御用监,难保不会牵扯?

    不知宫中如今的具体情状,我也不好擅自动作,要不,回头人你领走?”

    陈准斟酌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咱家一不掌东厂,二不管御马监,锦衣卫那里,陛下没有让咱家找他们参与的意思,不好办。”

    张鹤龄瞥了瞥陈准,提醒道:“这事儿最好别惊动太多人,如今内外宫、太医署,盘根错节,指不定一个消息出去,明日便传的没个样子了。”

    陈准点头道:“确实不好弄啊,皇爷那边的意思,下一层的办了,高一层的点到即止,咱家这边也不好深究了!”

    “呵呵!”

    张鹤龄笑了笑,道:“我给你个建议如何?”

    陈准瞥了一眼,嗔道:“伯爷,您和咱家见外呢!”

    “哈哈,哪会见外,就是怕陈公公觉得我的建议不靠谱。”

    “说说看!”

    张鹤龄颔首道:“你初掌内库,想来内库管事的人你也清了一批,但肯定不会全盘重来。因此,在影响力上,一时应是也不好说。少不得内库还有不少前面的人。既是如此,那你不如让前番的人带着再贡献贡献价值。

    再者,这好歹也是在陛下跟前露脸争功的事,你只需居中帷幄便可,想来那些人会用心办的。”

    “李广?”

    陈准眉头一蹙,念道。

    “对,李广!”

    张鹤龄点头笑道:“掌了那么多年的内官监,又从御马监生生的把内库争了过来,你不觉得,他在宫中依然能有不小的影响?”

    “可……”

    陈准有些犹豫,李广眼看已要失势,目前不少权力都转到他的手里,他可不想李广重新冒头。

    张鹤龄轻轻拍了拍陈准的胳膊,凑近了些,轻声道:“陛下身边的内侍有影响力的很多,贴心的、忠心的、有权的,权不大但也有眷的,各种各样!

    我一直认为,能跟在陛下身边的内侍,都是聪明人,因此,很多事大家都看的明白。谁都想有权,内侍的权来自哪儿,只能是陛下。但还是那句话,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想法一般都多。

    王岳,司礼监掌印,他是陛下东宫时的大伴,他有他的一套,只要他不犯大不韪,陛下会念着他这份旧情,他为人也滑溜,很少和外庭产生龃龉。在我看来,他找准了自己的路。陛下有生之年,他大致是无恙的。”

    陈准不由的点了点头,宫里的老祖宗嘛,看着似乎很低调,但他们这些太监,太清楚了,王岳很稳,可不就是张鹤龄说的这样嘛。

    “另一位,箫敬,御用监掌印,司礼监秉笔,说起来这个人,我觉得,也算是宫中的奇葩了。从天顺年到弘治年,历几朝,一直掌着不轻不重的权位,实属宫中的异数。他的路子是内臣路线,克己任事,和外庭不亲不疏,在我看,他也是个会做事的。

    然后就是范亨,李荣,属于亲近陛下,也亲近外庭的,未来如何,要看他们内心的倾向。但至少,暂时也不会有太多问题。而李广呢?”

    陈准也是开动着思维,道:“李广是因为陛下的宠眷登居高位,但和外庭始终交恶,因而难得善终?”

    张鹤龄笑了笑,道:“善终这个词说的好,聪明人可不就考虑这二字嘛。本伯其实和你们一样,在我看,咱们这些靠陛下恩宠起来的人,无论做多少好事、大事,天生与那些所谓正直大臣们有这一份隔阂,若是不刻意亲近,弹劾针对是少不了的。

    可本伯觉着,能否安稳,不在于能不能做出让外臣认可的事,只能在于陛下。李广和我这些年不就是如此嘛?一直能安稳,靠的是陛下护着。

    若是不强力护着了,转眼间便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因此,咱们该想的,是如何让陛下能一直护下去,在这个范围内,方是一步步的扩大影响力,可不能本末倒置喽!”

    “李广!”

    陈准一点点的把所有串联了起来,心中顿时有些自嘲。

    想他一直来自认清醒,认为自己看的明白,做的也明白,可随着权越来越重之后,也有些迷失了。

    内侍谁不会想一想自己的下场,他也看的明白宫中这些太监们的路子,但他们的路子,他都不想选。说起来,他和李广才是最相近的人。

    而李广的情况,正如寿宁伯所言,靠的是陛下的恩宠、护庇才安稳到现在。可如今,李广的脑子不清了,他的下场难道不是注定的了?还需要有甚担心的?

    那用李广给他挡挡事岂非一举数得之事。一番思绪之下,陈准顿时感觉一阵清明,人也越加沉淀了。

    张鹤龄看着陈准的丝丝变化,暗自点头。

    陈准郑重的向张鹤龄一礼,道:“奴婢承蒙伯爷教诲,感激不尽!”

    张鹤龄笑着扶住陈准,道:“何来这般郑重,什么奴婢、伯爷、教诲的,咱们都是一头的人,该是兄弟,同心协力的为陛下、娘娘、太子办事!”

    “奴婢高攀了!”

    张鹤龄摆摆手,笑了笑,不再多言。

    此时,刘龙已是从衙门里出来了,身边还跟着张申的师爷,看到是张鹤龄和宫中内侍在说话,没有过来,正朝这边看着。

    “陈公公,随本伯一起和张府尹聊聊?”

    陈准摇了摇头,他已是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做事了,就想早点回宫安排下去。

    “也行,和外臣过多接触,也是不好!”

    张鹤龄点点头,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他朝着马车边的随从招了招手。

    随从们快步走了过来,恭敬的等着老爷吩咐。

    “陈公公,头前不是说了嘛,本来有事我是打算直接联系你的,可不好联系。你看,以后是不是安排多联系?”

    张鹤龄说的毫不避讳,估计满朝像他这样敢说要主动联系宫中内侍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了。

    陈准也不在意,皇帝、皇后都不在意,他哪会在意。人家也不怕被人说是刺探宫闱。宫里的事,张鹤龄若是想知道,哪需要找内侍来刺探,自己就能满宫里跑着打听了。

    他反而是有意留意了张鹤龄忽然喊过来的一众随从,这一看之下,就把目光投在了其中一人身上,他突然有些恍惚!

    张鹤龄笑了笑,道:“怎么?陈公公看上了本伯的这些随从,不过,这可不能给,府上精挑细选的人呢。”

    “都楞的作甚,给陈公公行礼!”

    “小的们见过陈公公!”

    陈准轻声嗯了声,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了张鹤龄,点了点头。

    张鹤龄呵呵笑了笑,道:“这样,本伯毕竟是京中的名人,总是出面跑,也是影响不好。本伯便安排一个生面孔的随从,日后有个甚事的,便让他去联系陈公公,陈公公也可以安排个人,有个联络。

    唔,秦立。”

    “啊!”

    秦立啊了一声,愣愣的上前一步。

    张鹤龄眉头一蹙,冷着脸斥道:“楞头楞脑的像什么样子,还不给陈公公磕头赔罪!”

    “噗通”一声,秦立跪了下来:“小的无礼,请陈公公恕罪!”

    陈准还未反应,只见张鹤龄指着跪着的人,说道:“他叫秦立,他爹呢,叫秦大忠,是宝坻那边的农户,身家倒也清白。他家欠了我张家的银子,抵账进了我府里。

    他爹被我安排去庄上给管事的人跑腿去了,这个小子呢,本伯见他读过几年书,看起来也有副身板,便让他边学着边给本伯干个随从。没成想,愣头愣脑的,陈公公,可莫见怪!”

    陈准眼神闪了闪,问道:“唔,伯爷,您的意思?”.五

    “还不起来!”

    张鹤龄吩咐了一声,只见秦立起身之后,这才道:“就他吧,你在京中不是有处宅子嘛,回头我让人领他去认个门。日后和你联系,就让这小子去你宅子那边跑腿。

    你若是有事不方便直接找本伯,就派人去宅子里留个话,我每日让他过去跑一趟,他识得几个字,人也勤快,就是楞了点。不过楞点也好,本伯也放心。”

    陈准点了点头,道:“那便如此吧……”

    “秦立,记好了,日后请见陈公公,要小心着点,见着陈公公要像见着本伯一样,陈公公若是有个吩咐,不用问我,按吩咐办!”

    “小的遵命!”

    秦立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可是吩咐下来,容不得他多想,他赶忙的应声领命。

    “伯爷,那咱家便先行回宫了!”

    “好,本伯也要去找张府尹聊聊去了,事儿真是一桩接一桩!”

    张鹤龄笑着点头,看陈准牵过马,他转念道:“唉,看你今日马是没少跑啊,多遭罪啊。这样……”

    “你们几个,本伯去拜会张府尹,暂时不用你们,用本伯的马车将陈公公送回宫。小心伺候着,知道吗!?”

    “是!”

    随从们一声应命,赶忙的过去赶了马车,他们也看出来了,自家老爷对这位陈公公似乎看重的很啊。

    “这……”

    陈准有些犹豫,不过,看了看张鹤龄的眼神,他最终默认了下来。

    向着张鹤龄点头致意,他把马缰随手递给了秦立,接着登了马车,向张鹤龄又挥了挥手后,他钻进了马车之中。

    这个寿宁伯,还真会玩!

    陈准靠在柔软的马车靠背之上,心中想笑。

    他想了想,正了正脸色,轻轻掀开车帘,头往外探去。

    那个秦立,牵着马,正乖巧的随侍在马车边,看着动静,赶忙的便凑了过来:“公公有何吩咐?”

    陈准淡淡问道:“会骑马吗?”

    秦立有些尴尬,小心回道:“小的还骑不好!”

    “那可不行啊,办差、赶路,哪能不会骑马!”

    秦立一听,似乎陈公公不满意了啊,他赶忙道:“府里已是安排人教了,还教小的识字,锻炼身子,小的很快便能学会,陈公公放心,绝不敢耽误差事!”

    “是该好好学!”

    陈准点点头,道:“这样吧,等会送到宫门之前,咱家的马你牵回去,日后来回跑腿递个消息的,就用这匹马吧……”

    “啊,陈公公,这可使不得!”

    秦立赶忙推辞,他虽然不懂马,但这马比府上的很多马看着都要神骏,一看便不是差的,他哪敢应下。

    “寿宁伯安排人了,咱家还能舍不得一匹马,都是为了联系方便。再者,又不是送你的,由得你推辞甚的,你还养不起一匹马呢。放寿宁伯府养着,是给你跑腿办差用的。好了,回去后和寿宁伯说一声,就这样吧!”

    陈准摆了摆手,不给秦立再说话的机会,放下车帘,重新回到了车内。

    “唉,小秦,这可是好马啊!”

    这时,另一个随从凑了过来,看着这匹马,羡慕的咂了咂嘴。

    是好马啊,但这事就不对啊!

    秦立愣愣的,脑子里格外了多了几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