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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黄酒

    又过了些时日,周慎澄如常在小跨院住着。

    一面悄悄地等着族中来信,好知晓母亲与族中对婚事的答复,一面又盼着那找寻大儒的仆下人早回,也好早日入学。

    读书侯信之余,算着日子,来到段府居住,已经小半年了,眼下段承坤不等周慎澄开口,私下里着人找寻李进士信中所说的大儒教学之处。

    不是李进士不用心,拜帖签章一应是准备全的,只是大儒颇受追捧,只知他是在汴梁城中教馆,具体在哪家府里,哪个书院却不能确定。

    只要是找到夏先生,有拜帖签章,九成半是能入了学的,只是这来回的操劳用心,盘缠花费,是有些难为这平日里只知道挣钱攒银子的段承坤了。

    想到这些,周慎澄感动不已,仅凭大伯伯的一声托付,段承坤竟行事至此,即便是亲伯伯也不过如此了。

    “慎澄今日课业如何?可有所精益了?”

    段承坤今日早早地来了小跨院。

    “今日尚可,不过是读了些典籍罢了,其中关窍还不太明白,”

    周慎澄也不太遮掩,只如实地说着。

    “没事儿的,平日只恨水朝东,无人珍惜好年华,你年轻好好上进,将来切莫流落得如我一般操劳。”

    段承坤疲态尽显,瘫坐在椅子上。

    “世伯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不妨给慎澄说说,只当是疏散心中郁闷也好。”

    周慎澄见状,出言询问。

    “你是读书的,生意上怕是不懂的,不过与你说说也好,你只当是学累了歇息。”

    段承坤思索了片刻,如此说道。

    与周慎澄相处久了,段承坤竟愿意与他说烦恼事儿,虽然年龄差距大,但并不妨碍他们交流。

    “近日我是赔钱赔大发了,那些佃户管事儿的,一个操心不到,查验不到,他们就在背后耍花招。”

    段承坤说着,忍不住地叹气。

    “我在南边有些个水田,平日里佃户们种着,给他们找了个管事儿的,平日里什么也不用做,只操心组织收种冬藏罢了。”

    “今儿前些时日我派去的人回来,说偷偷的查验了,库房里的米几乎都是陈的,新米几乎是没有了。”

    “要知道新米和陈米口感不同,价格相差也大,库房里四万斤陈米,我也只能低价出了。”

    说到此处段承坤甚至心疼得拍巴掌。

    “四万斤米?按亩产三百斤计量,除去佃户自留的一半,尚需近三百亩水田的产量,这田亩数赶上老族长的了。”

    周慎澄心下计算着。

    “世伯,按说年年得产新米,为何粮仓里尽是陈米?”

    “年年新米下来,管事儿的瞧着价格存卖,这四万斤是往日里堆在角落里的,日久天长的将它忘了,年年被新米压着。”

    “今年我总感觉这些个水田上有问题,却不知问题在哪儿,便让自小跟随我的丙六悄悄去了,丙六捎带着偷取回来些。”

    说着段承坤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袋,里面约莫放着半斤的陈米。

    周慎澄走上前去,将米袋打开,取些米粒放在手上。

    新鲜大米表面的浮面已经是没有了,表面包着一层薄薄的油皮,显然这些米已经陈化了,还好没有霉酸味。

    “不知大伯伯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陈米?”

    周慎澄想着,得段承坤照顾已久,虽然是他是看在大伯伯的情面上,但终究是待我不错的,院落仆人配得齐全。

    又为着大儒的事四处奔波,自己是生受他的恩惠,眼下他既遇到难处,也是自己回报他的时候了。

    “如何处理?我也是没个好办法,眼下看着只能折价卖了。”

    段承坤声音里透着疲累,此时他不是因为损失了银子才会这样,这些个陈米最多不过半价卖了,他疲劳是管事儿的人选。

    自己不曾亏待他们什么,按月领着银钱,比着别家也是只多不少,四万斤的大米,摞在一起得占多大个地方?

    他们拿着钱竟然看不见?只怕是个瞎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世伯是否考虑用这些陈米做些什么?”

    “陈米倒是有些个用途,不过我经营半世,也不过是货贩东西,从来也涉足不了那些个作坊。”

    “且这东西也不是说想做就做的,每个行业成了作坊的,都是有方子在手的,方子之重,甚至大于性命,有些人家是全族仰仗一个方子活命,他们岂会外露?”

    “那些个卖膏药的、酿酒的、做胶的、做漆的银子如水似的挣着,都是因着除了他们,没人会这手艺。”

    段承坤闻言,不觉笑了起来,无论周慎澄多么聪慧,终究是个孩子,怎么会懂得这些?

    “有的人给师傅倒了三年的夜壶才学得个皮毛,我这年岁了,还是别想这个事情了。”

    “大伯伯,不知这酿酒的利润如何?你可想着涉足?”

    周慎澄闻言,心下知道段承坤也是羡慕这些行当,不过是苦于没有方子,做不成罢了。

    “哈哈~慎澄你是读书累糊涂了,这酿酒的行业,怎么是想入就入的?不过说起来这个行业利是真大,只可惜咱们手里没有方子。”

    “即便是有了,这些个场地,家伙,师傅,渠道的,也是大笔支出,谈何容易?”

    段承坤感慨着,心下只感叹年少人天马行空,而自己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

    “慎澄受世伯照拂久矣,平日里感怀在心,只是没有机会报答而已。”

    周慎澄起身行礼,颇为郑重地说道。

    “我照拂于你先前是为着与你大伯伯的情谊,心下并未求着回报,世侄你是多虑了。”

    段承坤闻言,连忙示意周慎澄坐下。

    “四万斤米或许换不多少银钱,若是咱们将它酿成酒来,这利润也就大了,且出酒之后,酒糟也是可以换回些银钱,并不会浪费什么。”

    “方子咱们是有的,一会儿慎澄写出来交给世伯,眼下只考虑场地,家伙,师傅,渠道的问题就好了。”

    周慎澄声音平淡,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这话在段承坤听来,一如夏日惊雷,震心醒魂的。

    “你有方子?”

    段承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他相信眼前的少年有方子,也不敢相信就如此轻易给了他。

    “眼下咱们陈朝的酒,大多是黄酒,且酒浊口味不定,且黄酒不止饮用,还能药用。”

    周慎澄声音和缓。

    “药用?我竟不知。”

    “黄酒可炮制药材,作药引,还能外用,寻常人不知,那是和制酒一样,都是保密的技艺。”

    “我这方子,比着寻常的方子来说,略有不同,出来的酒清亮,口感稳定眼下来说,比市面上的好些。”

    “若真如此,投入些也是容易,可这方子金贵,你若不如给你大伯伯去信,询问一番。”

    段承坤闻言心动了,现如今陈朝的酒确如慎澄所说是黄酒,且酒浊口味不定,即便是一个作坊出来的,每批也是略不相同。

    若受了这个方子,利益巨大,慎澄年幼或许不懂,他日周戒咸问起,恐怕会有欺骗人家年幼的嫌疑。

    “不用的世伯,大伯伯并不知道我有此方,你只放心用吧,只算是我对你悉心照拂的报答。”

    言毕,周慎澄将写好的方子吹干,折叠后双手呈送给段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