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营救何武（六）
三人无言，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赵全取出纸筒，拉开弦儿，一枚焰火呼啸着上了半空。
无移时，几名杠夫带着抬舆过来了，因未得赵如松呼唤，只远远地在一旁伺候。
赵士清瞧着那锭银子，赫然印着五个指印，泛黑的边角儿绽开裂缝。他将银子递给赵如松，指点着上面的指印说道：“世叔，我不得不旧事重提，何武身负武艺，眼见白莲匪患这样猖獗，出家人都按讷不住，公然出来寻事了，往后赵家要想在这世道安身立命，非得仰仗这等人物不可。”
一时间，赵如松显得难以委决，赵全在一旁杀鸡抹脖子地打手势，赵如松双手握在一起又松开，如此往复几次，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良久，他说道：“好吧，左右绕不开那个人物了，我就豁一豁这张老脸——你们几个过来，咱们走罢！”
坐在二人抬上，赵士清向赵全使个眼色，二人慢慢落在后面，赵士清问道：“世叔说‘豁出老脸’，是怎么回事儿？”
赵全惊讶地说：“清兄弟，你真的不知道？”
“我忘啦！”赵士清摸着头，佯作尴尬地一笑。
“赵全，”赵如松叫道，“咱们要去见那个人，劳烦你一趟，回去把那件物什取来吧。”
“老爷！”赵全语气中带着拦阻之意，显然并不赞成赵如松的做法。
“不用劝了，”赵如松说道，“赵家这些年年景不顺，说起来，和那人也有不小的关系，冤家宜解不宜结，就着这件事儿，把两造恩怨化解了最好。”
“唉！”赵全眼中含泪，踢了踢轿杠，转身折返了。
赵士清不明这一段恩怨，心中踟蹰，生怕拆穿了西洋镜，不料赵如松欷吁之余，又显得不胜欢喜，只听他说道：“世清，你以前只会直愣愣地劝我，要和那一家人和解，屡屡在人前搞得我下不来台，现在晓得借着救何武的事，辗转向我进言了。我很欢喜，世上很多事就是这样，直着走，趟不过去的时候，试试转个弯，兴许就能成！”
赵士清含混点头：整个早晨下来，赵如松和赵全话里话外，似乎都在为“自己”由“书呆子”变得“通达”而欣喜不已。只是不知道，在自己穿越之前，赵士清这个书呆子书念得到底如何？
倘若文章作得也好，是否可以向教父提请“继承”他读过的书？
赵士清心中一阵兴奋，倘能如此，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杠夫都是矮壮汉子，极擅奔走，二人路上说了没一会儿，抬舆已是进了城内。赵如松指着一处处新动土木的勾栏瓦舍，不无遗憾地说道：“现在最红火的买卖，莫如票号和阿芙蓉膏，我赵家的正行买卖，丝绸、典当、酒肆，还有漕运等等，都大不如昔，唉——”
这几天一直说的“那单大买卖”，据说跟漕粮有关，何不趁此机会问问？
赵士清说道：“世叔，前两天我确乎中了梦魇，现在犹似在梦中一般，那单大买卖，现在情况怎样了？”
“里面谈！”赵如松在杠上轻轻踢了两脚，杠夫将抬舆轻轻放到一处酒肆，二人联袂而入，那掌柜正骂骂咧咧训斥小二，见赵如松虎着脸进去，讨好似地哈腰巴结赵士清，赵士清这才知道，这处酒肆正是赵家产业。
二楼雅间，赵如松推窗隔江而望，说道：“这些年，赵家因与‘那人’龃龉，以致和历任县大令均难以搞好关系，赵家产业渐渐被蚕食，新冒出来的阿芙蓉膏生意，赵家也因为县衙作梗而难以沾染。因此，几十年下来，赵家非但没在我手中兴旺，反而，唉！”
赵如松屏退进来奉茶的掌柜，接着说道：“去年年底，大大地降了一场雪，雪灾致使岭南省运往朝廷的漕粮封冻在运河上，而本省因缺粮而粮价飞涨，藩台大人为了稳定本省粮价，托我以商人名义出面同岭南省大僚交涉，先将他们上缴朝廷的漕粮就地平价发卖，今年开春，漕河封冻，再由我购买同等数目的漕粮，运往京城。”
原来如此！赵士清顿时明白：大灾之年，粮价飞涨，即便“平价”发卖，中间也可以赚取大笔利润！言念及此，他的脑海中忍不住“嗡嗡”作响：所谓钱权不分家，有钱之人乐于结交官府，即便不是通同舞弊，这中间也实有说不尽的好处，赵家此事，便是明证！
“前天上午，传回了消息，”赵如松顿了顿，似乎努力定定神，“赵家收购的，预备交还朝廷的百余船漕粮，运到松江镇时被啸聚在当地的匪徒劫了！”
赵士清倒吸一口冷气，赵如松啜口茶，定定心神说道：“为了购买这批粮食，我动用了各个铺面的现银，都是各个铺子今年的进货本钱，除此之外，还借用了山西票号不少银子，约可五百万两！”
赵士清一哆嗦，茶洒出来，在几上洇了一片。赵士清忙借着擦拭的当儿，定一定心神：“什么土匪这么大胆子，敢劫漕粮！当地官府呢？”
“松江镇有洋人，那是个三不管地面，”赵如松说道，“好在当地绿营管带是我挚友，我前两天便是奔走此事，据他说，他营中新配备了洋式枪炮，剿匪夺粮应当不难……”
赵士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又难以尽言，犹豫一阵，还是说道：“百余船漕粮，若无内应，小股土匪何能得手？”
“此事是我疏忽了，百船粮食，只用了青帮的人和几个镖师押运……”
“等等，”赵士清说道，“去年雪灾时，您卖漕粮的钱在哪里？”
“在藩台衙门扣着，”赵如松说道，“漕粮运到京城之时，藩台衙门会将银子发还给我。”
赵士清摇摇头，赵如松警觉地坐直身子：“怎么？”
“不好说，似乎透着邪！”
赵如松使劲抿了口茶，半晌方慢慢说道：“但愿阿灵阿管带不负我！”
二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赵全捧着一个锦盒进来了。
无移时，几名杠夫带着抬舆过来了，因未得赵如松呼唤，只远远地在一旁伺候。
赵士清瞧着那锭银子，赫然印着五个指印，泛黑的边角儿绽开裂缝。他将银子递给赵如松，指点着上面的指印说道：“世叔，我不得不旧事重提，何武身负武艺，眼见白莲匪患这样猖獗，出家人都按讷不住，公然出来寻事了，往后赵家要想在这世道安身立命，非得仰仗这等人物不可。”
一时间，赵如松显得难以委决，赵全在一旁杀鸡抹脖子地打手势，赵如松双手握在一起又松开，如此往复几次，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良久，他说道：“好吧，左右绕不开那个人物了，我就豁一豁这张老脸——你们几个过来，咱们走罢！”
坐在二人抬上，赵士清向赵全使个眼色，二人慢慢落在后面，赵士清问道：“世叔说‘豁出老脸’，是怎么回事儿？”
赵全惊讶地说：“清兄弟，你真的不知道？”
“我忘啦！”赵士清摸着头，佯作尴尬地一笑。
“赵全，”赵如松叫道，“咱们要去见那个人，劳烦你一趟，回去把那件物什取来吧。”
“老爷！”赵全语气中带着拦阻之意，显然并不赞成赵如松的做法。
“不用劝了，”赵如松说道，“赵家这些年年景不顺，说起来，和那人也有不小的关系，冤家宜解不宜结，就着这件事儿，把两造恩怨化解了最好。”
“唉！”赵全眼中含泪，踢了踢轿杠，转身折返了。
赵士清不明这一段恩怨，心中踟蹰，生怕拆穿了西洋镜，不料赵如松欷吁之余，又显得不胜欢喜，只听他说道：“世清，你以前只会直愣愣地劝我，要和那一家人和解，屡屡在人前搞得我下不来台，现在晓得借着救何武的事，辗转向我进言了。我很欢喜，世上很多事就是这样，直着走，趟不过去的时候，试试转个弯，兴许就能成！”
赵士清含混点头：整个早晨下来，赵如松和赵全话里话外，似乎都在为“自己”由“书呆子”变得“通达”而欣喜不已。只是不知道，在自己穿越之前，赵士清这个书呆子书念得到底如何？
倘若文章作得也好，是否可以向教父提请“继承”他读过的书？
赵士清心中一阵兴奋，倘能如此，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杠夫都是矮壮汉子，极擅奔走，二人路上说了没一会儿，抬舆已是进了城内。赵如松指着一处处新动土木的勾栏瓦舍，不无遗憾地说道：“现在最红火的买卖，莫如票号和阿芙蓉膏，我赵家的正行买卖，丝绸、典当、酒肆，还有漕运等等，都大不如昔，唉——”
这几天一直说的“那单大买卖”，据说跟漕粮有关，何不趁此机会问问？
赵士清说道：“世叔，前两天我确乎中了梦魇，现在犹似在梦中一般，那单大买卖，现在情况怎样了？”
“里面谈！”赵如松在杠上轻轻踢了两脚，杠夫将抬舆轻轻放到一处酒肆，二人联袂而入，那掌柜正骂骂咧咧训斥小二，见赵如松虎着脸进去，讨好似地哈腰巴结赵士清，赵士清这才知道，这处酒肆正是赵家产业。
二楼雅间，赵如松推窗隔江而望，说道：“这些年，赵家因与‘那人’龃龉，以致和历任县大令均难以搞好关系，赵家产业渐渐被蚕食，新冒出来的阿芙蓉膏生意，赵家也因为县衙作梗而难以沾染。因此，几十年下来，赵家非但没在我手中兴旺，反而，唉！”
赵如松屏退进来奉茶的掌柜，接着说道：“去年年底，大大地降了一场雪，雪灾致使岭南省运往朝廷的漕粮封冻在运河上，而本省因缺粮而粮价飞涨，藩台大人为了稳定本省粮价，托我以商人名义出面同岭南省大僚交涉，先将他们上缴朝廷的漕粮就地平价发卖，今年开春，漕河封冻，再由我购买同等数目的漕粮，运往京城。”
原来如此！赵士清顿时明白：大灾之年，粮价飞涨，即便“平价”发卖，中间也可以赚取大笔利润！言念及此，他的脑海中忍不住“嗡嗡”作响：所谓钱权不分家，有钱之人乐于结交官府，即便不是通同舞弊，这中间也实有说不尽的好处，赵家此事，便是明证！
“前天上午，传回了消息，”赵如松顿了顿，似乎努力定定神，“赵家收购的，预备交还朝廷的百余船漕粮，运到松江镇时被啸聚在当地的匪徒劫了！”
赵士清倒吸一口冷气，赵如松啜口茶，定定心神说道：“为了购买这批粮食，我动用了各个铺面的现银，都是各个铺子今年的进货本钱，除此之外，还借用了山西票号不少银子，约可五百万两！”
赵士清一哆嗦，茶洒出来，在几上洇了一片。赵士清忙借着擦拭的当儿，定一定心神：“什么土匪这么大胆子，敢劫漕粮！当地官府呢？”
“松江镇有洋人，那是个三不管地面，”赵如松说道，“好在当地绿营管带是我挚友，我前两天便是奔走此事，据他说，他营中新配备了洋式枪炮，剿匪夺粮应当不难……”
赵士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又难以尽言，犹豫一阵，还是说道：“百余船漕粮，若无内应，小股土匪何能得手？”
“此事是我疏忽了，百船粮食，只用了青帮的人和几个镖师押运……”
“等等，”赵士清说道，“去年雪灾时，您卖漕粮的钱在哪里？”
“在藩台衙门扣着，”赵如松说道，“漕粮运到京城之时，藩台衙门会将银子发还给我。”
赵士清摇摇头，赵如松警觉地坐直身子：“怎么？”
“不好说，似乎透着邪！”
赵如松使劲抿了口茶，半晌方慢慢说道：“但愿阿灵阿管带不负我！”
二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赵全捧着一个锦盒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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