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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变

    日灼五年,茨威格共和国,芸州,秽多城。

    锦鑫迷因为父母的要求,不得不离开家乡龙州而来这里学习。他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列车,看着外面单调的景色,自从列车进了芸州,一股奇异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他猛地一挣扎险些摔倒。抚摸着突然狂跳的心脏,锦鑫迷觉得这个地方似乎不该来。

    列车即将到达芸州秽多篱汴站时,便开始了缓慢减速,这也让本来就闲的锦鑫迷只能看着窗外,论产值,秽多城都算得上是茨威格第一了,但这铁道线两侧的房屋看着略微破旧,一幢接一幢的中高层建筑让他看不见除了房屋和那灰蒙蒙的天空以外任何的景观,都快进城了,景色居然如此破败,这让他有些意外。列车上开着的制冷器,让锦鑫迷觉得毫无用处,依旧感觉汗水不住地往外冒,灰蒙蒙的天空大有大雨将倾的感觉,压抑的让人难受。

    在这个遍地是机会,人人都能发家致富的地方,来的人自然很多。锦鑫迷艰难地在人群中来回冲撞想要杀出一条路来,可惜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根本不能自己走自己的,只能随着人流前行,这使得本来就显得炎热的天气,让人更加觉得焦躁难耐。锦鑫迷好不容易总算是挤出了人群,站在相对宽敞的地下廊道,看着急匆匆行动的分散的人流,在第一次的独自远行中,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外人,与这个陌生的地方格格不入,任何人都和自己毫无关系,才刚刚下列车,他居然就萌发了思乡之情。

    (一)

    他气喘吁吁地拖着箱包,背着书包走出了地下廊道,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他有些不知所措,对这个新城市的一些位置他有些不清楚,一会向左,一会向右,一会看那个指示牌,一会看这个指示牌,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仓鼠,四处突围。这时,一个女人注意到了他,走了过来问道:“这位小帅哥,你这是要去哪啊?”

    “那个,大姐,额,我,那个,我想去,那个,额,是月落苑,嗯,的涧巍社区那边。”锦鑫迷因为很少和外人打交道,尤其是什么异性,所以这一次碰到一个这么主动的女性更是有些手足无措,胡乱的摆动着双手,说话磕磕绊绊的,脸涨得通红。

    “是吗,我可以带你去搭车,很便宜的,就只要20日耀(茨威格共和国通用货币),就差几个人,那边还有些人再等着。”顺着女人的手指方向,锦鑫迷看到了八九个人在不远处站着,“本来差不少人,你来了,我们就直接走。我们车也是要走涧巍那边,你搭出租车会要更多呢,差不多25日耀。你走不走?你来,我们现在就走,绝对不耽误时间。”

    看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说话像连珠炮,打得锦鑫迷云里雾里,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就被女人帮着拖着箱包去了那八九个人站的位置,指着一个男人,对锦鑫迷说道:“把钱交给他就行了,他会给你开票。”

    锦鑫迷见那个男人一副古铜色皮肤,头发乱糟糟的,随意地叼着烟,穿着短衣短裤,趿拉着拖鞋,翘着二郎腿。“喂,帅哥,你到底走不走?”男人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道,锦鑫迷闻言,赶紧拿了钱给他。男人随性又夸张地数着钱,清点完钱就自如地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一顿笔走龙蛇,写下了“篱汴到月落,实收20日耀”递给了锦鑫迷,随后抖了抖那将掉未掉的烟灰,不早不晚,恰到好处,顺口叮嘱道:“拿好啊,不要搞丢了,搞丢了就得重买票。还有啊,概不退票,你退了,我卖给谁去?”说完,锦鑫迷也连连点头。

    女人招了招手,锦鑫迷就和那九人一并跟着女人走去了地下车库,到了那里,锦鑫迷只看见了一辆小车,感到有几分疑惑。女人解释道:“因为我们的是大车,在这里停不了,还得坐会小车去另外一个地方去坐。”那九人也没有其他问题,锦鑫迷跟着沉默了。上了车,车上的位置明显不够,开车的女人又说道:“来一个比较壮的来坐副驾,后面位置不够,你们该蹲着就蹲着,不要站着,被扣了,大家一块倒霉,还耽误时间。”一个非常壮实的男人很愉快的走上前去占了副驾,后面的位置本来也就五个,结果全被男人占领了,甚至一个座位还被一个男人的行李给占了。蹲在旁边的四个女人敢怒不敢言,锦鑫迷这种小屁孩自然也是没有座位的,只能和那四个女人蹲在旁边。

    很快,小车在篱汴苑转了几道就到了大车停靠的地方,锦鑫迷就急急忙忙地从车里冲了出来,蹲在车里,底部的空气很是浑浊,再加上女人那略显得浮夸的车技,差点让他一出车门就吐一地,在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放完了行李,锦鑫迷就立马上车了,坐在大车里,总算是让自己又是活了过来,吹着车载制冷器,第一次感觉到人活着愉快居然如此简单。在路边又停留了许久,这段时间,又有几辆小车带来了十七八个人,总算是把这个大车的肚子填饱了,于是它也不再慵懒地趴在远处,迅速离开了这条小街。

    锦鑫迷看着窗外,路边的景色从郁郁葱葱的树木,逐渐转变为一些相隔些许距离的小矮房子,随后再看见一个又一个连成一片又一片的工厂,在这段路上,车上的人下去了七七八八,也没剩多少人了。这样的景色持续了许久,终于,车外的景色不再是那些铁皮房子,被逐渐变高的的写字楼所取代,景色也与之前不同,道路两侧都是一条隔离带,里面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五颜六色的花圃交错排列,乔木那枝丫四处延伸,遮天蔽日,都快看不见天空,在隔离带外又是辅道,辅道外侧则又是隔离带和人行道以及自行车道,道路两侧的房屋在这层层防护下,几乎无法看见。锦鑫迷震惊于秽多城这极高的环保意识,在自己老家可没有这么多隔离带,道路也没有这么宽阔,更没有这么夸张数量的树木种植在隔离带里面。

    当大车行驶到一条街道的路口时停了下来,司机坐在前面对着后面大声吼道:“到月落苑的,在这里下吧,往这个路口直走,那里有个公交车站,没几分钟就能到,去那就能搭到去月落苑的车了。”

    “咦,这个车不是直达月落苑的吗?”锦鑫迷惊讶地站起了身,疑惑地问道。

    “谁和你说我们这是去月落苑的?我们这是去日辉苑客运站的,只是经过月落苑边上,你下不下的?不下就走了。”司机极为不耐烦地说道,准备挂挡离开。

    “我下,我下。”鑫迷急了,慌忙拿起书包,提起箱包,火急火燎地走向车门,一下车,司机就踩起了油门迅速离开。锦鑫迷站在这个陌生的十字路口不知所措,汗水从额头留下,经过眼睛,湿润了眼珠,咸的生疼后又继续流淌,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不知这汗水中是否有着其他的情绪。停顿了许久后,他用手臂檫掉了汗水,可惜手臂上同样也有汗水,原本恢复的眼睛又疼了几分,手足无措的他只好卷起衣服用力地擦掉了脸上的水。在看了看方向,思考了会司机说的话后,一个人走向了那个方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是到了那个公交车站,看了看时钟,居然离自己下车过了快半个小时。在窗口买了票之后,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这里到秽多城各个地方的发车时间和票价。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停留在那里看着屏幕,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直至屏幕上显示了某个位置,他紧张地顺着往后看,上面显示着“票价10日耀”!他的心就像忽然缺了什么一样,身子一动也不动地定在了远处,在拖地阿姨走到他面前推了一下他,他才反应过来,失魂似的走开了。

    (二)

    搭上了前往涧巍社区的公交后,他也没了兴致看窗外景色,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暗淡和无趣。

    总算是到了社区,他在那里下了车后,径直走向了一个小区里。这时他看见了父亲站在一个凉亭里和人聊天,他开心地喊了一声,父亲看向他来,锦鑫迷却发现他脸色逐渐阴了下来,他瑟缩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因为擦了汗水,洁白的衣服留下了几道黑色的纹路。他有些局促,害怕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攥着,汗水又一次开始流动。

    果然,父亲站定在他的面前,微怒地说道:“你怎么现在才到,又去哪里玩去了?你来之前就给你打电话说了,换点好看的衣服再来,你看看你,衣服脏成了什么样子,衣服你都不会整理吗?乱糟糟的,像个什么东西?乞丐吗?还是厂里来的?还是在哪搬砖的?一个都上学堂的人,还不知道买点年轻、时尚的衣服?穿这么土里土气的衣服,像什么话?本来就很黑了,这么一穿,像个煤球。明明是我儿子,一点都不会打扮。”

    锦鑫迷一点都不敢抬头,从小他就被父亲严格教育,动辄就是说教,生气的时候,说的话就更像咆哮式的。低着头,他一言不发,身体绷得紧紧的。

    “哼,一个上学堂的,胆子还这么小,一点用都没有。你先回去,家在五栋三楼。给,你的钥匙。”

    锦鑫迷默默地接过钥匙低着头离开,没走几步,他又听见父亲在后面大声说道;“抬起头来,抬头挺胸,死气沉沉的。”他艰难地抬起头来,不敢看向四周,即使这样,他也感受到了来自于四面八方那刺人的目光。他努力地绷着嘴,熨平了皱起来的眉头,辛苦地走向家的方向,就像走向刑场即将赴死的无辜人。

    回到家里,母亲正在做饭,他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妈妈,我回来了。”然后把背包、箱包放在门旁边,走进厕所洗了把脸,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母亲端着菜进来,把菜放在桌子上之后,才发现锦鑫迷,骂道:“你这个死孩子,进来也不说一下,吓死我了。你回来也不来厨房帮忙把菜端出去,就在这坐着。”锦鑫迷怔怔地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和母亲一道把晚饭端到桌子上。

    放定之后,母亲问道:“你这次来怎么要这么久?不是搭的我们说的那趟车吗?”

    “是搭的那趟车,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一下。”

    “哦,你从列车站到这边花了多少钱?”

    “妈妈,就花了12日耀。”

    “哦,把钱给我吧。”

    锦鑫迷瞬间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他努力镇定下来,他明白他拿不出来那么多钱,但他扯谎道:“中间在车上有卖点吃的,也花了不少。”

    母亲看着手里的钱,平静地说道:“不是买吃的吧?”

    锦鑫迷强行答道:“就是买了吃的了。”

    “鑫迷,你连妈妈也要骗吗?”

    “妈妈,我没骗你。”

    “鑫迷,你是我儿子,你扯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锦鑫迷不答,母亲生气地坐在旁边,攥着钱一言不发。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又慢慢抬起,看着母亲那个样子,他有些害怕,只好不安地把下列车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是蠢吗?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在外面转的黑车拉客的,不知道要跟着人流走吗?你不会去看地下走廊里面的指示牌?你一个都马上要读学堂的人,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书白读了八年了。还学会和爸爸妈妈撒谎了!读了这么久,就学了这些是吧?”

    锦鑫迷蜷缩在一边,低着头,拨弄着沙发垫子,不敢反驳,默默地受着。这时,传来了一声开门声,锦鑫迷的心坠得更低了。

    “鑫迷,你在搞什么,回家都不知道要把东西收好吗?就丢在门口?”父亲愠怒地把他的行李拿了进来,走进了一个房间放好东西后,就出来了。

    “锦鑫迷,你又做什么了,让你妈妈这么生气?”父亲看着怒气冲冲的母亲,责问道。锦鑫迷缩着脑袋,一言不发。母亲就对着父亲把事情的经过又讲了一遍。

    “锦鑫迷,你真的是要读学堂了吗?怎么尽做些蠢事?还有刚才,我那些同事看到你还以为你是我弟弟,你说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活这么久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尽晓得玩游戏,打电脑。眼睛近视成这个鬼样子,都不知道好好保护。”父亲的怒气一堆又堆,也参与进对锦鑫迷的批判之中。

    等到吃饭的时候,饭因为实在电饭锅里面,所以还是热的,至于菜,已经没了热气。锦鑫迷浑浑噩噩地吃完了饭,收拾了一下房间,呆呆地坐在那开始学习,不过直至睡觉,眼前的书几乎没怎么翻动。

    第二天,锦鑫迷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在低语,他努力地清醒过来,眯缝眼睛,却发现是父母在谈论什么,他仔细的听着父母的絮絮叨叨。

    “这孩子,昨天晚上在那学习,基本就没怎么看书,全在那里发呆,手里一直玩着页脚。唉,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这是父亲在说。

    “是啊,我们都这么努力地在教导他了,他居然都学会骗我们了,以后可怎么办啊。”这是母亲的应和。

    “从小,就陪着他一块学习,他在旁边学,我也在旁边学,可这孩子就是一点都学不进去。”

    “以前,天天和他强调,见到长辈要问好,做人要阳光大方,可他倒好,一天到晚阴沉沉的,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死气沉沉,看着都不像个学堂的。”

    “是啊,他要是稍微注意点外貌,也不至于这么差,老气得很。和他说的那些习惯啊,一点都没养成,我们嘴都快磨破了,一点用的没有。”

    “而且,你没看到吗?现在说他几句还会不耐烦,说的好话一句也听不进去,什么都学不会,一点特长都没有,一点闪光点都没有,和他妹妹完全不能比。哎,你说我们要不要把鑫乐接过来算了,把鑫迷送回去吧。”

    “鑫乐不需要吧?她茨威格舞都考到甲级了,卫琴也有丙级,书法乙级,学习成绩又好,完全不必担心吧?”

    “也是,鑫乐就是比鑫迷听话点,小了五岁,差距居然这么大,鑫迷就是教的太失败了,鑫乐都没怎么太管她,都能做这么好。要是能再生一个就好了,可惜了。”

    “可以了,毕竟有法律在啊。有鑫乐就好了一万倍,鑫迷就慢慢来吧。”

    “说的也是,哎,把衣架给我。”

    原来父母是在阳台晾晒衣服,锦鑫迷正侧着睡,他庆幸着自己正面对着墙壁,泪水模糊了眼睛,不敢抽泣,他动了动身子,把脸压在枕头上,泪水、鼻涕一道打湿了一小块枕头。转动身体的声音被父母听到了,他们也停止了议论。随后,锦鑫迷又听见他们说道:“这孩子,这么晚了都还不起床,真的懒死了。”后面的话,锦鑫迷就没听清了,他逐渐昏睡了过去。

    大概快九点的时候,锦鑫迷才爬起了床,走到客厅就发现父母给他准备的早餐,父母大概是出门了,他洗漱完就把留的早餐吃了个干净,随后就到书桌那坐定开始学习,他想让父母放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定了定神,看着自己一早上努力的杰作,他感觉到很开心,这样父母大概就不会觉得自己没努力去改变了吧。他站起身来四处走动,活络着长坐的身体,伸着懒腰,感觉灵魂都舒坦得出了窍。这时,外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估摸是父母回来了,他便愉悦地走出门去,想去告诉父母自己上午有在好好学习。但当他走出房门,却看见父母那阴沉的表情,他高傲的身体瞬间瑟缩得如同见了老鹰的鸡。

    父亲比母亲要快一点进门,他抬起头来,看见锦鑫迷正站在不远处,不耐烦地问道:“你又在做什么?你现在才起床吗?还是又浑水摸鱼了一上午?你怎么又不学习?”他听见父亲在说完又啧了一声,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

    母亲也收拾完进了门,一气坐在沙发上,把一个纸袋子丢在茶几上,锦鑫迷小心翼翼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个纸袋子,才发现那是一个钱行的。母亲皱着眉头,怨言道:“真的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了让你能上个好点的学堂居然要花掉这么多钱,这些钱拿来做什么不好,全都给了别人。你要是能再多考高一点,也不至于要交这么多。你要是有你妹妹那么听话,那么肯学,也不至于让家里这么难过......”母亲却是越说越难过,竟哭了起来,站在角落的锦鑫迷越发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见母亲难以自已,接过话茬继续说道:“你在龙州都学了什么?考的这点分进月落中心学堂难成这个样子,差了五十多分,你知道吗,为了填上这五十多分,我和你妈给学校交了快两万日耀,差不多一分值四百日耀,我和你妈数钱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你怎么就和你妹妹比起来差这么多?”锦鑫迷瑟缩着抬起头,看着父母,他们狰狞又扭曲的表情让他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拼命地往后退去,可是已经是尽头了,他努力地贴着墙壁,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吓得瘫坐下去。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才是对的,他很想向父母解释他上午做了些什么,但是他又有一种预感,他们一定会怀疑的,他竟无法说服自己去把话说出来。

    自那次父母给他交了“补天费”之后,锦鑫迷越发觉得在家里难以呆下去了,气氛压抑得让他很是痛苦,他开始怀念起当初和妹妹一块在老家被奶奶带着上学的时候了,虽然现在是回不去了。他久违地开始祈祷起来,早点上学了,至少这样不至于像在家里这么大的压力了。

    他每天都在书桌那边待上七八个小时,他无法让自己长时间去学习,虽然知道学习很重要,但是他也觉得挺可惜的,他就是没法长时间集中于学习,书本的内容很有趣,可是他每每拿起书本的时候,都觉得它们瞬间变成了说教的父母让他难以忍受地看下去。但是在父母的要求下,他也只能乖乖呆在书桌前,偶尔抬头看着外面飘动的云彩,他才觉得有些放松。

    终于,学校开学了,因为是上学堂了,所以也是必须要去住宿了,不过每隔二十几天也会放个两三天,在父母嘱托完了之后,锦鑫迷飞也似的拿着行李和书包离开了家,即使有这么多行李,他也觉得现在比之前要舒服许多,神清气爽。

    (三)

    月落中心学堂的大门由一个巨大的石拱门和两侧稍小的石拱门组成,白色的石头配着门脚黑色的石砖古朴又肃穆,兰花、剑兰、松柏的纹路在白石上由低向高遒劲地勾画着,水波纹则涌动在石门的上半部分,门洞上的镌刻有茨威格共和国著名书法家浩树体的“月落中心学堂”六个大字,门两侧种植着高大的梧桐。开学时间门口人来人往,都是家长送学生来学校,虽然父母说是要锻炼锦鑫迷的独立意识没有来,但是这也正中他的下怀,本来他也不希望他们过来送,他们要是过来送估计又要说上一堆的话,这能让锦鑫迷的压力更大,不如自己过来,哪怕累点至少心里没压力。

    他把东西放在了宿舍就去了教室呆着,他满怀期待的随意找了个位置做了下去,幻想着美好的学堂生活。第一天倒是简单,主要是互相认识了一下同学就过去了,之后就要有两个星期的身体素质锻炼,这个也是因为茨威格和斯科托总是有着些摩擦,每次新入学塾、学堂、学堂、学院都是有两个星期到三个星期不等的身体素质提升,尤其是学院新入学的时候甚至会进行类似于军队的训练。这种情况下一般很难不参加,除非有大型甲级医院的证明,否则几乎都是全员参加。所以对接下来的素质提升,锦鑫迷也没理由拒绝,这样还能和同学们交流感情。

    为期两周的身体素质提升倒是正常结束了,接下来的正常生活也即将开始了。

    第一天的课间时候,锦鑫迷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他感叹自己那薄弱的交际能力,除非有人主动和他搭话,否则他连如何与人搭话都做不到,这也使得他这么久了虽然他知道了全班的同学的姓名和样貌了,但是偶尔他鼓起勇气和人打招呼的时候竟好些人不知道班上有他这么号人。

    他没有可以一块聊天的人,只好拿着下节课的课本,随意地翻着看。正当他看着书时,他听到了同学们聊天的声音,因为是方言他也听不懂,不过,他听到他们在喊着什么,他不明所以地望了过去,却发现他们在和喊自己。

    当锦鑫迷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也不再讲方言,而是换成了官话:“你在搞什么啊,喊你呢,怎么你听不懂吗?”锦鑫迷愣愣的点了点头,那个说话的便转头和旁边那个人说道:“现在秽多怎么有这么多外乡来的打工的,说个话都听不明白,真无语。”锦鑫迷闻言,他认出了说话的男生,他叫做柌硫毓,旁边那个叫做锦荣瑞,他小声说道:“又不是不能来。”

    “能来,反正你们这些外乡来的也就配去工厂拧螺丝,搞得现在秽多好些地方都脏乱差,都是你们这群外乡的,真恶心。”

    “可是,你们这也是我们这些人来了,才能变得这么有钱啊。”锦鑫迷涨红着脸说道。

    “笑死,你这打工狗的后代怎么这么喜欢汪汪叫,没你们来,我们秽多依旧能变得这么繁荣,还秽多变繁荣是你们的原因。外乡的真是喜欢给自己那脸贴金。我们这里比你们那破地方有钱你们才过来,我们是给你工作的,就尽在那叫唤。不是我们秽多给你们提供工作,你们都得饿死,外乡猪仔,难怪你这么臭。”柌硫毓说完,捏着鼻子在那装呕吐,锦荣瑞则是哈哈大笑,锦鑫迷皱着眉头,很是委屈,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硫毓别说了,我还想找他有事呢。”锦荣瑞说道。

    “荣瑞,你找他?别吧,看他就一副穷样。”柌硫毓嫌恶地说道。

    “喂,那边的那个,我想找你借点钱,一个星期就还你。”

    “我没多少钱。”

    “没事,你有多少,我就借多少。”

    “我不想借你。”

    “别呀,大家都是同学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又不会跑,你借我了我肯定按时还你,还给你多还点当做利息,可以吧?”

    “我真没多少钱,我自己还要用。”

    “不用太多,就借我一半就好了,我可是会给利息的。你借我这一次,就是帮了我,你下次有难,咱们就是朋友了,我肯定帮你。”锦荣瑞双手合十一脸真诚地说道,一旁的柌硫毓冷笑着看着锦鑫迷。

    “为什么就要找我啊?”

    “哎,这不是觉得可以和你做朋友嘛。”

    锦鑫迷闻言低下了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盘旋了一会,他又抬起头来说道:“可以,我就50日耀,其他的都存在了饭卡里了。”

    “没事,我就借40日耀。”

    “啊?不是只借一半吗?”

    “对啊,不过我看你能借更多点,我这样解决了问题,之后肯定就没问题了,也不用再找你借了,你就不用再借钱给我,我也度过了难关。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这样我们之间的友谊还能更加深厚一点,不好吗?”

    锦鑫迷想了想,他觉得自己饭卡还有不少钱,剩下的日子能过下去,不行就吃饭不买零食了就好了。他咬咬牙还是给锦荣瑞借了40日耀,接过钱锦荣瑞笑着说道:“谢了兄弟。”他拉着柌硫毓就离开了教室,然后锦鑫迷就听见了外面传来了大声的一句本地话,他听不明白也便不去在意了。

    他因为也没认识什么人只能独自一人吃饭,原本的四人桌,也没什么人过来坐,也就成了他一个人享用大桌子了,不过有一个女孩也来坐在了这张桌子,瞬间锦鑫迷就不敢抬起头来,明明一开始慢慢吞吞地吃着饭的他现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口接一口,上一口还在咀嚼地时候下一口就送了进来,鼓鼓囊囊的脸颊活像一只仓鼠。在吃完了所有的饭菜他赶忙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在站起来的瞬间看见那女孩一脸的不可思议。他逃开了,他感觉那个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切割着自己的身体。

    经过一天的学习,锦鑫迷有些疲劳了,晚自修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不过为了满足部分学生的需要可以晚半个小时再回寝室。锦鑫迷自己也选择了再学一会儿,虽然自己的学习能力比较差,不过他坚信自己多花点时间是可以解决的。

    在回寝室的路上,他扭动着脖子舒缓着身体,当他抬起头来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只有两轮明月和屈指可数的星星,他感叹着这里夜空与家乡的夜空有着极大的不同,在老家乡下,他能看到天空上有许多星星,那个时候爷爷会和他和妹妹讲着以前他上工时候的事,妹妹也会和他讲天上的星星怎么相连就会变成一个星座,虽然他怎么看都不太像,如果不是鑫乐和他讲,他甚至会以为有非常多颗星星才能组成星座,结果就是几颗星星组成的抽象画罢了,他有些佩服自己妹妹的知识储备。

    他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回到寝室大家都已将洗漱完了躺在了床上,他把东西放好了也去洗漱准备休息。他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其他人都已经因为一天的学习而没有讲话。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有些烦躁,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点都睡不着。想着想着他又翻了一下身子,刚刚定住,下床就传来了一声:“你个锦鑫迷,你再动一下试试看?”锦鑫迷有点被吓到了,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学校宿舍的床因为用了很多年,螺丝都有点松动,床架也老旧了些,随便动一下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锦鑫迷只好不住地道歉,侧躺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入睡。

    第二天早上,他坐在那一个人啃着白馒头,他眼珠不停地移动着看着周围的人,食堂热热闹闹,也就他这里比较安静,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他却觉得有些作为旁观者的放松。不一会儿,他就注意到睡他下铺的政天威走了过来坐在他这一桌,他好意地向他打着招呼,不过政天威倒是没理他,他只好尴尬地看向了另一边。

    “喂,锦鑫迷!”锦鑫迷听到政天威在问他,他也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你是外地的吧?你知道吗,以前我们学校也有个外地的,特别贱,所以他就被揍了一顿,之后才没那么贱了。”政天威吃着面包,摇晃着汤匙,一脸认真地看着锦鑫迷说道。

    “哦哦。”锦鑫迷木讷地点着头,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你可不要以为我实在威胁你哦,就是在和你讲故事。”他说完像是很满足的笑了,锦鑫迷又点了点头,不过氛围也因此变得怪异起来,他急忙吃了几口起身离开。

    就在这种状态下,锦鑫迷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群人之间,没有人可以说话,原本之前会和他打招呼的那些人也逐渐和他没了什么交际,也仅仅只限于了打招呼,他一直在等着过完一周好去找锦荣瑞要回借出去的钱。

    他掰着指头算着日期,锦荣瑞、柌硫毓也是每天都在教室的某个位置那聊天,偶尔会出去小卖铺买东西吃,不过无论什么时候,他们也没来找过锦鑫迷,他偶尔看向他们,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动容,他有时候故意在他们面前经过,他们却是完全不看向他。他忽然有些感觉,估摸着自己好像又要倒霉了。

    当时间快到的时候,他就积极地跑去找锦荣瑞要他还钱了。锦荣瑞见他来催债,就推脱说:“迷哥,宽限几天呗,我到时候肯定还你,我到时候再多给点给你当补贴行不?”

    “啊?可是马上要放假了啊,我回家还要钱回去呢。”锦鑫迷有些为难,他一着急就皱着眉,一股子要哭出来的感觉。

    “没事啊,你不还有10日耀吗,而且你饭卡不还有钱吗?取出来点不就好了,你要相信我,我肯定会给你钱的,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要学着去相信朋友。”锦荣瑞坐在桌子上一脸轻松,翘着腿笑着给锦鑫迷提意见,一边的柌硫毓嫌恶地看着锦鑫迷,口里念念有词,以锦鑫迷对他的了解,那些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那两人又开始继续聊天,那些语音是那么的刺耳,让他倍感恶心。他坐在位置上开始准备该如何和父母解释这个月的钱为什么花的这么快了。

    (四)

    回家的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乌云密布,因为没什么钱能够回家,他又不想把钱取出来,这样反倒会让他下个月也过不下去,他只好靠脚走回家里。他看着天上的乌云,希冀着干脆下场雨淋一下自己,这样反倒会让自己舒坦一点,可惜上天并不配合,直到他走到家天上都只是阴沉着,一滴雨也没下来。

    等他回到家时,已经离他放学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他知道肯定又要被骂了。他于是直接坐在小区里的亭子,既然是要被骂,那还不如在外面待一会再回去,就算被骂也不至于那么难受了。他坐在石凳上左看右看,继续感受着别人的生活,看着别人的幸福,自己也能够快乐一点。正当他想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他低头看去,原来是只皮球。

    “大哥哥,你能帮我把球丢过来吗?”锦鑫迷顺着声音看去,那边是四五个小孩正等着他把球丢过去,不过,他又看见他们聚在一起像是在商量什么,锦鑫迷就像什么记忆被激发了一样,急忙把球拿了过去。

    “大哥,你现在有时间吗?能陪我们一块玩吗?我们刚好缺一个人就能分队玩了。”锦鑫迷把球放在地上正准备离开,就被其中一个小孩叫住了。他愣了愣就答应了,反正回家也晚了,怎么样都会被骂,也不在乎了。

    “大哥,你来我们这队吧?”

    “诶,不公平,他一个人就能抵我们两个人。”

    “我们两个本来就矮,也没你们壮,为啥不能来我们这?不行,你就给我几个高个子,我就不说啥了。”

    “好吧,那大哥,你去他们队吧。”

    锦鑫迷看着自己就在这里面成了抢手货,几个孩子在那简单的辩论就让他有点想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在锦鑫迷看来也不过十几二十分钟,直至被那几个小孩的父母过来叫他们回家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大哥,下次有时间再来这里一起玩吧!”

    锦鑫迷点点头,他摸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发现自己忽然没那么害怕和悲伤了。他愉悦地拿起了背包,高兴地走向了回家的路,像一个刚刚登基的王。

    回到家中,果不其然被父母一道批评了一顿,这一次他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害怕了。

    放假虽然只放两天,不过他却觉得假期有些过于漫长,但他也不愿意开学,去学校了和在家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等到收假回到学校的时候,他又一次站在了学校大门口,感觉校门的白色石拱没有上一次白了,黑色的石头越发黑了,梧桐树斑驳的树干仔细看来就像人的皮藓一样让他觉得恶心。

    他这一次一反校就去寻找锦荣瑞的身影,好不容易他看到了锦荣瑞在和班上的臻敏在走廊边聊天,他有些意外臻敏这种爱学习的好学生怎么会和锦荣瑞这种成绩常年倒数几名的学生在一起聊天,不过他也没多想,立马走过去让锦荣瑞还钱。

    锦荣瑞一改往日的平静,生气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没看见我在和臻敏在说话吗?真是扫人心情。”他又看向臻敏,微笑着说:“敏,你先回教室,我等会来找你。”臻敏点点头就走进了教室。

    “真是服了你了,就知道催,我又不是不给你。”锦荣瑞烦躁地说道。

    “可是,你都拖了快两个星期了。”

    “你这么在乎这点小钱是吧?你这外乡仔真就穷是吧,喜欢钱是吧?”

    “可是,那个,就算是这样,那个,你也,额,也没还完啊。”看着怒气冲冲,说话带吼的锦荣瑞,锦鑫迷又开始说话结巴,声音也小了不少。

    “我找呢么多人都借过钱,也都还了,别人都没来催过我。就你个东西天天来催,真烦,跟个鸭子一样,嘎嘎嘎,吵死了。”

    “可......”

    “可个什么啊,唉,真服了。”锦荣瑞从口袋里掏了一叠钱出来,清点了一下,狠狠地往天上一丢,讥笑地看着锦鑫迷:“你个不喜欢钱吗?捡去吧!”

    锦鑫迷看着漫天飞着的纸币,才发现那些都是1日耀的,他赶忙去把掉落在地上的钱一点一点捡起来,等他清点完所有的钱,他才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周围已经围过来了不少人,有学生、有家长、有老师,他们不明所以,好奇地打量着坐在地上捡钱、清点数量的锦鑫迷,没一个人上来做些什么。

    也因此他被叫去了老师办公室,他的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锦鑫迷啊,你再怎么穷,也不能够给同学放高利贷啊。”

    “啊?”原本还对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而有些不知所措的锦鑫迷在听到班主任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了,反驳道:“我没有啊。”

    “怎么没有啊,你怎么还会骗老师了?”班主任有些生气,他知道锦鑫迷是个不怎么突出的学生,不过在那么多学生指认他在学校放高利贷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的,他刚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还感慨人真是不可貌相。“锦荣瑞、柌硫毓、臻敏都刚才来和我说了的,不说锦荣瑞和柌硫毓,臻敏这种老实本分,成绩又好的好孩子怎么可能骗老师?”

    锦鑫迷沉默不语,班主任见状便在心里认为他承认了,不住地为他感到惋惜:“唉,鑫迷啊,你不该做这些事啊,这样吧,你把多收的钱还给锦荣瑞吧,他说你多收了他25日耀,你要还给他。”

    锦鑫迷的心沉了下去,他清点过那些钱,也就给了35日耀,还少还了一点,居然恬不知耻的说自己多收了25日耀!他觉得委屈得想死,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受到这些不公?

    班主任见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心中也不免鄙夷和嫌弃。一个外乡来的居然敢给本地人放高利贷,真是想钱想疯了,真不愧是外地的,个个都这么穷,还会装可怜,搞得像本地人欺负了一样。想到这里,班主任也不觉自己的身份高贵了起来,收起了自己的鄙夷和嫌弃,想要表现一次本地人的大度和作为老师对学生的关心:“这样吧,鑫迷,我帮你出一点,你就自己再出一点就行了。”

    “可是,老师......”

    “什么可是啊,你多收了就要还回去啊,老师都帮你了,你还不愿意还吗?”班主任压制下去的厌恶又逐渐升腾起来,真是没看出来,这个这么不出众的学生居然这么贪,一点钱都不想出。

    锦鑫迷低下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他感觉到了老师对他绝对不肯能有一点相信,就像,就像家里的那两个大人!他努力地褪去这些怪异的想法,转念一想反正老师也帮忙补了一点,至少也不是全亏,他只能答应!

    回到教室,整个气氛变得怪异了起来,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神一样,离他很远,他感觉到每一个人眼中的嫌恶,他逐渐低下了头,不想去看任何人,他只凭着地面回到了座位。

    晚上,他依旧坚持在教室多学了半个小时才回去,他刚一进寝室就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然后就被一脚踹了一下,他有些没站稳,狠狠地摔在了某个床上,他有些吃痛,准备站起来,结果他就感觉像是被人压住了一般,接着就是一拳接一拳用力地砸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拼命地挣扎,像溺水的人,想要脱离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外面没传来任何人讲话的声音,就像商量好了一样就等他回寝室,一套配合,不需言语。

    这阵拳击持续了好几分钟,他觉得是那么的漫长。好不容易才结束了,他挣扎地站了起来,就看见政天威站在那,皱着眉头说道:“你躺我床上干什么?你恶不恶心啊,你是不是也想像那个外乡的一样被打啊?今天晚上我怎么睡觉?明天还得洗床单。”

    “对不起,你有没有看到是谁做的?”锦鑫迷揉着身体站在旁边,歉意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回来。”

    “哦哦哦,不好意思,对不起。”锦鑫迷蜷缩在爬梯边,那些人用力很大,虽然有被子隔着,但该疼还是疼。哪怕是没人知道,或者说是没人愿意说,他也大概地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也没办法,没有人愿意为他作证,他只能蜷缩在被窝里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个球才能感受到安全。

    (五)

    锦鑫迷觉得在学校的生活越发无聊了起来,虽然那些人不至于在他书桌和文具上做什么手脚,但是还是会给他些绊子,即便这样,他也是过得越加艰难,以至于他有些想放弃了,但是想了想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自己的妹妹鑫乐,他又有些不舍。

    日常的学习内容很多,什么国语、图画与算术、万物理学、质地理学、动植学、炼金学、政经社会、已逝社会,虽然未来甲考是必考国语、图术,另外六科是自选三门考,但是日常这八门科都是必修。说到学习,就必不可少月度检测,第一个月因为实际没上几天学,所以也没考试,在这个月就将展开了。

    这是锦鑫迷第一次考试,六百分的满分,他也是考了四百九,所以这次月假回家父母也没怎么说他,还给了他更多的休息时间作为奖励,他也借着这个时间出去找上次那些小孩玩去了。在学校还是依旧,锦荣瑞依旧不肯放过他,每一次都让他出丑,或者遭殃,他有些排斥这所学堂了,可是他只能听从父母的要求在伊斯顿区读书,这所学堂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了。

    时间如同风一般,从人指尖划过,留不下一点痕迹,抓也抓不牢,要不是外貌的变化,很难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在期末模拟考的前一天晚上,锦鑫迷失眠了,自从那些事以后,他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没法正常睡觉,必须把被子把自己盖得牢牢的,只留下一个出气的地方,身体紧紧地蜷缩着,创造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他才能缓缓入睡。这也导致了锦鑫迷在模拟考考得非常差,所以这一次月假回家,又让他本来就很疲惫的身体更加难受。

    “我回来了。”他有些有气无力,随意地把鞋子放到了一边。

    “哥哥,你回来了?”

    闻言,锦鑫迷打起精神走进客厅,看见自己的妹妹鑫乐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她也看到了自己,随后她站了起来,跑过来站在他面前。“哥,好久不见呀!”锦鑫乐笑着看着锦鑫迷,显得极为开心。

    “你放假了吗?来这边玩吗?”

    “对啊,我们才是学堂,没你们那么夸张啦,等哥哥快要考学院,我也就要读学堂,到那时候才不会放这么早的啦。”鑫乐拉着鑫迷准备坐在沙发上,“来,哥哥坐呀。哥哥,你们学堂好玩吗?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美女?”鑫乐又不再说,左看右看,凑近锦鑫迷的耳边,又低声继续说道:“哥哥有谈恋爱吗?你们学校有帅哥吗?”

    鑫迷有些无语,这个妹妹永远这么喜欢八卦自己以及爱看帅哥。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和这么优秀的妹妹不至于有太大的隔阂以及厌弃。“不至于,也没什么帅哥,生活也就一般把。”锦鑫迷想起自己的学堂生活瞬间有些颤抖,急忙转移话题,“对了,鑫乐,爷爷奶奶身体怎么样了?”

    “爷爷身体好着呢,这么大岁数了,还种了那么多地,每次有人喊他帮忙,不管给不给钱,都会去。”

    “爷爷还真是老样子啊。”

    “奶奶嘛,反正天天和我在一块,有我这么乖的孙女,她能不好吗?”鑫乐说完,叉着腰挺了挺身体,一股子骄傲劲。

    “对对对,那都是鑫乐照顾得好,我们家鑫乐就是厉害。”锦鑫迷顺着妹妹的话去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嘿嘿,可不是嘛?”锦鑫乐很自得得享受着自己兄长的夸奖,不过,她又逐渐收起了笑容,转向鑫迷,认真地说道:“哥哥,能和我说实话,你这半年,真的过得好吗?”

    锦鑫迷愣神地看着妹妹,他有许多话想说,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响起一阵开门声,大概是父母回来了,就在那一瞬,锦鑫迷就被恐惧和逃避所占据。

    “鑫迷,你这次考试怎么样?”父母走进客厅,父亲随意地问道。

    锦鑫迷沉默不语,母亲就像是察觉到什么,对着鑫乐说道:“鑫乐,你先回房间玩去吧,等会吃饭的时候叫你。”

    “哦。”虽然应了母亲,但她还是依旧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快点!”父亲发话了。

    “哦。”锦鑫乐免为其难地站了起来,又看向鑫迷,四目相对,锦鑫迷也感受到了妹妹的担忧,他还是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见鑫乐进了自己的房间,父母就转过来对锦鑫迷说道:“这次是不是没有考好?”

    “嗯。”

    “考了多少?”

    “三百二。”

    “就考了这么一点吗?”

    “嗯。”

    母亲瘫坐在沙发上,父亲一脸严肃,空气逐渐压抑起来,锦鑫迷又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把你花这么大功夫把你送进去的啊?你怎么自己就没有一点努力的意思?光我们努力有什么用?我们只能给你铺路,以后还是你自己取走的,你这么不努力以后准备毕业了去做什么?干苦力吗?那你还不如现在就给我滚去工厂去干活去,这里这么多工厂,找工作也方便!”

    “你现在一个大孩子了,都已经快长大成人了,你居然还每个月回来去找一些小孩子玩,你丢不丢人?和他们一块和泥玩,真是没一点出息!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和一堆小孩子玩,长这么大,就长了年级,其他屁都没长,真是幼稚!”

    “对了,我上次去学校给你送东西,看到你被几个人一块欺负,你就不能勇敢点,上去和他们打啊,光自己由着别人欺负,没一点用,你怎么这么弱气,像个女孩子一样!”

    锦鑫迷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和不解,哪怕这种情况,父亲都没有为他说一句话,他不明白,守规矩的是他,不守规矩的那些人为什么没受到一点惩罚?就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吗?是因为自己成绩不好吗?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吗?是啊,是啊,都是自己的错,所有人都没有错,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够优秀!锦鑫迷瞠目着,泪水一滴一滴划过脸颊,滴在自己的手臂上,无色的泪水沾染着些许的红,流进口中混杂着丝丝铁锈味。

    (六)

    得亏锦鑫乐休假了,不然锦鑫迷真的很难忍受待在家里,他想逃避,不想待在家,不想去学校,去哪里都好,但是他知道逃避不了。

    在宿舍艰难地起了床,他慢慢地拿起洗漱用品去了洗漱区刷牙洗脸。因为整层楼的人都是用这一块地方,所以每次清晨这里都挤满了人。这是他看到政天威在收拾洗漱用品,他便走了过去拍了拍政天威的肩膀,正准备问他是否用完,话还未出口,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心里莫名其妙。躺在地上的时候,周围又聚集起一堆学生,这种景象的熟悉感让锦鑫迷面红耳赤,一直以来的不甘和委屈,一下子爆发了,父亲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扔掉自己的洗漱用品,看着政天威一脸不屑地擦着他刚才碰过的地方。他失去了理智,冲了上去把政天威扑在地上,扭在一起。

    周围传来了一阵劝架声,不过也只是说说,并没有一个人过来阻拦。本来就缺少锻炼的锦鑫迷,渐渐的有些打不动了,但是一直以来的痛苦感不断地驱使着他,他疯了,一边流泪,一边陷入疯狂。

    “锦鑫迷、政天威,你们在干什么?”班主任的吼声传来,但是两人都陷入了进去无法自拔,“给我停下来!你们两个是想被开除吗?你们其他人就看着?赶紧过来把他们俩拿开!”

    终于,在班主任的命令下,总算是把他们拉开了,但是拉开锦鑫迷的是柌硫毓,所以他又偷偷地对锦鑫迷在背后用力的掐了一下,仿佛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因为吃痛,锦鑫迷又大叫了一声,班主任恼怒地看向锦鑫迷,说道:“看你一副老实样,还会打人,现在还在鬼叫!锦鑫迷、政天威,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滚去办公室站着去!”

    锦鑫迷和政天威站在班主任的办公室互相看不顺眼,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才从外面进来,对锦鑫迷说道:“你怎么一天到晚惹事?我刚才问了几个男生,成绩好的几个也问了,成绩不好的也问了,他们都说是你锦鑫迷先动的。”

    “什么?明明是政天威把我摔在地上,我才......”锦鑫迷一脸震惊。

    “有看到的说是你自己摔倒的,你怎么能怪别人?你现在骗起人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啊!你现在赶紧和政天威道歉,你们父母我也联系了,等他们都到了再继续说。”班主任不容置喙地说道。

    锦鑫迷不该如何是好,这是他第一次被请家长,他很害怕父母会指责他,但他又有些希冀,希望父母过来为他解释,信任自己,他觉得父母应该是了解自己的。

    很快母亲就过来了,她忧心忡忡地闻着班主任出了什么事,当她听班主任讲完之后,她走进了办公室,看着母亲走来,锦鑫迷嘴角逐渐上扬,他想母亲肯定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妈.....”还未说完,一个巴掌印就出现在了他的左脸上,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解地看着母亲,她眼里的泪水不停地打转,母亲悲伤地说道:“锦鑫迷,你,你怎么就学会这个了?你给别人道歉了吗,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他出神地看着母亲,才意识到母亲是听班主任讲的才没信他的,于是,他就开始给母亲讲整个过程,结果母亲说了一句:“你又想骗我吗?”锦鑫迷愣了愣,就不再说话。

    “哥哥,你没事吧?”锦鑫迷听见这个熟悉话,迅速抬起了头来,又尴尬地低下了头。“哥哥,你疼吗?”锦鑫乐托起锦鑫迷的脑袋,有些心疼。“鑫乐,别理他,想不到我们家的孩子还有这么不争气的!”

    锦鑫迷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锦鑫乐,飞奔出办公室,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愿听见任何的话语,他想逃离这个地方,即便可耻,但能让他有些许的好受,哪怕只有些许!

    天空阴沉沉的,他跑进了一个陌生的巷子,面向死胡同,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这一次,云朵在空中激烈的翻滚着,雷电撕扯着,照亮了几近黑夜的天空。雨水终于是在云中蓄积不下了,一滴一滴落下,由小变大,逐渐迷离了街景。

    “真是倒霉,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看都看不见了。”环卫工顶着雨水清扫着街边的垃圾,他顺着路逐渐清理到一个小巷子,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里面有一个人站在里面并没有打伞,环卫工便走进去好心地提醒:“小弟,这么大的雨不去躲雨吗?身上淋湿了容易感冒。”

    没走几步他就停了,感觉眼前的人简直不像个人,那个人闻言逐渐转过身子,正巧一道雷劈下,照亮了这个幽暗的巷子,环卫工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迅速地跑出了巷子,差点摔上一跤,口中大喊着:“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