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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策反(二)

    “你倒伶俐!”汪石荣料定后面没有好话,拱手起身,“只不过面目不甚讨人喜欢,汪某告辞!”

    生意场上的人最善应酬,可汪石荣连“后会有期”之类的客套都省了,可见对张任轻蔑无视到了极处!

    张任心里狞笑,待汪石荣走上甬道,霍地站起身来,背后一搡,汪石荣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跌入深潭!

    汪石荣在赵家的地位十分显赫,赵如柏倘若拉拢到此人,便有了与大哥分庭抗礼的资格,是以始终不放心,干脆尾随了二人,躲在一处碧草丛生的怪石后悄悄观看。

    这一下变起仓促,张任已将汪石荣得罪到了死地里!赵如柏一时呆立在地,不知该不该出面缓冲。

    “柏翁,”张任瞧也不瞧那水中扑腾的汪石荣,反朝着四面八方找寻,“我料你必跟了来,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静水流深,那潭水面上十分静谧,平滑如镜,落叶都激不起涟漪,水下却有几处暗洞,因此暗流涌动,汪石荣冷不防被推下去,片刻之间,便被暗流卷出数丈!

    赵如柏万没想到张任的“慢摇桨橹捉醉鱼”是这个“捉”法,慌慌张张跑出来,对张任跺脚指责道:“嘿呀,你怎么,你,你,救人,快来人!”

    张任忙不迭捂住赵如柏的嘴,笑道:“柏翁不必担心,你不晓得,汪大掌柜原是个会水的里手呢!”

    汪石荣心中一惊:自己会水之事,从未在人前卖弄,掩盖得结结实实,除了亡故的老妻,无人知晓,这个摇头晃脑的张任哪里知道的?

    他在水中胡乱扑腾,本来是下意识“做”给旁人看,刻意表示自己不会水的,实际脚下一直使劲儿,才不致被暗流旋涡淹没。

    此时被张任道破机关,心中惊慌,竟真的喝了一口水。

    赵如柏急急说道:“老张,那潭水太凉,夏天下潭都淹死过人的,再说,潭下又都是暗流……”

    张任只是笑,倒转扇柄向汪石荣指指点点:“这潭水再厉害,比起长江鹰嘴涧如何?放心,再厉害的水,也淹不动汪大掌柜!”

    听到“鹰嘴涧”三个字,汪石荣确信张任知道些什么,不再装相,迅捷无比地划水上岸,冷眼瞧着张任。

    张任替汪石荣擦擦身子,脱下自己的马褂递给汪石荣:“后头要议的事,涉及机密,不好叫下人送衣服来,汪大掌柜委屈些,先套上我这‘面目不讨喜’之人的褂子吧!”

    “这,这,”赵如柏长叹一声,“谭水太寒,冻着汪先生可怎么好?”

    “无妨,”张任嘴一歪,从怀中摸出一包姜片,手一扬,洒到吊锅里,“有些人脑子烧得迷昏了,得清醒脑子,水就是要寒些才好!”

    赵如柏忙不迭脱下披风,亲自替汪石荣披上,汪石荣很怀疑他们主仆二人合起来做戏,因而并不领情,冷冷地把袍子推还赵如柏。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是吧,柏翁?”张任冷冷一笑,不再搭理尴尬在地的赵如柏,忽地转身戟指,厉声喝道:“汪石荣,你跋扈过头,魔怔了么?瞧清楚了,眼前这人是二老爷,再不济,也是赵家人,你说到底,不过是赵家一条看门狗,你是仗了谁的势,二老爷面前,就敢这样子上头上脸地轻慢?”

    汪石荣瑟瑟发抖,正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找茬给张任难堪。闻言一愣,转思自己和赵如柏推搡,确实失礼,但他生性高傲,怎会将这个空心菜赵如柏放在眼里?

    汪石荣气得五官扭曲,咬牙说道:“二老爷明鉴,汪某年龄四十有八,去年岁末,大老爷在宴席上举杯,说汪某是‘赵家千里驹’。当时我就驳了大老爷,说自己当不得——”他转脸看着张任和赵如柏,“可是,纵然如此,汪某生就的硬骨头,看家狗也是做不来的。”

    汪石荣说着,掏出随身印章,“当啷”一声丢在桌上:“恕汪某不伺候了!”

    赵如柏早知事情不妙,甚至准备好了亲自向汪石荣赔罪,没想张任咄咄不饶,到底惹出事来:逼走赵家最得用的一位大掌柜,丝绸生意无人主持,赵家三成买卖,立时就要塌架,这可怎么好?

    他扎撒着手,急得团团转,后悔让张任独自前来“招呼”汪石荣,情急之下,他指着张任说道:“你,你无礼,还不快给汪先生赔罪!”见张任仍悠然地把玩着扇柄,一把抢过,丢在桌上。

    “此水榭名为‘思退亭’,”张任并不恼怒,笑谓汪石荣,“世人整日过得匆匆忙忙,无不在寻进身之道,殊不知,要急流勇退更难!唯有真正的通人,才能体味到此种意味!”

    张任喟然一叹,接着说道:“不过依兄弟所见,汪掌柜今日辞职,并非真正出于思退心境,而是寻个台阶,以退为进罢了。如此看来,汪掌柜尚非通人呐!”

    “以退为进?”汪石荣下死眼盯着张任,“笑话,汪某早已是赵家大掌柜,再‘进’还能进到何处?再说,我是真心不想干了,不需要什么台阶,你不必装腔作势,二老爷也不必惺惺相劝!汪某挣够了,就算离开赵家,大约也受不了穷!”说着,竟拾起那方小印,扔进了水潭中!

    “这!”赵如柏只觉得胸前血气翻涌,几欲晕去!

    张任揉搓够了汪石荣,不再兜圈子,取吊锅给汪石荣倒了半碗姜汤,那眼神,仿佛看着一头待宰的羔羊:“行了,别虚张声势了,你的底子我都清楚,点得太透就没意思了。我只问你,从今往后,听不听二老爷的话?”

    汪石荣受不了,抓起碗泼了张任满头满脸,喝道:“我告诉你,我丝绸生意账目不明的事,已向赵大爷坦白了——教你失望了,他老人家并没有怪罪——姓张的,你不就凭这个,才敢上头上脸地要挟我么?”

    “区区账目不明,当然扳不倒你这个大掌柜,我岂不知!”张任擦干脸,一字一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那么,十年前,你在鹰嘴涧做‘水鬼’,截杀李家叔侄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