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罡风起 死生契阔难成说（一）

    昨夜小夭在防风邶的门外哭了好久，从开始的痛哭出声到最后的无声抽泣，屋内除了不时传出防风邶剧烈咳嗽声，再没有其他声响。到了天快亮时，小夭竟然坐在门外倚着房门睡了过去。这一睡，小夭又做了当年那个梦。梦里，小夭在一篇漆黑的海中拼命地游泳，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她，又像是她在海里寻找什么。突然海的中央影影绰绰有一个人白色的身影，那人曲起一腿，手撑着头惬意的坐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浮浮沉沉，闭目养神。小夭的手脚突然重达千斤，深不见底的大海随时会把她吞噬。“相柳！我要没力气了！”小夭慌张的大喊一声，就拼命地划动手臂向着那人游去。渐渐地，那人离小夭越来越近，清冷的月光照在那人的一头白发上，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小夭实在游不动了，只能向那人伸出手，任由身体向大海深处沉下去。那人一只手将小夭拉出水面，让她把上半身俯在自己的腿上，微笑的看着她，轻轻问到：“我是谁？”梦里的小夭朦胧着泪眼，哽咽着说：“相柳！”那人却看着她摇摇头，抬手把自己的一缕长发放在她的手心，又俯下身问她：“我是谁？”小夭看着手心的白发渐渐变成了黑色，脸上留下滚烫的泪，轻轻地说：“邶……”说完小夭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可是那人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叹息着问：“我是谁？”小夭不解的抬头看着相柳的脸，看着眼前黑发相柳的头发渐渐退去了颜色，透出隐隐的的金光。突然手中那一缕头发变得滚烫起来，似乎她握在手中的是个跳动的火苗。小夭尖叫一声甩掉了那一缕头发。周围幽暗的海水渐渐泛起金光，海面渐渐沸腾起来。那人的头发全都变成了白色透着金光，无风飘起，那人站在海面上，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小夭，开口道：“初次见面，在下防风家的庶子，防风邶！”小夭看着眼前陌生的“防风邶”，哭着转身，向着远离那人的方向游去……

    小夭从梦中惊醒，抬眼就看见汤谷结界外，在天边远远的出现一条黑线，似是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汤谷袭来。渐渐地，那条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那是颛顼帝的黑甲军！在颛顼帝的统治下，天下以玄色为尊，衣服只有颛顼帝能用玄色，就是黑中带赤的颜色。黑甲军是颛顼帝自己的亲卫，虽然人数不是最多的，但却是战斗力最强悍的，他们被颛顼帝特赐黑色的甲胄和黑色的鬼面，以示勇武和尊贵。黑甲军的招募不论出身，只论武力值，每年都由颛顼帝亲自主持抡才大典。

    小夭从没有见过颛顼帝的黑甲军像这次这样严阵以待。渐渐地，小夭已经能看到颛顼的仪仗，八匹黑色的骏马拉着黑色镶金的战车，带着雷霆万钧的黑甲军，踏着滚滚黑云赶到结界外。黑甲军列阵在天上地下，竟然把汤谷为了个水泄不通。

    璟和左耳、苗圃、英招、小鼠等人闻讯都来到小夭身边，抬头望着战车上一身战甲的颛顼帝。

    “哥哥？！你怎么来了？！”

    “小夭，相柳那厮可是复生了？把他交出来。这一次，我务必亲手将他挫骨扬灰，让他灰飞烟灭！”

    “没有，相柳死了。复生的是防风邶。”小夭低下头落寞的说。

    “防风邶？小夭，别任性。他们本就是一人。把他交给我。”说着，颛顼向小夭伸出了手。

    “是真的。哥哥，你下来，进结界中来，你来看看，我说的是真的。复生的不是相柳的防风邶，是防风家的防风邶。”

    颛顼在在空中睨着眼睛，面无表情的审视了小夭一会儿，似乎是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颛顼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表情是执政遇到难题时的习惯，它已经融入了颛顼的骨血。天子威重，多年的执政，颛顼的脸上已经做不出太多的表情，大多时候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对小夭来说是陌生的。小夭觉得从前那个宠她爱她、信任她、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于她的哥哥真的再也回不来了。面前的这个，是高高在上、身系苍生的帝王颛顼。

    颛顼回头跟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小夭这才注意到在颛顼战车两旁的是他的得力干将应龙和蓐收将军。颛顼为了相柳，不但带了黑甲军，竟然还带了当年大败共工和相柳的战将应龙和蓐收。小夭这下明白了，颛顼是不杀相柳绝不收兵了。屋内那人虽然不是相柳，但是那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相柳有关的人了。如果那人也死了，相柳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就真的断绝了。“决不能让颛顼杀了他。”看来今天势必要有一死战了。

    应龙和蓐收听了颛顼的吩咐后，纷纷抱拳行礼，各领一对黑甲军想要从东西两侧撕开结界，让小夭等人暴露在汤谷灼热的气息下。

    “小夭，别再执拗了。应龙和蓐收是破结界的高手，这个结界撑不了多久，结界破了以后，我会护你们周全，但是相柳还有他那只鸟，我绝不会放过！”

    英招和左耳勉强迎上应龙和蓐收的破界攻击，两人均现出本体，对抗着应龙和蓐收，勉力撑着结界。

    小夭见状，让苗圃和小鼠回到屋子里去分别照顾防风邶和羽殇，然后转向璟：“璟……”

    璟望着小夭的眼睛，温柔的笑笑，说：“好。”话落，璟召唤出白色的九尾狐。只见那头白色的九尾狐出现在璟的身后，身体逐渐胀大，足踏火焰，目现红光，周身气雾缭绕。这是璟使出了全身的灵力注入到了九尾狐中。九尾狐的九条尾巴贴着结界，从九个方向，向着天穹中颛顼所在的那一点聚拢，将相柳和羽殇的木屋以及结界中的众人包裹起来。气雾缭绕，颛顼在结界外已经对里面的情况看不真切。

    颛顼召回了应龙和蓐收，命黑甲军列雷霆阵，将结界包裹严实。黑甲军的神将们同时发力，彼此之间连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雷网。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伴着金光向着结界和其中的白狐打去，闪电均匀的落在结界上，与结界相撞的雷音不绝于耳。这些雷音开始还此起彼伏，渐渐地竟然变成了同一个节奏同一个频率，共振的雷声将结界的震得嗡嗡作响，结界内外的一切似乎都在与雷声应和。渐渐地，汤谷的水面振起了丈余高的水花，这些水花随着雷音在水面上跳舞。结界内房屋开始倒塌，英招和左耳在木屋倒塌前将防风邶和羽殇带了出来。英招和左耳现出原身，将小鼠、苗圃等人挡在自己身后。羽殇挣扎着伏在防风邶的身边，长开巨大的翅膀将昏睡中的防风邶紧紧护在自己的羽翼下。防风邶的胸口隐隐透出金光。他虽然一直昏睡着，但却像是陷在了梦魇当中，面色苍白，眉心紧皱，好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渐渐地地面上的一切开始随着雷音跳舞，树木被连根拔起，倒塌的房屋碎片随着雷音向天空中飞舞，一下一下从内部撞击着结界。受到内外夹击的结界已经随着雷音开始有规律的撑大再收缩。小夭明白，这个结界已经有了崩毁之势。他们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