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抹去的名字
来人蓄着长胡，胡子长满了他整个下巴，酒糟鼻，身材肥胖，有些愁容。
他走到吧台前直接跟当普靈打起招呼：
“嘿，你怎么没去找我，最后的房产手续不办了吗，我的伙计……”
他神情一怔，仿佛忘掉了什么东西。
当普靈站起身来，顺势自然地接话道：
“你忘了吗？我的名字是当普靈.奥雷利奥，最近事情非常多，我一不小心就忘了去你那边，就跟你忘掉我的名字一样。”
“哈哈，对，当普靈，瞧瞧我的记性，竟然是如此的差劲。”男人干笑道。
“还是要一杯蓝山咖啡吗？”当普靈试探性地问道。
他在赌，赌这个人喝过蓝山咖啡，因为这家店的名字就是蓝山咖啡。
当普靈对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一些印象，在那些证件中有一份房产转让手续印有他的照片。
男人毫不吝啬他的夸赞：
“对，我真高兴你能记住我所喜爱喝的，和你相处总会感到惬意。”
“这是对待朋友最基本的事情，先生，那你先找个位置坐下，我会将咖啡给你送过去。”
当普靈五指伸直并拢，手与前臂成一条直线，肘关节自然弯曲，掌心向上倾斜，手背与地面形成45°，以肘为轴轻缓地向一旁摆出，到腰部并与身体正面成45°时停止，另一手自然下垂。
是教科书级别的‘有请’动作。
男人也没客气，直接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等一边急切地抖腿。
当普靈趁着煮咖啡的时间拉开了那层被他破坏的抽屉，他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张房产转让证书。
上面转让人一行写着凯姆.沃尔什，右侧印的黑白照片正是刚才那人的相貌。
当普靈将煮好的咖啡送到凯姆面前就准备离开。
他不想因为过多的聊天导致凯姆怀疑什么，他并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他‘失忆’的事情，尽管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理由以及保护伞。
“请慢用，凯姆先生。”
“当普靈，可以坐下陪我聊两句吗？”凯姆喊住了他。
他脸上露出了凯姆看不懂的表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普靈拉开座椅，坐到了凯姆的对面。
凯姆也不怕烫，端起咖啡杯就吞下一大口，喝完后还发出‘啧啧’的咂嘴声。
当普靈见机直接掌握聊天的主导权：
“凯姆先生，看上去你有些烦心事，是怎么了？”
“是有些，我表现的很明显吗？”他故意将表情放松了一些。
“是有一些。”
凯姆的眉头紧皱起来：
“你知道的，我将这家店铺转让给你后，选择在塞尔维亚开店。
“可我有些担心塞尔维亚人会对我在黑塞哥维那开店的经历有意见，我担心会被他们排挤。”
当普靈低头想了想，看着桌上的卡其色桌布：
“在我看来，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这件事情非常容易解决。”
“那我该怎么办？”凯姆的语气有些急切。
“用一点匈奥币，进行宣传。”
“宣传一家殡仪馆吗？这不是散播晦气吗？”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当普靈用手指摩挲着桌布：
“雇一些酒鬼和塞尔维亚的妇女宣传你的人设。”
“人设？好奇怪的发音，这是什么词语？我不明白。”
“详细点来说，就是宣传你是个憎恨哈布斯堡王室的人，并且为人正直善良，曾经救助过许多无家可归的塞尔维亚人。
“等宣传个几天，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后，你现身在塞尔维亚建立一所针对少儿和青少年的公益学校。
“不能光做虚假宣传，也要有事实证明。
“然后再以建立公益学校为由，请你周围的人吃饭、喝酒，在酒桌上你‘不经意’地描述一些对于哈布斯堡王室的不满。”
凯姆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声音了也提高了好几度：
“公益学校？！？！当普靈，你一定是疯了，那样会花掉我这半辈子所有的积蓄的！
“还有，在酒桌上说些把不利于哈布斯堡王室的话？！
“你肯定疯了！”
当普靈玩味地笑了：
“那你愿意做这个尝试吗？”
凯姆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咬牙说道：
“我有预感，这个选择会给我的人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愿意赌一把，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身上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人信服。”
“你不会失望的，在若干年后。”当普靈的语气中透露着肯定。
凯姆从系在腰间的钱包里掏出两百匈奥币放到桌上：
“虽然我不明白你从哪来的自信，但是我听完你的建议后心痒痒的很，我就去按照你说的做，先不聊了，明天中午我会过来，咱们好好吃一顿。”
“没问题，再会，凯姆先生。”
“明天见，英俊的小伙。”
当普靈将一切收拾好之后，又坐到了吧台后他专属的‘思考之椅’上，手指依旧有节奏地拍打着扶手。
“看来‘我’这个身份不仅是在纸面上被抹除掉，而且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我’的名字也同样被抹去。
“究竟是谁能有这样的伟力，可以将人的记忆轻易抹去，让我更加从容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是你吗？神龛先生。”
……
奥里娜在进到她的服装店后就将店门反锁。
走到专属于她的更衣室，戴上黑面纱，换了件暗色调，上面绣有黑色玫瑰图案的衣服。
这件衣服的面料有着优秀的舒适性，透气性，柔软性和绝佳的弹力性能，使运动不会受到任何束缚，再搭配上得体的裁剪以及流畅线条的设计，超越这个时代审美的运动衣便出现了。
她用手在衣柜的墙壁上拍了拍，脚下的地砖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随后她将那块松动的地砖抬起，走了下去。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的通道，哪怕是几岁的小孩身处其中也会觉得十分憋闷，但奥里娜却在里面移动的十分迅速。
这条通道每走一段就会出现几条岔口，里面没有任何光源，伸手不见五指。
奥里娜没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她每经过一个岔口都会稍微分辨一下，选择一条，继续往前走。
在她变换了六次方向之后，前方出现一个小光点。
她沿着光源的方向继续移动，抵达光源处，她纵身一跃，来到了一间类似会议室的房间内。
房间内有一张长桌子，坐在首位上的是一名看不清面容的人，只能从他稀疏花白的头发判断出他年纪很大。
奥里娜将身子靠近墙壁的阴影处，如同隐身了一般，肉眼难以发觉她的存在。
“默文长老，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我的服装店现在是营业时间，看到你的信号后就不管任何事情赶来，这样做十分危险。”
沉稳、庄重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比莱尔男爵今晚会在香榭丽舍大街的希尔顿酒店住下，在第三层，你的任务就是刺杀他。”
“不用审讯？”
“不用，已经完全证实了他的家族曾参与到那起事件当中。”
“明白了。”
名叫默文的老者身形扭曲了一下，在座椅上消失。
……
自凯姆先生走后就没有客人到来。
好像时间过得十分快。
当普靈走出店门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了和昨天的灰衣男萨纳西斯约定的时间。
他锁好店门，穿过匈奥铁路，换了身黄色粗布衬衣和长内裤，又来到了昨天卖熟肉馅饼的小摊贩前。
“胡斯托，今天看上去你的脸色很不错。”当普靈取出八张面值一的维亚币递给他，“拿两个馅饼。”
“哦，伙计，呃……没问题。”胡托斯接过维亚币，有些发愣。
显然胡斯托已经忘记了当普靈的名字，他遇到的顾客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去特意记住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胡斯托为了缓解尴尬说道：
“伙计，你知道吗，昨晚在杰奎恩酒馆有人用枪杀了个酒鬼，那个酒鬼在附近很有名，叫耶弗森。”
……我不仅知道，还亲眼看到他是怎么死的呢，而且我一会儿还会和杀人凶手汇合，为了讨好他，还会给他买眼镜。
“当然，我有所耳闻。”
当普靈无奈地笑了笑:
“当地官方没有进行调查吗？”
胡斯托看了眼当普靈，目光一跳，想起他是昨晚的顾客。
“奥，我想起你了，你是昨晚的服务生。
“塞尔维亚人这么多，死一个酒鬼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他又没有什么亲人。”
当普靈没再接话，从塞尔维亚当地居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些东西。
他们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特征，那就是对黑塞哥维那的人都比较厌恶和仇视。
可他们对自己的‘同胞’又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当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曾经同仇敌忾的塞尔维亚人变成这样？
两三分钟后，胡斯托将热好的馅饼递给当普靈。
他接过馅饼，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到达街角转角等着萨纳西斯。
脚下有动静传出，他的目光向下看去，这里有一处下水道。
当普靈蹲下，仔细听着。
“妈妈，人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吗？”女童的声音从下水道深处传出，伴有丝丝回音。
“不，人生下来是为了体会美好，体验不一样的风景。”有些苍老的女声回应她。
“可为什么我感觉我们生活的好苦，我想早点死。”
“孩子，你还小，这只是人生中最小的土坡，没什么大不了的。”
“妈妈，我饿……”
当普靈大声喊道：
“喂！下面的人能听到吗？”
下水道中顿时没了动静。
“我不会伤害你们，请相信我，我找你们问些话，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们食物！”
依旧是静悄悄的。
“请相信我，拜托。”当普靈重复了好几遍。
下水道中女童的嘴巴被她的母亲紧紧捂住。
母亲用气声说道：
“玛莉·巴特勒，你忘了那些人是怎么将我们骗出去然后把我们的‘家’拆除了吗？他们不允许我们居住在下水道中。”
女童挣脱了她，小声道：
“可是，妈妈，我饿……”
母亲在仅有一丝光亮的下水道中看着玛丽明亮的眼睛，她心软了，她想让女儿吃点东西。
要是万一呢？
“好，我先上去，不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上来！除非我喊你的全名！”
她怀揣着一丝希望沿着墙壁爬了上去，看到一位英俊的男士。
当普靈看到有人上来，帮了把手将她从下水道里拉出来。
他将手中的熟肉馅饼提了提，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好，为了证明我没有任何恶意，你可以先吃掉这两个馅饼，我只是有点问题想问你们，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买一点。”
女人咽了咽口水，她全身脏兮兮的，带有下水道独有的恶臭以及湿漉漉的气息，但是她有一双十分清澈的眼睛。
“真的吗，先生。”
“百分之百的真。”当普靈直接将烧饼递给她。
她没有接过烧饼，而是蹲下朝下面大喊：
“玛莉·巴特勒，快来！”
女童听到她母亲的声音很快就钻了上来。
她与她母亲一样，有着很清澈的眼睛。
女人直接对着当普靈跪下：
“玛莉，跪下，这位善良的先生有些问题要问你，你只要回答上来就可以得到食物。”
女童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跪了下来。
当普靈立马去搀扶，可根本搀扶不动。
“你们不用这样，我们是平等的交易，你们再跪下去我们说的交易就取消！”他只好这样来吓唬她们。
“先生，你很善良，我看得出。”
她以跪姿向当普靈鞠了一躬。
女童依然学着母亲的样子，跪着向他鞠躬。
当普靈只好侧身躲过，他受不起。
女人等女童鞠完躬才拉着她站起身来：
“先生，你想问点什么？”
“能跟我讲讲你们为什么会生活在下水道中吗？”
女人悄悄拽了下玛莉的衣角。
女童玛莉反应过来：
“我的母亲之前是一名纺织厂的工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经营得好好的纺织厂就宣布倒闭，将所有工人都辞退，我的母亲没了工作，我们家也没了收入来源，交不起租金，只能住在下水道里。
别的地方招人都是优先挑选有力气的男人，所以我的母亲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工作。”
当普靈将其中一个馅饼递给玛莉。
玛莉接过馅饼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吃，而是看向她的母亲，十分有教养。
当普靈看向女人问道：
“你们生活的环境是怎样的呢？如实回答就好。”
“里面很黑，每天与老鼠和蟑螂生活在一起，塞尔维亚的官员更不会下到那里面去，只会将我们骗出来然后赶走，这时候我们只要不出声，很大概率就会逃过一劫。”女人嗫嚅着，“就是在下雨的时候会有水浸的危机。”
他将另一个馅饼送到女人面前。
“吃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母女二人拿着馅饼有些不知所措。
“吃吧，没事。”
“感谢你，先生。”
“感谢你，先生。”玛莉学着母亲重复一遍。
二人才拿起馅饼大口吞咽起来。
几秒钟，一张手掌大的馅饼被两人消灭掉。
女人眼神有些躲避，她看着地面说：
“先生，我的女儿还小，她其实长的很漂亮，别看她现在比较脏，洗干净后很好看的，我能不能请你……”
“抱歉。”
当普靈扭头走了。
他要是这次心软收留了这个孩童，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呢？下下次呢？
治标不治本罢了。
两人呆呆地看着当普靈走远。
女人感到腰间有异物，她摸了摸，伸出手一看，是一张面值五十的维亚币。
“玛莉，你记住刚刚那位先生的长相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他十分英俊。妈妈，怎么了？”
“你一定不能忘了他，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
“好。”
当普靈心中一叹：
原来，不仅仅是‘我’的名字被抹去，
这座城市中有着无数类似玛莉母女的名字，也被抹去了。
他走到吧台前直接跟当普靈打起招呼：
“嘿，你怎么没去找我，最后的房产手续不办了吗，我的伙计……”
他神情一怔，仿佛忘掉了什么东西。
当普靈站起身来，顺势自然地接话道：
“你忘了吗？我的名字是当普靈.奥雷利奥，最近事情非常多，我一不小心就忘了去你那边，就跟你忘掉我的名字一样。”
“哈哈，对，当普靈，瞧瞧我的记性，竟然是如此的差劲。”男人干笑道。
“还是要一杯蓝山咖啡吗？”当普靈试探性地问道。
他在赌，赌这个人喝过蓝山咖啡，因为这家店的名字就是蓝山咖啡。
当普靈对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一些印象，在那些证件中有一份房产转让手续印有他的照片。
男人毫不吝啬他的夸赞：
“对，我真高兴你能记住我所喜爱喝的，和你相处总会感到惬意。”
“这是对待朋友最基本的事情，先生，那你先找个位置坐下，我会将咖啡给你送过去。”
当普靈五指伸直并拢，手与前臂成一条直线，肘关节自然弯曲，掌心向上倾斜，手背与地面形成45°，以肘为轴轻缓地向一旁摆出，到腰部并与身体正面成45°时停止，另一手自然下垂。
是教科书级别的‘有请’动作。
男人也没客气，直接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等一边急切地抖腿。
当普靈趁着煮咖啡的时间拉开了那层被他破坏的抽屉，他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张房产转让证书。
上面转让人一行写着凯姆.沃尔什，右侧印的黑白照片正是刚才那人的相貌。
当普靈将煮好的咖啡送到凯姆面前就准备离开。
他不想因为过多的聊天导致凯姆怀疑什么，他并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他‘失忆’的事情，尽管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理由以及保护伞。
“请慢用，凯姆先生。”
“当普靈，可以坐下陪我聊两句吗？”凯姆喊住了他。
他脸上露出了凯姆看不懂的表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普靈拉开座椅，坐到了凯姆的对面。
凯姆也不怕烫，端起咖啡杯就吞下一大口，喝完后还发出‘啧啧’的咂嘴声。
当普靈见机直接掌握聊天的主导权：
“凯姆先生，看上去你有些烦心事，是怎么了？”
“是有些，我表现的很明显吗？”他故意将表情放松了一些。
“是有一些。”
凯姆的眉头紧皱起来：
“你知道的，我将这家店铺转让给你后，选择在塞尔维亚开店。
“可我有些担心塞尔维亚人会对我在黑塞哥维那开店的经历有意见，我担心会被他们排挤。”
当普靈低头想了想，看着桌上的卡其色桌布：
“在我看来，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这件事情非常容易解决。”
“那我该怎么办？”凯姆的语气有些急切。
“用一点匈奥币，进行宣传。”
“宣传一家殡仪馆吗？这不是散播晦气吗？”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当普靈用手指摩挲着桌布：
“雇一些酒鬼和塞尔维亚的妇女宣传你的人设。”
“人设？好奇怪的发音，这是什么词语？我不明白。”
“详细点来说，就是宣传你是个憎恨哈布斯堡王室的人，并且为人正直善良，曾经救助过许多无家可归的塞尔维亚人。
“等宣传个几天，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后，你现身在塞尔维亚建立一所针对少儿和青少年的公益学校。
“不能光做虚假宣传，也要有事实证明。
“然后再以建立公益学校为由，请你周围的人吃饭、喝酒，在酒桌上你‘不经意’地描述一些对于哈布斯堡王室的不满。”
凯姆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声音了也提高了好几度：
“公益学校？！？！当普靈，你一定是疯了，那样会花掉我这半辈子所有的积蓄的！
“还有，在酒桌上说些把不利于哈布斯堡王室的话？！
“你肯定疯了！”
当普靈玩味地笑了：
“那你愿意做这个尝试吗？”
凯姆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咬牙说道：
“我有预感，这个选择会给我的人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愿意赌一把，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身上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人信服。”
“你不会失望的，在若干年后。”当普靈的语气中透露着肯定。
凯姆从系在腰间的钱包里掏出两百匈奥币放到桌上：
“虽然我不明白你从哪来的自信，但是我听完你的建议后心痒痒的很，我就去按照你说的做，先不聊了，明天中午我会过来，咱们好好吃一顿。”
“没问题，再会，凯姆先生。”
“明天见，英俊的小伙。”
当普靈将一切收拾好之后，又坐到了吧台后他专属的‘思考之椅’上，手指依旧有节奏地拍打着扶手。
“看来‘我’这个身份不仅是在纸面上被抹除掉，而且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我’的名字也同样被抹去。
“究竟是谁能有这样的伟力，可以将人的记忆轻易抹去，让我更加从容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是你吗？神龛先生。”
……
奥里娜在进到她的服装店后就将店门反锁。
走到专属于她的更衣室，戴上黑面纱，换了件暗色调，上面绣有黑色玫瑰图案的衣服。
这件衣服的面料有着优秀的舒适性，透气性，柔软性和绝佳的弹力性能，使运动不会受到任何束缚，再搭配上得体的裁剪以及流畅线条的设计，超越这个时代审美的运动衣便出现了。
她用手在衣柜的墙壁上拍了拍，脚下的地砖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随后她将那块松动的地砖抬起，走了下去。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的通道，哪怕是几岁的小孩身处其中也会觉得十分憋闷，但奥里娜却在里面移动的十分迅速。
这条通道每走一段就会出现几条岔口，里面没有任何光源，伸手不见五指。
奥里娜没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她每经过一个岔口都会稍微分辨一下，选择一条，继续往前走。
在她变换了六次方向之后，前方出现一个小光点。
她沿着光源的方向继续移动，抵达光源处，她纵身一跃，来到了一间类似会议室的房间内。
房间内有一张长桌子，坐在首位上的是一名看不清面容的人，只能从他稀疏花白的头发判断出他年纪很大。
奥里娜将身子靠近墙壁的阴影处，如同隐身了一般，肉眼难以发觉她的存在。
“默文长老，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我的服装店现在是营业时间，看到你的信号后就不管任何事情赶来，这样做十分危险。”
沉稳、庄重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比莱尔男爵今晚会在香榭丽舍大街的希尔顿酒店住下，在第三层，你的任务就是刺杀他。”
“不用审讯？”
“不用，已经完全证实了他的家族曾参与到那起事件当中。”
“明白了。”
名叫默文的老者身形扭曲了一下，在座椅上消失。
……
自凯姆先生走后就没有客人到来。
好像时间过得十分快。
当普靈走出店门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了和昨天的灰衣男萨纳西斯约定的时间。
他锁好店门，穿过匈奥铁路，换了身黄色粗布衬衣和长内裤，又来到了昨天卖熟肉馅饼的小摊贩前。
“胡斯托，今天看上去你的脸色很不错。”当普靈取出八张面值一的维亚币递给他，“拿两个馅饼。”
“哦，伙计，呃……没问题。”胡托斯接过维亚币，有些发愣。
显然胡斯托已经忘记了当普靈的名字，他遇到的顾客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去特意记住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胡斯托为了缓解尴尬说道：
“伙计，你知道吗，昨晚在杰奎恩酒馆有人用枪杀了个酒鬼，那个酒鬼在附近很有名，叫耶弗森。”
……我不仅知道，还亲眼看到他是怎么死的呢，而且我一会儿还会和杀人凶手汇合，为了讨好他，还会给他买眼镜。
“当然，我有所耳闻。”
当普靈无奈地笑了笑:
“当地官方没有进行调查吗？”
胡斯托看了眼当普靈，目光一跳，想起他是昨晚的顾客。
“奥，我想起你了，你是昨晚的服务生。
“塞尔维亚人这么多，死一个酒鬼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他又没有什么亲人。”
当普靈没再接话，从塞尔维亚当地居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些东西。
他们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特征，那就是对黑塞哥维那的人都比较厌恶和仇视。
可他们对自己的‘同胞’又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当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曾经同仇敌忾的塞尔维亚人变成这样？
两三分钟后，胡斯托将热好的馅饼递给当普靈。
他接过馅饼，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到达街角转角等着萨纳西斯。
脚下有动静传出，他的目光向下看去，这里有一处下水道。
当普靈蹲下，仔细听着。
“妈妈，人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吗？”女童的声音从下水道深处传出，伴有丝丝回音。
“不，人生下来是为了体会美好，体验不一样的风景。”有些苍老的女声回应她。
“可为什么我感觉我们生活的好苦，我想早点死。”
“孩子，你还小，这只是人生中最小的土坡，没什么大不了的。”
“妈妈，我饿……”
当普靈大声喊道：
“喂！下面的人能听到吗？”
下水道中顿时没了动静。
“我不会伤害你们，请相信我，我找你们问些话，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们食物！”
依旧是静悄悄的。
“请相信我，拜托。”当普靈重复了好几遍。
下水道中女童的嘴巴被她的母亲紧紧捂住。
母亲用气声说道：
“玛莉·巴特勒，你忘了那些人是怎么将我们骗出去然后把我们的‘家’拆除了吗？他们不允许我们居住在下水道中。”
女童挣脱了她，小声道：
“可是，妈妈，我饿……”
母亲在仅有一丝光亮的下水道中看着玛丽明亮的眼睛，她心软了，她想让女儿吃点东西。
要是万一呢？
“好，我先上去，不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上来！除非我喊你的全名！”
她怀揣着一丝希望沿着墙壁爬了上去，看到一位英俊的男士。
当普靈看到有人上来，帮了把手将她从下水道里拉出来。
他将手中的熟肉馅饼提了提，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好，为了证明我没有任何恶意，你可以先吃掉这两个馅饼，我只是有点问题想问你们，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买一点。”
女人咽了咽口水，她全身脏兮兮的，带有下水道独有的恶臭以及湿漉漉的气息，但是她有一双十分清澈的眼睛。
“真的吗，先生。”
“百分之百的真。”当普靈直接将烧饼递给她。
她没有接过烧饼，而是蹲下朝下面大喊：
“玛莉·巴特勒，快来！”
女童听到她母亲的声音很快就钻了上来。
她与她母亲一样，有着很清澈的眼睛。
女人直接对着当普靈跪下：
“玛莉，跪下，这位善良的先生有些问题要问你，你只要回答上来就可以得到食物。”
女童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跪了下来。
当普靈立马去搀扶，可根本搀扶不动。
“你们不用这样，我们是平等的交易，你们再跪下去我们说的交易就取消！”他只好这样来吓唬她们。
“先生，你很善良，我看得出。”
她以跪姿向当普靈鞠了一躬。
女童依然学着母亲的样子，跪着向他鞠躬。
当普靈只好侧身躲过，他受不起。
女人等女童鞠完躬才拉着她站起身来：
“先生，你想问点什么？”
“能跟我讲讲你们为什么会生活在下水道中吗？”
女人悄悄拽了下玛莉的衣角。
女童玛莉反应过来：
“我的母亲之前是一名纺织厂的工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经营得好好的纺织厂就宣布倒闭，将所有工人都辞退，我的母亲没了工作，我们家也没了收入来源，交不起租金，只能住在下水道里。
别的地方招人都是优先挑选有力气的男人，所以我的母亲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工作。”
当普靈将其中一个馅饼递给玛莉。
玛莉接过馅饼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吃，而是看向她的母亲，十分有教养。
当普靈看向女人问道：
“你们生活的环境是怎样的呢？如实回答就好。”
“里面很黑，每天与老鼠和蟑螂生活在一起，塞尔维亚的官员更不会下到那里面去，只会将我们骗出来然后赶走，这时候我们只要不出声，很大概率就会逃过一劫。”女人嗫嚅着，“就是在下雨的时候会有水浸的危机。”
他将另一个馅饼送到女人面前。
“吃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母女二人拿着馅饼有些不知所措。
“吃吧，没事。”
“感谢你，先生。”
“感谢你，先生。”玛莉学着母亲重复一遍。
二人才拿起馅饼大口吞咽起来。
几秒钟，一张手掌大的馅饼被两人消灭掉。
女人眼神有些躲避，她看着地面说：
“先生，我的女儿还小，她其实长的很漂亮，别看她现在比较脏，洗干净后很好看的，我能不能请你……”
“抱歉。”
当普靈扭头走了。
他要是这次心软收留了这个孩童，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呢？下下次呢？
治标不治本罢了。
两人呆呆地看着当普靈走远。
女人感到腰间有异物，她摸了摸，伸出手一看，是一张面值五十的维亚币。
“玛莉，你记住刚刚那位先生的长相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他十分英俊。妈妈，怎么了？”
“你一定不能忘了他，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
“好。”
当普靈心中一叹：
原来，不仅仅是‘我’的名字被抹去，
这座城市中有着无数类似玛莉母女的名字，也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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