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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弟不撤姜食 姐假寒真热

    冬天来了。天空灰暗,仿佛被一幅帷幔遮挡。雪花慢慢悠悠地飘落,群山银装素裹,更加巍峨挺秀。千树万树如梨花绽放,没有落尽的红叶恰是点点星火,在寒风中闪烁。原野落满雪花,像铺上一层棉絮。山谷流淌出来的溪水,在万籁寂静中别有洞天,从冻结的冰隙间散发着白气,如烟似雾地飘散,岸边的树木和枯草结成了洁白晶莹的雾凇。

    飘了一天的雪停了。太阳从雪山的空隙间露出浅淡的身影,仿佛一只剥去壳和清的蛋黄。

    杏花村寂静无声,如待字闺中的处女。家家户户的烟筒飘出袅袅炊烟。

    秀秀在厨房收拾碗筷。柳郎打扫积雪,将青石板上的雪扫到两侧,露出青石板路面,一直扫到牌楼前,又打扫两侧,与别人家门前扫出的道路相连。

    一辆轿车停在院门前,从车里下来一位富家子弟,仆人和车夫跟着他走进院子。

    柳郎看了富家子弟一眼,愣了。数九寒天,他没穿棉衣,身穿纨绔衣裤,外穿锦缎长袍,满头是汗。而仆人和车夫却冷得打颤,进了屋里还跺着脚。

    相互见礼,寒暄已毕。富家子弟坐定,柳郎开始切脉。三个指头按在脉口上,立刻感到手腕的热度。脉象滑、数。病症是积热深伏于内。

    柳郎道:“请问仁兄,自我感觉身体如何?”

    富家子弟叹口气,道:“在下得了一种怪病,胸中好像有一团火,全身从头到脚炙热。冬季好过些,天冷觉得舒服。夏天就遭罪了,犹如被火烧烤,甚者口吐鲜血。求医后,医家投以凉药即可治愈,但停药不久又复发。多方求医,病情反反复复,如此三载有余。”

    患者为何凉药清热后病愈,停药后病又复发,是何原因?柳郎默默思索。

    富家子弟见柳郎沉吟不语,便侃侃而谈道:“吾服芩连,则烦渴益甚,以苦能化燥也,用生地,即闷滞不饥,以甘能缓中也。”

    柳郎边听边思忖:富家子弟当为读书之人,喜欢看书。这位老兄得病之后,多是查阅医书,擅自用药。因不知辨证施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弄巧成拙。莫非这位患者也是犯了这个忌讳?

    “请问仁兄,可否擅自用药?”

    “非也非也。”富家子弟摆着手,“在下素日里只是苦读圣贤,并未看过医书,更无擅自用药之举,所知皆听医家所言。耳晕目染,成年服药,是所谓‘久病成良医’也。”说完,得意地哈哈而笑。

    “久病成良医,仁兄说得好。”

    柳郎也微笑着,头脑里闪烁着中医药食同源的理论:许多食物既是药物,许多药物既是食物,药物和食物并无绝对的分界。上古时代,神农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避就。当此之时,一日而遇七十毒。那个时代药与食不分,同一起源,无毒者可食,有毒者当避。认识到许多食物可以药用,许多药物也可以食用,食物和药物同样能够防治疾病。二者的区别,如《黄帝内经·太素》所说:“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食物的作用力小,药物的作用力大。古代医学家在医疗实践中发现了各种食物和药物的“四性”和“五味”。四味即寒、热、温、凉;五味即辛、甘、酸、苦、咸。患者如此大热,愈而复发,即便未服热药,定是吃了热性食物。

    “请问仁兄,日常饮食如何?”

    “日常食些白菜、萝卜、土豆、酸菜和谷物之类,当比寻常之家多食些肉类。”

    “肉类吃些什么肉?”

    “猪肉、羊肉和狗肉。”

    柳郎点点头,再三思索:羊肉和狗肉虽属于热性食物,多吃些也不至于如被火烧烤,甚至口吐鲜血。定食用了致热食物,而患者不知。

    柳郎刚要开口询问,富家子弟又谈笑风生地道:“吾十年前读《论语》,就开始师法孔老夫子,饮食亦不例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

    柳郎读过《论语》,记得这段话是《论语·乡党》中的记载。孔子在这段话中谈论了他对饮食的看法,是重视养生的具体表现,体现了他对健康的珍视,对人生的热爱,坚持生活的节制,处处遵循“礼”。这不仅表现在与国君和大夫们见面时的言谈举止和仪式,而且表现在衣着和饮食方面。

    让柳郎没想到的是这位富家子弟十年前从《论语》里读到这段话后,就开始仿效圣人,不仅不食腐败变质的食物,每顿饭都要吃不少生姜,虽盛夏热极,也从不间断。这就是富家子弟怪病屡愈屡患的根源。

    明白了患者的病因,柳郎真有点儿哭笑不得。师法圣人没有错,应全面、准确领略圣人思想的精髓。略为沉吟后,对他说道:“姜辛温,胃适喜温。孔老夫子‘不撤姜食’,法当宗之。然过食则胃燥火升,热象丛生。仁兄只记得‘不撤姜食,’却忽视了——‘不多食’。”

    “啊?!在下只记得‘不撤姜食’,的确忽视了‘不多食’的原则。”富家子弟连忙抱拳施礼:“柳先生不仅是在下医病的先生,也是在下学问的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柳郎还礼,“仁兄已知患病的根源了,今后千万不可再过食生姜了。夏季炎热之期,当断食生姜。”

    “在下谨记先生之嘱。”

    “鄙医再给仁兄抓三服清热生津的草药,按方服用。服完按方剂在仁兄家乡抓药,道路较远不必再来鄙医这里了。”

    “多谢先生。”

    富家子弟回家后按方服药,吐出很多粘液,热象即除,亦不吐血,到了阳气回升的春季也未再复发。

    杏花盛开之际,富家子弟携礼前来拜谢,并将柳郎接走。

    原来富家子弟的出嫁姐姐身患重病,多方求医无效。姐夫听小舅子说神医柳郎给他医好了怪病,央求他去请神医。

    柳郎嘱咐秀秀数语,随富家子弟上了轿车。

    到了患者家,有几位郎中在等待。他们是给患者医病的郎中,听说去请神医柳郎了,要见识柳郎如何神奇,要向他学习医术。

    寒暄已毕,众人来到患者的卧室。只见女患者的手脚被捆绑,口眼抽搐,面白身冷,不省人事,偶有谵语,病情危重。

    柳郎观察完患者,凑到近前,仔细闻其声,嗅其气味。患者气息极弱,也闻不出气味。闻诊无闻。

    “请问大姐,你感觉哪不舒服?”

    患者毫无反应。又问数语,依然不应。问诊无声。

    柳郎坐下,给患者切脉,轻举无脉,中寻和重按也无脉象。手抚其身,已无热感。

    望、闻、问、切四诊,是中医诊断疾病的基本方法,为辨证论治提供较为可靠的依据。此患者四诊中,只有望诊可行,见其形体和病态,其余闻、问、切三诊皆无法进行。如何诊断?柳郎感到了棘手。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患者。无论患者病情多重,或者是濒临死亡的患者,四诊皆可进行,病症可定,可医或不治,当有结论。

    富家子弟和患者丈夫,还有几名郎中默然无语,都看着柳郎。

    柳郎思虑已定,对众人道:“患者闻无声,问无语,切无脉,实难确诊。在下以行医经验,认为患者的病症为假寒真热症。几位师傅诊为何症?”

    “柳先生,鄙医诊为痰迷心窍,当用开窍豁痰方剂。”

    “柳先生,鄙医诊为虚证,应用参归大补气血。”

    “柳先生,鄙医诊为寒证,宜用桂附回阳救厥。”

    一位郎中没有说明自己的诊断,却发问道:“柳先生诊断为假寒真热症,医理何在?”

    柳郎道:“在下望诊中发现患者手脚被绑,偶有谵语,且没盖被子。手脚被绑是因患者内热狂躁,谵语因心火炙热,没盖被子是身体有内热。”

    有郎中点头道:“如是寒症,应身体抽搐,牙关紧咬,必盖被子。”

    一郎中问道:“柳先生所言只是表象,医理何在?”

    柳郎道:“医理为阳盛格阴:阳热内盛,阴阳不相顺接,阳气内闭不能布达四末,而格阴于外。”

    提问医理何在的郎中又道:“柳先生所言确实有医理,那是书上所言。到底是实热,还是虚寒,实在难以决断。眼下的患者病情危重,非此即彼,对证则生,反之则死。”

    几位郎中纷纷道:“柳先生,慎重啊。”

    患者的丈夫也没有了主意,看着小舅子。

    富家子弟对姐夫道:“依小弟所见,应听柳先生的诊断。柳先生诊病如神,从未出错。”

    患者丈夫抱拳对柳郎道:“在下愿依从柳先生的诊断,请医治。如出不测后果,不怨先生。”

    就在此时,女患者长长地呻吟一声。

    “各位可听见患者的呻吟之声?”

    几个人都道听见了。

    柳郎道:“患者呻吟之声深长有力。若是虚寒证,临到脱脉之际,已是气细声弱,奄奄一息,如何发出这种声音?看来,非假寒实热症莫属了!”

    这时,几位郎中才信服地道:“柳先生诊断正确,佩服,佩服。”

    于是,柳郎开出荡除实热的“大承气汤”。

    药煎好后,富家子弟撬启姐姐的牙关,丈夫将汤药强行灌下。当晚,患者睡眠安稳。次日清晨。患者脉出身热,己省人事,舌头也能伸缩。

    柳郎又调剂方剂,连服数剂,病告痊愈。

    患者和丈夫连呼神医。几位郎中深深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