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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之骄子

    林司禾想了想,若是此时示了弱,就算释放她,风言风语也会让她们家也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她艰难抬头,答:“民女被诬告,被村长命人从村上一路绑来,尽显丑态,颜面尽失,想讨个说法。”

    阿爹阿娘在院外急得跳脚,连忙喊她住口,保命就好别瞎说。

    林永寿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喊冤:“大老爷,这谁知道她冤枉啊!加上她狐妖附体,大家都怕这才绑的。”

    县老爷听后,直接道:“那就是双方对此事实均认可。诽谤他人,私动行刑,按律杖各二十,误人名节应当堂赔礼,公告自省。”

    一听不要命,林村长也认了。

    随着刑签扔出,县老爷道:“纵火一事,本官今后自会查明。退堂!”

    此案之后,平京县来了一位青天小老爷的消息随着春风传遍了大小村落。

    翌日,林司禾拎了只老母鸡,提了一篮子鸡蛋坐在衙门口,等这位小老爷能快些出来,好当面感谢他。

    可衙役们进去通报了,却久久不见人影出来。守门衙役劝她:“你回去吧,裴老爷瞧不上你这些玩意儿,白费劲。”

    “你怎么知道他瞧不上?”林司禾家里最好的东西就是这只下蛋的母鸡了。

    衙役不屑笑了,道:“你也不打听他姓什么?你以为人人都能来平城做知县?平城可是直隶管辖。”

    林司禾不懂官场,只问:“朝廷选派官员跟他姓什么有关系吗?”

    衙役故作高深,得意地回答:“没点本事怎么来这地方当差?告诉你吧,咱们堂尊姓裴,朝京人。”

    朝京能有几个数得上号的裴家?

    难道是裴越?去年皇帝钦点金榜魁首,新科状元,少年登科,天下皆知。

    裴家有多显赫?前任首辅裴世勋是裴越的爷爷,他父亲裴战,现任兵部尚书,已是内阁次辅。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如此显赫背景,裴越又是状元,怎么会来这里当个七品知县?

    衙役见她悟了,连忙催促道:“赶紧拎着这些东西走吧,别丢人了。”

    说话间,却见飞驰来了一匹枣红骏马,一锦衣小哥翻身下马,匆匆报道:“我是裴家家丁,我家三公子可在?”

    一听裴家,衙役不敢怠慢,连忙引路。

    原本林司禾准备走,可看他们匆忙进去,突然又想裴越会不会出来?

    果然,不消片刻,只见家丁带着裴越快步出门来。

    今日他穿着便服,终于是有些青年人的模样,举手投足英气十足。

    家丁边走边说:“夫人为此生气呢,老爷不敢劝,只等着您自己亲自回去解释。”

    裴越问:“这才三天,是谁走漏的风声?”

    家丁岔开话题:“小公子,吏部发了公告,就算瞒着,瞒得了几时?”

    见他们出来,林司禾连忙迎上去:“裴大人。”

    裴越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林司禾,眼里迷茫片刻,突然就看到她手里的母鸡和鸡蛋。

    一想到家中母亲生气的模样,而自己两手空空回去,裴越顾不得许多,一把接过那篮子鸡蛋:“这框蛋卖我。”说着扔给她一串钱。

    林司禾连忙递上老母鸡:“裴大人,还有……”

    裴越早已翻身上马,远远回了一句:“不要了。”

    裴第。

    裴夫人四十有三,风韵不减,此刻秀眉怒竖,正在埋怨裴尚书:“你看看,这混小子圣上点他翰林院不去,六部任选也不去。那平城县是什么地方!他裴越又有几条命?我又有几个儿子给朝廷?”

    若说前面几句话都还好,但这最后一句,不由得让人想起远在边境的裴简。裴尚书对此有愧,招呼裴越:“越儿,快给你母亲赔罪。”

    不想裴夫人直接否了:“要赔罪就辞了这个知县。”

    辞官,是万万不可……能的。

    裴尚书拍了拍裴夫人肩膀,提醒:“夫人气糊涂了,朝廷给的功名怎么能说辞就辞呢。”

    “那你托老叶给他换一个地方,哪怕还是知县我也认了。”

    叶清是吏部尚书。

    裴尚书为难之际,却听裴越铿锵有力道:“母亲,我不辞。”

    裴夫人抬头盯着他:“裴越,你这次到底想干什么?瞒着我偷跑去就算了,如今还要气死我吗?”

    裴尚书连忙替她揉太阳穴:“夫人别急,裴越自来做事有分寸,听听他怎么说吧。”

    裴越露出乖巧的笑容:“母亲,你也是平城人,也知道平城占据直隶要点,可谓大昭喉舌之地。平城知县是个好差呢!”

    裴夫人对他脾性了如指掌,当即瞪着他:“混小子别想蒙我,那地方官府自来邪性,历任知县,不是横死就是辞官,过去三年更是连换了十七任,分明是龙潭虎穴!”

    裴越佯装吃惊:“母亲出来十几年竟还对家乡的事了如指掌,想来平城是个令人眷恋的好地方不是?”

    裴越自幼就这般无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裴夫人还真的拿他没办法,气得摔了手绢在他身上,转头向裴尚书:“你看看你的这个小王八蛋,他把自己的母亲当猴耍呢?”

    “裴越,说实话。”裴尚书瞪了裴越一眼,对方这才稍微严肃了些。

    这世间能治住裴越的人不多,裴尚书绝对算第一个。

    他的话裴越不敢不听,思索一阵,裴越对着高堂拱手一礼,正色道:“父亲,母亲在上,裴越今日要说大不敬之言,请父亲母亲恕罪。”

    这一句话将裴夫人震住了,她抬起头来似乎预料到他要说什么,眼里充满绝望。

    她知道裴越虽自来贪玩,但却是个通透明礼的好孩子。但她没有想到这平日里只想着如何躲过家规惩罚出去顽皮的孩子竟一直心里装着这件大事。

    这是一件在裴家几乎是绝对禁止提及的大事。

    可是裴尚书却没有丝毫动摇,他挥手让下人全部退下,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裴越,似乎在等他将这层伤疤揭开。

    整个正堂只听得裴越的声音:“爷爷被时局所累,做首辅三十年,民生凋敝,朝廷混沌,更有私收门徒,结党独大。父亲入仕后一直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肃清朝纲,纠先人之错,但累世积恶,有些地方已经病入膏肓,如若不除更有动摇国本之险,平城之势唯有裴家人才能解决。”

    话音落下之后,许久一片沉寂。

    裴尚书轻轻拍着夫人的肩膀,并没有出言喝止。

    裴夫人这才明白:“你父子俩早就商量好了?”

    裴越再次拱手一拜:“母亲,实不相瞒,儿子参加科举便是只为此事。”

    “哗啦!”一只茶杯炸裂在地板上,裴夫人直接情绪失控:“裴越你能得很!千秋万代的顽疾就你能医好!还有裴战,你要了我的简儿去戍边,如今又要裴越去最危险的地方做官,我是欠你们裴家吗?为什么要把我的儿子全部给你们填坑?”

    裴越跳脚躲过茶杯的碎片。

    裴尚书连忙蹲身安抚:“夫人别气,赖我赖我,可有伤到手?”

    裴夫人趴在桌上嘤嘤哭起来。

    裴越与裴尚书对视一眼,均有些自责。

    突然,裴越看到了脚边的鸡蛋,想了想上前将其在母亲跟前,劝道:“母亲,我不是好好的吗!你看,你的故里乡民给你送鸡蛋来了。你忍心他们一直被欺负吗?”

    听到“故里乡民”,裴夫人稍止住些哭声,抬眸。

    她看了一眼摆在膝下的鸡蛋,蓝花布下露出一截小枝,她弯腰掀开,拈出一支娇艳的花。

    “是杏花……”她看着突然忧思百结,一时起了乡愁。

    那朵杏花的出现,似乎将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带来转折。

    许久,裴夫人放下杏花,幽怨问:“裴越,你同我讲实话。”

    “母亲请说。”

    “在平城,你有几分把握保全自身?”这是裴夫人自始至终最关心的事情。

    裴越答:“母亲,我是去做官不是去坐牢。”

    裴尚书盯了他一眼。

    裴越收起神色,一本正经答:“只要不碰酒,我有把握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