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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章 登基问题

    湖南的败状尚未传到福州——事实上,这时候也没人知道应该往福州传——可是福州的大明监国朱聿键,心情仍然不甚美丽。

    “殿下,臣认为张肯堂言之有理,”福建布政司衙门的东花厅里,黄道周正在侃侃而谈:“殿下以贤得立,目前刚刚监国,尚无尺寸之功,虽然殿下之贤,臣等有幸随侍左右,亲身所见,唯有感佩,可是却未必天下尽人皆知,难免有人怀疑,所以殿下应当急出关(指仙霞关)、缓正位,以示没有觊觎帝位的私心,等到建功之后,天下信服,再行登基未迟。”

    今天不是正式廷议,只是君臣闲聊,不知怎么说到了朱聿键登基之事,福建巡抚张肯堂建议,应当仿效唐肃宗故事,以监国称天下兵马大元帅,等到收复南京之后再行即位,得到黄道周的赞同,所以才引出他这么一段话来。

    可是这话,朱聿键不爱听。

    他固然很想恢复两京,中兴大明,可是他也知道此事艰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若要等到建功之后再登基称帝,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朱聿键心中郁闷,却又不好把话挑明,只好沉着脸向苏观生问道:“苏先生,你怎么看?”

    苏观生只是个户部郎中,比黄道周和张肯堂这样的大员更渴望进身的机会,自然希望朱聿键越早登基越好,可是这种有私心的话他同样说不出口,正在犹豫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忽见门外当值的宦官走了进来,垂手向朱聿键启禀道:“殿下,郑芝龙、郑鸿逵来了。”

    苏观生闭上了嘴。

    朱聿键则动了动身子,有些不自在。

    虽然他一再告诫群臣,文武和于上才能兵民和于下,文武不和乃是取败之道,但是文武不和还是不期而至了,令他颇为头疼。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他正式监国后的第一次朝会,郑芝龙腆着个大脸站到了东班之首,黄道周非常不满,指责郑芝龙违背了文东武西的祖制,不仅是欺凌群臣,更是目无监国殿下。

    这个指责当然词正理直,无可非议,可是郑芝龙以开国元勋徐达自比,说正是太祖皇帝让武将徐达站到了东班之首,而现在他郑芝龙,“从福建统兵恢复,直至燕都,功亦不在徐达之下。”

    这下捅了马蜂窝,文官大哗,纷纷指责郑芝龙,虽然没明说他自比徐达是恬不知耻,但意思也差不多:“等你真的恢复至北京,那时再站东班之首末迟。”

    这事要说有理,自然是文官有理,可是兵权掌握在郑氏手里,朱聿键拉拢还来不及,又哪肯得罪?所以有理的没获得支持,没理的也没遭到处罚,朱聿键只能各为慰解,和开了稀泥,搞得不仅双方都不满意,就连朱聿键自己也不满意。

    朱聿键这人忧国爱民,纳谏如流,博览多识,克勤克俭,什么都好,可就是性格有些偏激,难免自以为是,所以他不觉得是自己没能执正持平,才助长了文武失和,反倒认为是群臣意气用事,不能以国事为重,因此每当文武齐集的时候,他都会觉得不自在,担心再发生什么争执,他还得当和事佬。

    可是再不自在,他也不能说“孤正在接见文官,武将稍后再见”,所以他只是下意识地动了动屁股,并没拒见,而是说道:“传他们进来吧。”

    宦官答应一声,退出堂外,郑芝龙和郑鸿逵很快便走了进来,施礼参见完毕,郑芝龙看了看黄道周、张肯堂和苏观生,问道:“殿下正在议事?”

    黄道周皱了皱眉头,心说:议没议事也是你一个臣子该问的吗?

    这是吹毛求疵。

    只问问是否在议事,又没问议的是什么事,怎么就不能问?

    可是黄道周为人严冷方刚,只要认定了谁不是好人,谁就活该被吹毛求疵,绝不会有温情宽容的时候。

    他看向朱聿键,希望朱聿键强硬一些,可是朱聿键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随口说道:“只是偶然提起了登基之事。”

    黄道周心中失望,叹了口气,暗暗摇头。

    郑芝龙则想:你当了监国,就已经让我处处不得顺意了,再当上皇帝那还了得?刚要出言阻止,却听郑鸿逵问道:“不知殿下可有主张?”

    郑芝龙心里暗恨:真是没脑子!谁不想当皇帝?只是没人劝进,他不好意思主动提起罢了!你这么问,不是给了他机会吗?他是监国,说出的话不是圣旨也差不多,哪能给他这个机会?他真要提出来了,谁还能阻止得了他?

    可是朱聿键却并没像他想得那样趁机开口,只是淡淡说道:“黄张二卿劝孤急出关,缓正位。”

    郑芝龙闻言大喜,急忙附和道:“正是这个主意!刚监国没几天就登基,让人看着未免也太猴急了些。”

    他以为,由他和黄道周、张肯堂联手阻止,登基之事就一定会暂缓了,不想,郑鸿逵却质问道:“果如大兄所言,那么去年五月初三弘光监国,五月十五即皇帝位,既未光复寸土,也没怕说猴急,又该怎么解释?”

    “这个……”郑芝龙何曾想过这么多?一时语塞。

    郑鸿逵笑了笑,又看向黄道周和张肯堂,问道:“二位怎么说?”

    黄张二人与郑芝龙不同,郑芝龙是压根就不愿意身边出个皇帝,黄张却是真心拥戴朱聿键,尤其是黄道周,早在杭州潞监国的府门口,就已经生出了这个想法,只不过碍于潞监国当时还在位,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是,真心拥戴朱聿键的他们却难免书生意气,认为朱聿键毕竟血脉太远,监国也就罢了,称帝还是要有点过硬的功绩才好,这样才能显出他们慧眼识英,一心为国,拥立疏藩不是贪图定策之功,所以闻言俱是鼻孔朝天,冷哼连连,觉得郑鸿逵是武夫愚见,根本就不屑回答——他们总不能把实话说出来,说朱聿键的血脉没法跟朱由崧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