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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留对

    “都退下吧!”

    “奴婢遵旨!”

    乾清宫,诸位大臣皆是离开以后,朱佑樘似乎放松了很多,很随意的摆摆手,便是要挥退殿中的内侍、护卫。

    “陈准,你且留下,去给寿宁伯搬把凳子!”

    “奴婢遵旨!”

    陈准应了一声后,麻利的跑向殿后搬凳子去了。

    现任乾清宫掌事陈太监缓缓向殿外退去,离开时,眼神隐晦且灼灼的看着忙去后殿的前乾清宫掌事陈太监,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微妙。

    殿中的人,可顾不上去关心被朱佑樘挥退的这些内侍护卫心中的想法。

    很快,陈准回来了,将锦凳搬到了御阶之下,跟着就回到朱佑樘身边,又忙活着给皇帝换了杯茶水。

    方自落定,朱佑樘端起茶盏,又吩咐道:“去给东厂和御马监传旨,让他们做些准备,东厂全力配合寿宁伯,所有情报消息,只要寿宁伯问询,据实回复。再让御马监安排精干人手,协助寿宁伯查案,跟他们交待清楚,此番行动一切以寿宁伯为主……”

    “奴婢遵旨!”

    陈准应命,和张鹤龄点头招呼之后,快步退出了大殿。

    直到此时,张鹤龄才放松的坐了下来,等到朱佑樘饮了些茶水之后,开口说道:“陛下,臣有一事,需向您禀报。”

    朱佑樘笑了笑,道:“是不是又要折腾个什么新奇玩意出来?前段时间你提的那个,朕已是安排箫敬去办了,听箫敬禀报,过几日应是能看到效果具体如何了。为了此事,朕不但内库里拿出了银子,在户部那里,可也是强压着周尚书拨了银子。

    周爱卿可是对朕有不小的意见呢,十多万两银子下去,若是没个好效果,长孺,你便等着朕扣你往后的俸禄吧。”

    张鹤龄抱了抱拳,郑重道:“臣谢陛下对臣的信任,臣感激涕零!”

    “行了,朕可不想看你这些虚头巴脑的!”朱佑樘摆摆手:“若说信任,朕确实对你算的上信任了,你看满朝文武,有几人能让朕只听了一次进奏,便能同意下来?特别如这等尚属未知的事……”

    张鹤龄道:“陛下,其实可不算未知,方法早在大明便有,只是局限很大,臣从古籍中看到此法也一直记在心上,在向陛下禀报之前,臣也派人去查探过,臣很确定,方法是有效的。”

    “但愿吧,总之,你心中有数便好,若是真能达到你所言的效果,对朝廷也确实助益极大。朕敢准了你的奏请,也算是赌一把吧。”

    言及此,朱佑樘突然摇头笑了笑,道:“未曾想,朕也会因为利益去赌……”

    “陛下,此非赌,乃是陛下您的魄力,古之圣君,往往能做别人不敢做之事。再者,其实也没多大风险,只是花些银子,做个试验,即便不成,也只是少许人力和银钱罢了……”

    “行吧,也算是说的有理!”

    朱佑樘点点头,放松道:“说吧,要留下私奏,又为了何事?”

    张鹤龄正色道:“陛下,方才臣提出以工代赈之策,陛下已是知道。臣想说的是,此番提出此策,陛下已是准允此次京中赈灾可酌情安排。但臣担心,或许并不会太顺利。”

    朱佑樘奇道:“此言何解?”

    “陛下,方案拟定,由内阁和户部、工部会议,不是臣对他们为国为民的真心有所怀疑。但臣觉得,涉及到多部,且中间少不了有利益纠葛的地方,其效率臣有所怀疑……”

    朱佑樘笑着摇摇头,数落道:“你啊,总是喜欢臆测朕的大臣们,也难怪你方才说要私奏,若是当面说了,搞不好又是一番纷扰。”

    “陛下,臣可不是臆测,很多人都说臣做事粗暴大胆,肆无忌惮,臣也不反驳,但臣自忖,臣做事,未虑胜,先虑败,无法在掌控中的事,臣更会慎之又慎……”

    “不错,你有此心,也算是踏实了!”

    朱佑樘欣慰的点点头,道:“看你也不像是要私下腹议大臣,径直说吧。”

    “臣遵旨!”

    张鹤龄应命,道:“此番臣要查案,且要督促赈灾之事,但目前朝廷所任命的赈灾总领之人是户部侍郎龚成。臣与此人关系并不融洽,先前在东城,因他家的营生,甚至还有些龃龉。且今日,臣在进宫之前,东城之中臣所安排的赈济,这位龚侍郎……”

    张鹤龄娓娓道来,直到此时,才将龚成先前在东城所做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这一番说完,朱佑樘脸色顿时郑重起来,且他甚至有所怀疑。

    他蹙眉道:“竟然会召兵对你东城的赈灾事务动手?龚成……堂堂的户部侍郎,会行如此粗浅之事?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师,大庭广众之下,无数人会看在眼里……”

    “陛下,臣也觉得粗暴、粗浅,想他堂堂的科举正途出身,饱读诗书,且不言他的素养,单只凭他历经朝堂二十载,也不该会是如此粗浅之人。

    臣细细思索,也分析了整个事件经过。臣猜测,可能是他有些低估了臣在东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之中的影响力吧。他想着突然以朝廷总领的身份,用朝廷大义名分,压几个六七品的小官,应是无人敢抗。其实若不是臣的下属顶着得罪这位龚侍郎,事大致也成了。

    若是物资被拿了去,成了既定事实,用在了朝廷赈济之事上,臣大致也不会多做纠缠。只是一时未成,调兵强压又未成,到臣赶到时,他也只能无奈收场。”

    朱佑樘缓缓颔首,觉得张鹤龄说的倒也有理。

    不过,还是有些说不通,于是,他问道:“万石米粮,一些辅助建材,看似不少,但按你所言,也只是一万多两银子,难道一个堂堂的户部侍郎,手握朕让户部拨下的五万石米粮的赈灾总领大臣,眼皮子便这么浅?”

    一万多两很少吗?

    再者,如今这京中,一万多两银子价值的粮食,可比一万多两银子本身要来的珍贵呢。关键是大批量的粮食,不好寻摸。

    念罢,张鹤龄解释道:“陛下的疑问,臣也有过思索,臣猜测,无非有二,一,因为城中目前所有的赈济点,皆是未曾正常供应赈济粮,缘由如何,臣未调查清楚之前,不敢妄言。且当他是有所规划吧,大致是臣在东城私下赈济,可能对其所规划的整个京中赈济造成了一些影响。

    二,可能便是,只一万多两银子或许以他的官职地位看不上,但万石粮食在如今的京中,已不是小数目了。或许有些臣未曾察觉的隐情!”

    “既是不明,那便去查,听你这番话,朕也觉得当有隐情!”朱佑樘点头郑重道:“朕授命你查案,赐你金牌,你只要公正无私,放开去查便是!”

    “臣遵旨!”

    张鹤龄站了起来,郑重拱手。

    “坐下说话!”朱佑樘压了压手,见张鹤龄重新坐下,这才缓缓道:“看来你是将目标直接对上了龚成啊,是不是还要加上一个户部尚书,否则你不会这般小心,还要私下奏对!”

    “陛下,臣确实怀疑龚侍郎,无论细情如何,京中赈济不力,他作为赈灾总领之人,其责难逃。至于周尚书,臣在入宫之前,已是和他有过交流,臣以为,周尚书最多也只是失察。“

    “哦?已是私下谈过了?”

    朱佑樘心中默算了一下时辰,有些恍然道:“难怪,周爱卿今日上奏自劾,原来是你已向他透露了你的心思了啊。

    不过,也不对啊,这时间可够赶的啊,你这么一位东城兵马司指挥的心思,能促使户部尚书着急忙慌的入宫自劾?”

    张鹤龄笑道:“陛下,您是皇帝,可能很少能听到朝野的闲言碎语。在朝野之中,很多人可都是认为,臣是个仗着陛下宠幸,不怕事,且喜欢管闲事的人呢!”

    “呵呵,管闲事吗?是闲事吗?”

    朱佑樘轻轻的念叨了一声后,笑道:“此次周爱卿能下如此决心,和他往日的性子很不相符,朕原本还在奇怪呢,看来是被你这爱管闲事的人给唬住了啊。”

    “臣可不是唬他,臣不是进宫来了吗?”

    “也好!”

    朱佑樘笑着点点头,道:“朕任命周经任户部尚书时,曾私下和周经说过,让他放开手大胆任事。户部的问题不少,要做事,先用人,可以酌情用些强硬的手段。

    可是,周爱卿……”

    张鹤龄心中了然,道:“陛下,周尚书务实,行事也颇为严谨干练,但说到底,也是位儒臣,儒臣讲究治大国如烹小鲜,讲究中庸,讲究润物细无声,更讲究权谋。若非如此行事,可能人们便会说他们是庸官、俗官了。

    故此,很多衙署主官,往往就任之后,单只掌控衙门局面,便要花上不少时间。可臣以为,理顺上下,以德服人固然不错,但若是为了掌权、立威,用些庸俗、酷烈的手段,亦未尝不可。

    况且,犯了错,不该参劾?水至清则无鱼的说法有理,但此不该成为为官行事的规则。谁规定的,拿下犯错的官员,打破炉灶重立秩序,便是主官无能、庸俗?”

    “呵呵!”

    朱佑樘也是笑笑,不置可否。

    规则、潜规则,朝堂里、衙门里,确实不少呢。

    “你留下便是要和朕说此事吗?三品侍郎,被你当成了主要目标,确实也不算小。既是如此,那朕便给你一个准话。此案,不管涉及何等层次,一查到底,准你先行拿办,朕给你的金牌,可不是摆设挂件,放手去查,一切有朕给你撑着。

    不过,朕和你有言在先,要有理有据,能经得住人查问,莫要给人闲话,事办的漂亮点!”

    “臣遵旨,谢陛下!”

    “怎么,还有事?”

    见着张鹤龄遵旨谢恩以后,还是不打算告退的样子,朱佑樘奇道。

    张鹤龄斟酌道:“确实还有一事,算是半公半私。先前臣所言以工代赈,臣有个想法,望陛下能给臣兜兜底!”

    “……”

    ……

    半个时辰之后,张鹤龄终于离开了乾清宫。

    他的心情不错,今日进宫的目的皆是达成,拿到了查案的权力,也将他后面想做的计划,在皇帝跟前报了备,有了托底,他心中安稳了。

    且还得到了御赐金牌这一意外收获,也让他更有了些底气。

    接下来,便是办差了。

    一路从宫内出了宫门,甫一出宫,随从便迎了上来,马车已在等候。

    见只有张清、张贤,张鹤龄随口问了问。

    随从回话,宁泽正在衙门里陪着那位宋家主。

    张鹤龄点头,正要登上马车,但见一队身穿禁卫服侍的军兵,在一人的带领下,朝着他这边赶来。

    脚步很快,张鹤龄方顿了顿,众人已来到了他的跟前。

    “奴婢见过寿宁伯!”

    “卑职等见过寿宁伯!”

    领头的人,身穿斗牛服,头戴三山帽,年约三十许,口称奴婢,自然便是宦官,带着一队军兵,上来便给张鹤龄行了礼。

    张鹤龄打量此人,神情有些恍惚,转瞬回神后,客气道:“诸位免礼!”

    “谢寿宁伯!”

    见众人起身后,张鹤龄看向领头的宦官,笑道:“何公公,数月未见,别来无恙!”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月前,在谨身殿持金瓜追打张鹤龄的何鼎,如今的御马监提督太监。

    何鼎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躬身喏喏道:“承寿宁伯记挂,奴婢安好,尚要多谢寿宁伯不罪、提携之恩……”

    “呵呵!”

    张鹤龄笑着摆摆手道:“无需如此,往日之事,你没错,是本伯错了,至于后来之事,各有境遇缘法,即便本伯在陛下跟前为你说过一两句话,那也是因为你的品行使然。

    感谢不必要,本伯只望你,能谨守本心,用心办差,莫要让陛下失望便是!”

    “奴婢谨遵寿宁伯教诲!”

    何鼎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心中也不由舒了口气。

    面对寿宁伯,何鼎心里极为复杂,几月间,他的人生境遇可谓精彩。

    他当日被张家兄弟的大胆之举吓的脑子一懵,接着便干了宫中无数内宦都不敢干的事。事后,他虽然不为自己的作为后悔,但怎么说呢,总有些不甘。

    他也给自己的命运做了些预估,结果,没想到,他的命运转折,竟会如此离奇。

    他没有如他预想的一般,被下狱治罪,甚至丢了性命。而是被发配了,且更离奇的是,月余之后,他被陛下突然启用了,任了位高权重的御马监提督太监。

    当时接旨之时,他楞了。

    听传旨的陈公公所言,是寿宁伯在陛下跟前推荐的,他更是心中惊涛骇浪。

    “别想太多了,前番之事,尽皆过去了,你我二人,也算是一场缘分,且看日后吧!”

    见着何鼎脸色的神色有些变幻,似乎思绪跳动的厉害,张鹤龄笑着拍了拍何鼎的肩膀道:“当前,是办好陛下交办的差事。”

    “奴婢知道了!”

    何鼎又是呼了一口气,这才定下心道:“奴婢奉陛下旨意,带领御马监勇士营兵马一队,全力配合寿宁伯查案,请伯爷吩咐!”

    御马监。

    内廷十二监之一,是大明宦官机构中极为重要的一个衙门。

    衙门以宦官主持,设有掌印太监、监督太监、提督太监,何鼎便是提督太监,在御马监是名义上的二三号人物。

    但其实,并不能单从职位排序而论。

    御马监是宦官主管,但事实上的整个组成机构,是以兵马、禁兵为主。

    四位营、勇士营,更是禁军中可称精锐的军队。

    提督太监便是直接掌军之人,若是能得到陛下的认可,其在整个御马监之中,地位并不输掌印和监督。

    如今何鼎有陛下认可嘛?

    张鹤龄听陈准说过一些,他认为,大致应该是有的。

    张鹤龄笑着点头道:“好,何公公费心,你也无须太过拘谨,这奴婢的自称,便不要用了。本伯可担不起你在我跟前称奴婢。

    在本伯跟前,你有资格称一声咱家,若是不嫌弃,咱们可再随意些,你自称一声“我”,我也是如此,咱们同心协力,将陛下交办的差事办好!”

    何鼎闻言,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道:“奴……何鼎谢伯爷抬举……”

    经历过大落大起,又身居高位之后,何鼎才越来越感觉到,张鹤龄这位寿宁伯的分量。

    也让曾经懵头懵脑的他,懂得了很多,更尝试着去学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