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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营救何武(五)

    赵如松身为豪富家族的族长,在外间拿捏着身份,只淡淡微笑着点头不语。

    那和尚毫不客气,竟一仰脖儿饮尽了葫芦中的酒,赵全目瞪口呆:“你这和尚好没道理……”

    赵士清摆手阻止他,笑道:“我今安住最胜心,供养一切十方佛!和尚肯食肉否?”

    “量大福亦大!”和尚终于向赵士清稽首道,“和尚杀人尚且不怕,害怕酒肉穿肠?”转瞬间,那整只叫花鸡和堆得冒尖的大盆牛肉一扫而光,吃完就在宽大僧袖上擦了,向赵士清点头示意,却无丝毫谢语,也丝毫不理会赵士清殷切的目光,转身提了铁鱼便走。

    赵士清一片结交知心算是落空,赵全既看不惯,又要讨好赵士清,因目视赵士清,悄悄嘟哝道:“吃人饭不放人屁的贼秃。”

    那已被那和尚已走到门口,闻听此言,腮边肌肉倏地一抖,回过头来问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说什么?”

    “说什么,嘿嘿,”赵士清忙制止,赵全话已出口,“大和尚自管走路,我呀,说那驴呢。”说完便嘿嘿地笑。

    赵士清自见识过那百余具尸身之后,已对天下万物生了敬畏心,眼见那和尚相貌不俗,赵全如此讥讽,岂不糟糕?一时间,赵士清不自觉地护在赵如松身前。

    不料那和尚呵呵一笑,声震屋瓦:“凭和尚的本心,绝不白吃白拿人家的,不过这一路走过来,没什么人敢要和尚的馈赠,你肯雅纳否?”

    和尚按动机扩,那铁鱼中竟弹出了一个小小盒子,他从盒中取出一沓黄裱纸,口中念念有词。这不是道家弟子装腔作势的手段么,几人心中好奇,不住眼地看。

    和尚口中词罢,手蘸朱砂,片刻间写就了数张符印:“今日你等有福,得见真神法相。我实乃弥勒座下护法弟子,生受你等酒肉供奉,些许薄物留给你等护身驱邪吧!”

    在那和尚一双怪眼逼视下,人人手颤心摇,赵如松和赵全皆看着赵士清。

    赵士清与和尚四目相对,他却眼神镇定,片刻过后,那和尚慢慢收了目中凶光,将那沓符纸推到赵士清跟前:“待到狼烟遍起之时,悬此物于门庭,可保全家无虞。”

    赵士清随手把玩着那符纸,曲笔勾画,与道家的鬼画符没什么区别,忽地阳光招进来,纸间若隐若现地似有一朵白莲花。赵士清忽然警醒:此人莫非是白莲教徒?

    赵士清眉头一皱,便留心去瞧和尚身上的僧袍,果见上面隐隐绣着白莲花,此乃白莲教徒无疑!此念一闪,百余人因涉白莲教被李干派兵剿杀的惨相陡然涌现,赵士清拈起那沓符纸,就着和尚方才烫酒的炉火烧了,随即正色说道:“和尚,我佛度人,讲究爱之以礼,你这符纸非礼无法,恕兄弟不敢沾惹这毁家灭门的祸端,你快快走吧!”

    和尚一愣,已知露了行藏,阴惨惨说道:“你自忖为孔孟弟子,以儒学正道自居,因此瞧不起我佛,视我为匪类,是也不是?”

    赵士清岿然一笑,说道:“你错了,儒学算什么东西,一起子饱食终日、五谷不分的王八蛋替皇帝愚弄百姓的说辞而已,我怎会以那群贼娘的话为正道?可我也不敢相信你呀。”

    和尚面带疑惑:“那你是道门中人?也好,佛道不分家……”

    “我亦非道门中人。”

    “这倒奇了,难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一定要尊奉某一派么?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面上都是光明正大,其实写满了虚伪无耻,最是坑害平头百姓的!”赵士清切齿说道,“我只知道,人没有三六九等,什么人也不应仗着特权,欺压幼弱。譬如在这店里,吃了东西就要付钱。和尚,你遵奉的教派不是正道,这餐饭兄弟不请了,你自便吧!”

    和尚遂上前一步,狞笑着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胸怀天下的!终有一日,叫你看到,本教教旗代替旻宁小儿的龙旗,飘扬在紫禁城头!”

    三年前,道光皇帝承继大统之日,明发诏谕,早已昭告天下,令人避讳。因此,无人不知,旻宁,全名爱新觉罗·旻宁,乃是当今圣上道光皇帝的名字!

    而这个莽和尚非但当众直呼道光皇帝为“小儿”,更口出反语,已是叛逆。一时间,除了赵士清,其余几人皆瘫软在座,攒眉摇头地叫苦不迭!

    和尚拍桌起身,那实木桌子在他铁掌一击之下,碎屑乱飞,痛苦地“吱呀”一声,散落在地。他冷笑着扫视一圈,得意地点点头:“本教尊者推演神术,清狗亡,白莲兴,乃是定数,今日我放话在此,异日你们几人都是见证!”

    他转身欲走,赵士清拉住了他的僧袍:“大和尚,甭扯那么神乎其神的,那些事太远,眼下,你吃的东西,还没付钱呢!”

    大和尚愣了一下,念念有词:“东海龙宫乃本教部众,水晶宫中奇珍异宝亿兆金银,我和尚随用随取,区区一顿饭食,何用尔等愚夫蠢妇布施?”话音落下,一挥僧袍,手中已多了一锭大银,扔在地上,转身而去。

    店主股栗色变,待那和尚出门之后,回过神来,腿肚子转筋,手中托盘咣当掉在地上,那女人呆呆地只是垂泪:“咱们不合招待了教匪,预备着逃亡吧……”

    赵全也哆哆嗦嗦地看向赵如松:“东家,咱们怎么办?”

    没等赵如松答话,那店主拾起银子,连滚带爬地拽住了赵士清的袍角,不住地磕头:“爷,这东西是您跟大和尚要的,可是我们不敢收,您老行行好,行行好……”

    赵士清一怔,随即意会,那银子出自大逆不道的和尚之手,乃是“贼赃”,别说收在店里,连沾手都有灾祸!

    霎时间,赵士清想起了那句话: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啊,清廷与白莲教孰是孰非,殊难明辨,他们为了各自私欲,争斗便争斗吧,可这店主本分做生意,招惹了谁呢?

    赵士清扶起店主,接过那锭银子,随手掏出一角碎银递给店主:“你不要慌,这席面是我叫的,这是干净银子……”

    那店主伏地磕头,千恩万谢,赵世清摇摇头,慢慢扶起浑身颤抖的二人,挑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