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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空仓不空

    海运仓库监司衙署。

    张鹤龄雀占鸠巢,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正堂主位之上。

    在他的身前堂案之上,一摞账册堆的高高,张鹤龄极有耐心的一册册的翻着。

    库监司的一众官吏,只能既不爽,又不得不勉强表现出恭敬模样站在堂前两侧,等着张鹤龄找他们的麻烦。

    没错,在他们认为,张鹤龄就是来找他们的麻烦,且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张鹤龄带队进入海运仓内已有近一个时辰了,甫一进来时,便直接举着陛下的御赐金牌,宣了陛下口谕,然后暂时接管了此地。

    压根没有给他们用官场那一套的机会。

    接着,便让他们拿出账册,而张鹤龄拿一本账册翻几翻之后,便会安排几名锦衣卫和勇士营军士拿着账册去仓廒核对。

    这是要一廒一廒翻个底儿掉的节奏啊!

    海运仓百多廒呢,一廒五间,这一廒廒翻查核对,也不怕累着。

    还有,你假模式样的看账本,能看的懂嘛?

    他们也庆幸,幸好他们的账扎实,今日也做了些未雨绸缪的安排,否则,被突然袭击搞不好真要出些纰漏。

    说是陛下谕旨让他查案,具体涉及哪些官,他们不知道,但此时张鹤龄的动态,很像是不找他们麻烦,誓不罢休的样子,若是真有个甚纰漏,那可就不好办喽。

    他们庆幸也自信,事实上,情况也正如他们所料,至少到目前为止,不时回报的锦衣卫、勇士营军士回来回报的情况是,一切正常。

    看你闹了这么大阵仗,甚至方一开始便出示御赐金牌,搞的声势浩大,如今又如何收场。

    一众官吏心中腹议,更在吐槽嘀咕,甚至已想着等下要如何和张鹤龄掰扯掰扯。

    主位之上。

    张鹤龄,似乎对军士的回报全然无动于衷。

    每次回报,他也只是淡然的点点头,收回账本放置一旁,然后提笔写下几笔之后,便让军士们下去了。

    他倒是淡定,可在他身后左右两侧站立的何鼎和张海便没有张鹤龄这般沉着了。

    皆因二人打跟着张鹤龄进来以后,便被张鹤龄留在身边,只让他们安排手下兵士去仓里查看。看如今毫无所获,两人不免有些焦躁。

    张海倒还好,他是张鹤龄的直系下属,伯爷在此,他可不敢造次。总之伯爷说怎么干,他便怎么干,想查案的章程,伯爷定然是心中有数。

    而且,说实话,就现如今这般情况,他也没什么好法子,锦衣卫却有察查侦缉之权,他是南镇抚司出身,虽未曾接触过朝廷官员的案事,但本身锦衣卫内部的案子多少也办过几桩。

    但锦衣卫的查案与一般的查案可不同,厂卫组织,查案的法子,向来是粗暴的。

    他并不因案子本身烦躁,更多的是因为伯爷的第一步似乎不太顺利,让他心有所感。

    不过,看伯爷淡定的样子,他也将心稍微的定了定。

    而何鼎,已是按捺不住了。

    就在又一名军士进来禀报核对无误后,何鼎未等张鹤龄收回账本,便直接走到军士跟前。

    拿过账本,何鼎翻看了几页,账册页数太多,不可能一页页都看过去,他主要便是看最后存粮数目,和一些大宗的出入账,稍一看之后,他转身朝张鹤龄请示。

    他要亲自去仓廒看一看。

    张鹤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朝何鼎摆了摆手。

    这何鼎,和他以前所打过交道的那些太监们真的差别不小。

    宫中当下有些身份的太监,张鹤龄接触过不少,除了王岳这位隐为宫中老祖宗的存在他接触最少外,余者几位。

    李广阴沉贪婪,心眼也不大,箫敬看似老好人,且甚至儒雅的很。可他知道,这位绝对是老女干巨猾的存在,能历经几朝皆居于高位,屹立不倒,内外廷对他的感官皆是不差,可想而知,手段厉害。

    另外两位秉笔太监,李荣低调,做事一板一眼,似乎丝毫不争风头,颇有些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而和他最为交好的陈准则是立场坚定,执行力很强,但其实也无法逃出大多太监的通病,少了些魄力决断。

    何鼎呢?

    这位因他折了,又因他而起的“暴躁”宦官,难得的有着锐气和魄力。

    只不过,这份锐气夹着些冲动,而那位魄力,似乎稚嫩了点。

    何鼎请命离去,张海也心思动了动,他凑近张鹤龄低声请示:“伯爷,卑职也去看看?”

    “待不住了?”

    张鹤龄偏过头,瞥了张海一眼,淡淡的问了一声。

    比起对何鼎这位太监,张鹤龄对张海无疑要苛刻一些,毕竟何鼎非是他的下属,而张海,则是他手下的人。

    “嘿嘿,卑职只是感觉在伯爷您身边亦是无用,不如便带着手下人爬爬仓廒……”

    张鹤龄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你出去亲自带人去查便是有用了?”

    张海被问的愣了愣,弱弱道:“卑职不知,大概……”

    张海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后面的事他不好说了,其实他很清楚,大概也是无用的。

    即便他以前和朝堂以及这些官员们离的比较远,可他也知道,如这般账目上的东西,不会有错的。

    若是本就毫无问题,自然便不会有丝毫错漏,便是有问题,除非行动突然,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也定然无果。

    “好了,也差不多了,等何公公回来,本伯有安排!”

    张海闻言心中一动,道:“伯爷已有发现?”

    张鹤龄不曾回答,只是悠然的一本本的理着账册,未曾核查的账册已经没了,核查完毕的账册被张鹤龄一本一本的摞到一旁,摞放的整整齐齐。

    直到最后一本……

    张鹤龄拿起这明显比其他账本要薄一些的账本,单独的摆到了身前。

    而就在此刻,堂中十几个原本极为轻松的模样的大小官吏,顿时脸色有些异动。

    张海看见了,他不由便看向了张鹤龄,见伯爷似乎头也没抬只是看着账册和被伯爷密密麻麻记了些古怪符号的那张纸。

    张海连忙凑到张鹤龄耳边低声提醒。

    “呵呵!”

    张鹤龄笑了笑,道:“张海,如今你可知道,本伯留你在身边是何意?”

    张海顿时怔了怔,他似乎有些懂了,于是有些惭愧道:“卑职愚钝,卑职失职!”

    “哪有甚失职,本伯之所以未提,可非是考验你,其实便是觉得没多大用,当官当久了的人,谁还没点管着面色的能力!说不得,让你看到的,正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

    张鹤龄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是南镇抚司出身,之后被外派至东城千户所,无论以前还是现下,这些和官员交道查案的事,你都很少接触。

    本伯也不懂,故此,才会让他们多发挥一些,只有做的多了,或许才能看出点细枝末节。毕竟啊,咱们都是粗人,玩不来那些。毫无头绪的事,更无从查起。”

    “伯爷您英明睿智,可非如卑职等这般粗人……”

    “行了,拍马屁不是你擅长的!”

    张鹤龄笑着骂了一句,摆了摆手。

    张海讪讪的笑了笑,眼睛瞄向了张鹤龄身前的那一册账本。

    张鹤龄道:“很普通的一本账,方才本伯差点都没在意仍在一旁。其实,本伯从一开始也不报任何希望,从出宫至现在,本伯给了多少时间了,在本伯看来,应是天衣无缝才是。可正如方才我们所言,越是做的多了,越正常了,反而不正常了。这便是最正常,也最不正常的东西……”

    说着话,张鹤龄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本账册,笑了笑。

    “给时间?”

    张海念叨了一声,顿时有些领悟。

    伯爷出宫回府,接着再回兵马司衙门,整个时间已是不少,然后好像在兵马司又接见了一位商贾,再然后才来到此处。

    而方才门前,伯爷又特意等了片刻,似乎确实像是在刻意等着。

    张海思忖间,何鼎已从衙署外走了进来。

    张海望了过去,只从何鼎的脸色也不难看出,应该又是完全正常了。

    事实确实如此,何鼎无功而返,脸上有几分难看。

    “伯爷,账、物皆对!”

    何鼎将账册放回了案桌之上,很不情愿的说的一句。

    方才他亲自带着军士查了两廒米仓,他可谓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还让手下军士随机搬了两袋拆开了看过,看看是不是以次充好,掺假的。

    事实上结果便是,都是好的,数目也对。

    可凭他的理解,如这般地方,已到了陛下和朝廷下令要查的程度,怎可能全无不对?

    他可不甘心,接着自己亲自爬上仓顶,从小仓门钻进去,又核对了一遍,从中选了两袋,亲手抓起官粮查看了一番。

    一番核验之后,账册完全相同,粮米也是保存完好,一点也不差。

    账册上写着满仓的,标尺就是满仓,数目点验之后,账、物几乎毫无差别。

    他甚至心底里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先入为主了,事实上便是人家的差事办的确实极好。

    像这种大型粮仓别说差上十斤八斤,就是差百斤都在合理的损耗之内,而此处却是能做到账物对的明明白白,可不是当的好差吗?

    不,这不可能!

    念头翻转之下,何鼎的脑海里似乎一道灵光划过,顿时将刚刚冒起的念头否决了。

    太正常了,正常到不正常的程度。

    说户部官员皆贪,大概会冤枉不少人,但若说他们能将朝堂中默认规则下的东西全然抛去,他认为完全不可能。

    何为默认规则,便是如此等情况的地方,大家皆有认可的正常损耗。

    “伯爷,我觉得可以全面再查一遍,若是可以,和海运仓有联系的其他几处京仓,亦可查一查!”

    “何公公不错,你终于想到点子上了!”

    张鹤龄赞赏的点点头,接着将方才单独理出的账本拿起递给了何鼎,道:“看一看吧,这一本便是海运仓退陈粮及损耗的记录,其中也包括支度南新仓的记录……”

    何鼎赶忙拿起翻开看了看,还是如同之前一般,一笔笔的记的太多,他一时也看不出名堂,故此只翻到最后。

    “空的?”

    何鼎疑惑道。

    账目上清清楚楚记录着,库存为零。也就是说,这几廒粮仓,目前无论好的坏的,库存是空。

    可国舅爷给他看这没有存货的仓廒为何?

    张鹤龄笑笑道:“最后几日的记录,再看看……”

    听伯爷提醒,他赶忙又看了看,这一看,他眉头不由动了动,呢喃道:“五日前,调粮四万石转运南新仓,应是南新仓今岁的陈粮替换需要了……三日前,海运仓陈粮及霉、坏、损耗一万石……”

    何鼎感觉他抓住了些头绪,他不由眼中冒出一丝精光,请示道:“伯爷,此时空仓,便让我带人去看看,空仓到底是何模样……”

    “咳咳~”

    何鼎正在请示,突然,堂中传来一声轻咳,只见在库监司的一众人中打头的官员上前了一步,拱手道:“寿宁伯,何公公,容下官说一句……您二位现在所看的账本,账虽是出了,但仓却非空仓?”

    说话之人名韩正言,官身是户部员外郎,职为主管库监司,也是此处最大的官。

    何鼎斜睨一眼,道:“韩员外,你这叫什么话,既是出了,账目也划掉了。为何不是空仓,反而有东西,岂非账、物不清。”

    韩正言道:“何公公,你可能对我户部仓储的了解不多,故此方有此问。物资支度转运,总有不及之时啊,更何况如今京中雪情,运转不便更是正常了。

    即便往日时候,若是几万石粮食出库转运,也不可能是一时三刻之事。故此,在京中所有仓库都有单独划出一片仓廒,作为已支出粮米的临时存放之地。

    寿宁伯,何公公,您二位所看的那本账册,只是下官为支度中转仓做的一些记录罢了。其实此几处仓廒,无论有无,与海运仓本身已是无关了。”

    何鼎谑笑道:“呵呵,在你海运仓中的物资,竟已于海运仓毫无干系了,反而你海运仓要提供仓廒储存,还要连带负责物资的库存维护和安全,咱家倒是头一回听到如此说法!”

    韩正言只是淡淡的回道:“何公公作为宫人,往日未曾接触过外朝事务,不知并不足为奇!”

    “你……”

    “好了!”

    张鹤龄见着何鼎似有些恼火,摆了摆手:“何公公,韩员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我往日接触这等事务,不知就里倒也不足为奇。”

    “寿宁伯所言极是!”

    韩正言附和了一句,接着道:“寿宁伯,您要查的目前皆已查过,即便比起往日朝廷查库亦要严格,不知如今账物皆对,寿宁伯可还有何吩咐!”

    “呵呵,怎么,韩员外是要赶本伯离开了?”

    韩正言道:“寿宁伯,下官怎敢如此。您持陛下金牌,奉旨办差,下官配合还来不及呢。即便全部再查一遍,下官也只能配合。

    不过……”

    言及此,韩正言恰到好处的表现了一丝为难道:“仓库重地,闲杂人等远离,这里所有的维护和保养,皆是下官等人操持,平常事务便是极多。如今正值年末,更值雪情,要处理的事务便更多了。

    您这带着人来查了这么长时辰,已是对我海运仓造成了极大影响,若是继续耽搁下去,下官…”

    “不会耽搁太久,也差不多了!”

    张鹤龄笑了笑,一句话说完,正在在场官吏们似乎松一口气的时候,张鹤龄突然又道:“就看这最后一处吧!”

    说着话,张鹤龄用手指了指何鼎手中的账册。

    韩正言眉头一蹙,脸上有一丝不自然,道:“寿宁伯,下官已是说过……”

    张鹤龄摆了摆手道:“本伯方才记下了你所有账目的库存数额,也派了军士查看了各处仓廒。唯独这一记为空仓的……嗯,姑且称中转仓吧,唯独这中转仓,本伯先前见着库存为零,未曾派人查过。既是来了,那怎能不看一看……”

    “寿宁伯,此处粮米虽是在海运仓,但实际已算南新仓所有,若是要查看,还需南新仓那边……”

    “本伯奉旨办差,哪里看不得,何需还要找来南新仓的人!”

    张鹤龄又是打断了韩正言,见他似乎还要说话,张鹤龄脸色一正道:“本伯是通知你,非是和你商量,韩员外无需再言!”

    说完,张鹤龄一声高喝,命令道:“来人,随本伯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