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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营救何武(七)

    “算了,且听今晚的消息!”赵如松说道,“先去见那个人吧!”

    江阳是江州府的首县,江州府又是江南省的首府,即所谓的“附廓省城”,因此,江阳县虽然只是一个县的建制,其形制规格、富饶繁荣甚至一度追比苏扬富庶之地,亦有“小苏州”之称。

    赵士清心中好奇,但见赵如松凝霜般的脸色,满肚子的话也咽了回去,看赵全时,他也只是捧着锦盒低头发愣。

    几人从南门入,直出北门,又行数里,山道开始蜿蜒曲折起来。

    赵全一踢轿杠,率先下了乘舆,说道:“东翁、清兄弟,咱们下来走几步吧!”

    赵士清伸手疏散了一下筋骨,点头道:“好,山道崎岖,反而是走路便当!”

    “走罢!”赵如松淡淡一笑,“下来走走,倒不为了山道崎岖,我与那人大有渊源,这样子到底恭敬些。”

    身旁一个矮壮轿夫也哈腰儿笑道:“您这话叫咱兄弟无地自容,不是咱们夸口,咱们生就的杠把式,莫说抬人,就那庙里二千斤的石头龙王,咱们兄弟抬到山上一个来回,不带打扥磕儿的。”

    三人在山间行走,流水潺潺,鸟鸣啾啾,狍鹿野猪之属围着山溪饮水嬉戏。赵士清哪见过这般景致,一时间,因“那单大生意”而升起的抑郁被冲了大半,然而,越往前走,赵如松赵全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又行一阵,映入眼帘是一座祠堂,匾额上“刘氏宗祠”几个大字为朱砂书就。赵士清不懂书法,只觉得笔力虬劲,风骨十分硬挺。

    忽听赵如松叹息一声,以手扶额,说道:“刘老爷子当年屈死狱中,虽非我本意,却是因我而死,尔来二十有一年矣!世事如风飘散,而今我亦到了风烛之年,刘兄,酹酒一杯,享我蒸觞!”苍凉的语调中,赵如松老泪垂下。

    他转身拭泪,赵全忙不迭递上一坛老酒,赵如松揭盖洒在地上:“刘兄,当年的事,究其原委,对错难辨,总怪我血气方刚,做事不留余地了些。外人眼里,看起来是我胜了一筹,但如今你已在佛祖座下安享极乐,我却在这俗世窝子里拆烂污,到底胜负如何,局中人自知滋味。倘若咱们泉下再见,就让往日恩仇,如黄土吹去如何?!”

    原来是双方争讼,闹出了人命,赵士清心中一紧:但愿刘家后人不记前仇,然而人命大事,赵如松这般致辞,似乎轻巧了些……

    正胡乱揣想,忽然一个总角小儿跑来说道:“你们是来找我爷爷么,他说了,今日身体不适,恕不能见来客。”

    赵如松轻轻“哦”了一声:“故人之子,而今亦已做了爷爷,白云苍狗,世事变迁何其快也!”他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感叹自己老之将至。

    只见赵如松上前,竟向那小儿躬身拱手,十分谦卑地问道:“你爷爷是怎样身体不适?”

    那童儿说不出来,支吾半天,指着赵如松说道:“你是坏人,你是坏人!”说着转身跑回去了。

    赵全见赵如松竟受小儿之辱,从旁冷笑道:“什么身体不适,只怕是心病!”

    “嘿嘿,老兄不知道,不速之客到访,也会引发病症么?”一个男子抱着小童从竹林中出来,“实不相瞒,家父肠胃原本不错,听说您到了门口儿,好端端地就便秘了,各位请回吧!”

    在这乡郊之处,那男子却锦衣华服,一条油亮的大辫子垂到腰间,细看其天庭饱满,只左颊深陷,鹰钩鼻子雄踞,显得稍稍破相。

    这样一看,尖酸之言出自其口,便不奇怪了。

    赵如松受了折辱,一时愣怔在地,赵全欲要冲上去折辩,赵士清也有意说道说道,均被赵如松阻住了,赵如松面皮发颤,强忍着挤出一丝笑,上前一揖说道:“是刘承宣世侄么?”

    赵刘两家原本宿仇,刘承宣之父称病不见,刘承宣出言不逊,本就是要折辱赵如松。而赵如松身为赵家族长,在一介晚辈之前如此谦恭,倒出刘承宣意料之外,他放下孩童,手随意地一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敢当,您是本县首富,刘家是乡野草民,‘世侄’二字,请您老人家免了吧!”

    “可否再通禀一声……”

    “通禀什么!”刘承宣昂首说道,“老爷子便秘呢,你没听见?”

    赵如松还要谦辞请见,忽听身后传来人声:“刘世兄跟谁怄气呢?”

    三人向后看去,一人乘着抬舆,后头四名身着皂袍虎背熊腰的汉子,手按腰刀已到了跟前。

    见到来人,赵如松心头一震:是县衙的刑名汪师爷!

    汪师爷斜眼打量几人,忽地从抬舆上跳了下来:“这不是本县赵如松大爷么?”说着,又似乎不信地转谓刘承宣,“这可是本县最大的财神爷,好端端地你就敢挡在门口儿,不奉口茶?你好大谱儿!”

    赵士清早瞧出汪师爷不怀好意,正欲反唇相讥,汪师爷已踱到刘承宣跟前:“听说你老刘家几个佃户这几天一直商量着闹事?我特地带了县衙四个弟兄来,给你壮胆儿!”说罢,拍拍刘承宣肩膀,斜了一眼赵士清等三人,一摆手带着四个皂吏进去了。

    片刻,便听里面传出汪师爷拉着嗓子的声音:“学生给老师请安!”

    赵如松肩膀微微颤动,赵全瞧了瞧赵士清,几人均觉今日不巧:县衙汪师爷竟还是刘半山的弟子,如此说来,那被囚死的刘老爷子,还是汪师爷的“师祖”,今日真是不凑巧到了极处!

    “是景升来了,”一个苍老声音问道,“你是县衙的人,半个官身,怎么还能给我这糟老头子行礼,快进来,进来……承宣,你还在外边儿跟闲人饶舌什么呢,进来陪景升下棋耍子,我正好启出几坛子好酒,不醉不归!”

    “世侄……承宣……”

    刘承宣回过头来,冷笑一声,自管去了,把赵如松一行三人撂在原地。

    赵如松虽无功名,但赵家豪富,等闲道台、藩台等大员也不轻易给他难看的!

    然而,他今日怀揣好意,化解昔年恩怨而来,不想竟受此等窘辱!

    赵全终于忍不住,嘴里不三不四地骂骂咧咧起来,背后看去,赵如松佝偻的身子在风中颤颤巍巍,赵士清上前搀扶,一握之下,只觉得赵如松双手冰冷,急欲相劝,赵如松“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望后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