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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妖狐附体

    神像被毁,送傩却不能取消。原本三月三的送傩仪式,因再塑第二尊神像推迟到了三月初六。也是赶得急,神像身上的泥都没干透就抬出来了,放在春日里一烘,全身皲裂,本来就塑的傩神,已经是青面獠牙,如今满身裂纹,看着更可怕了。

    今年这送傩仪式可谓是一波三折,先是起火祠堂被烧了,然后主角之一的“狐妖”被绑去一次县衙打了场官司,现在村长挨了棍子还在卧床。能举行就谢天谢地了,况且这神像上个差也不容易,凑合凑合把这瘟神送走得了。

    淳朴的乡民不搞点这种迷信活动,大家伙心里老跟塞了根鱼刺一样一年都卡着难受。

    林司禾扮的“狐妖”作为妖中大家,走在队伍前列,她人漂亮,虽扮的张牙舞爪,但仍婀娜多姿,倒真像个狐狸精。

    接着是各种纸糊的小妖怪,再就是那个可怕的神像,队伍最后面就是村长家的长女小柳儿,扮的诸神领袖玄女,压轴的。

    队伍敲敲打打,声势浩大,甚至邻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大老远跑来看热闹,将出村的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

    “今年的狐妖怎么回事?好看是好看,但跟没睡醒一样,头发也不梳好,指甲还少了一根。”

    “别提了,能有就不错了。这林默家丫头扮狐妖,差点闹出事来把命都搭上了,能高兴吗?”

    “今年看来时运不好。”

    队伍出得村落,走上河滩,只要把泥糊的神像放生在翠河里,再放个炮庆祝一下,就算完了。可就在河堤上时,突然听到传来一声轻微的狐嗷,就一声,被鼓点乐器掩盖着,仅少数人听到了。

    “咦?这一带哪来的狐狸?”

    话音刚落,却突然听得前方一阵骚乱,人们纷纷看去,只见扮狐妖的少女,突然举止怪异推开拿棍子的“仙使”,如狐狸般嗷叫几声,迅速爬上神像的头顶,妖娆地倚在上面。

    围观人还以为是什么特殊节目。

    听狐妖高声道:“本仙饿了,我要吃你们的肝!”

    她本就扮的像,如今更像了。

    一时众人有些懵,这都走到河边了怎么还加这么一出戏?

    只见村上一位宗族耆老杵着拐杖大喊:“林司禾你干什么?快下来!”

    却见那“狐妖”好像没长耳朵一样,伸出利爪,一把就伸进了神像的头颅,接着一用力直接掀开了泥封的天灵盖,露出里面新扎的草团。

    露出的草团如同神像的脑髓,“狐妖”抱着大口啃食。

    虽是个泥塑,但这场景还是过于骇人,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

    “狐妖附体了!狐妖附体了!”围观人群吓得散开,抬神像的轿夫扔下神像就往回跑。

    神像一落,林司禾从上摔下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般,站起来一爪又挖烂了神像的泥脸,长长的指甲从神像的脸一直划到神像的肚皮,从里面掏出一团青草,混着泥土就往嘴里塞。

    那骇人的场景让人群彻底乱了。

    连后面莲座上的“玄女”也吓得跳下来,尖叫着跑开了。

    玄女一跑,谁还敢呆?顷刻间,原本人头攒动的河边,就只剩了稀拉拉几个人。

    林司禾木然地嚼着青草,似乎觉得味道不对,又转过身来,好像在四处搜寻跑得慢的活人。

    青壮年早就跑光了,只剩了几个腿脚不那么利索,又没人管的的老人跑在了最后面。

    林司禾瞄准了一个跑的最慢的老头,就是刚才喝止她的老辈。她丢掉手里的泥皮,转而朝着老头背上抓去。

    “啊!救命!”

    眼看林司禾就要追上他,就在危急关头,一个身影飞快上前,一脚狠狠踹开林司禾抓下的手。

    林司禾毕竟是没有习武根基,被这一踢震得往后倒,“啊呀”一声后背撞在神像上。

    青年稳住身形,竟是一身便服的裴越。

    “你干什么!?”裴越喝道。

    却不想林司禾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般,又站起来,颤颤巍巍朝前走,边喊:“我好饿哦!”

    裴越敏锐觉察不对,走上前去打量她。林司禾见人来,朝着裴越脸上就是一爪。

    裴越侧身一躲,肩膀被划了一下,丝质的衣服顷刻就破了个口子。

    他还来不及查看是否流血,却见林司禾又一爪袭来。裴越眉头一皱,准确地抓住林司禾袭来的手腕,翻身一跃将其手臂反捆在她身后。

    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就听得一声脆响,林司禾手臂瞬间软塌塌地搭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清脆触感,让原本愤懑的裴越瞬间懵在原地。

    林司禾神智虽不清明,却也直接被痛晕过去,整个人往前栽倒。

    裴越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只见林司禾双目紧闭,一只手晃悠悠地荡在身侧。

    跟着裴越的小厮连忙跑上前来帮忙,二人一起将林司禾扶到一旁草地上。小厮啧啧道:“公子,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裴越满心疑惑:“……有吗?”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感觉自己没怎么用力。

    小厮查看了看林司禾手臂,有些心疼地说道:“公子,这是个没习过武的女孩子,又不是什么悍匪,哪经得起你这样,也不知伤着人家多少?”

    裴越尴尬又愧疚,自己真的用力过猛了?

    女孩子原来这么脆弱的?

    突然听小乙惊呼:“完了完了完了,没气了。公子,你杀人了!”他恐惧地缩回探鼻息的手。

    “别乱说。”裴越制止他,看了看林司禾,伸手亲自探了,心下一沉,鼻息确实挺微弱。

    他看了看四周,不禁皱起了眉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因一个犯了癔症的姑娘,全村老少跑得一个人都不剩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想来,这杏花村的民风确实是有些明堂在里面。

    见无人可用,裴越只好问小厮:“小乙,看过张仲景的《金匮要略》吗?可会回生术?”

    小乙虽跟着裴越长大,跟着看过不少书,但《金匮要略》也太偏了吧,他茫然摇头:“公子,你太抬举我了。”

    小乙也指望不上,眼见林司禾呼吸越微,裴越无奈只好回头吩咐小乙:“去远处看着,不许人靠近。”

    小乙好奇:“公子你还会回生术啊?”

    裴越只吩咐道:“快走,背过身去,不准回头。”

    小乙领了命走远。

    裴越开始将林司禾口中的青草渣取出,又听了听她的心跳,确认无误后,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素色丝绢,轻盈地搭在林司禾嘴唇上,低头道:“裴越事急从权,冒犯了。”

    言罢,裴越深一吸气,酝酿好一会,这才索性闭上眼俯身,朝着丝绢的位置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