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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营救何武(九)

    然而那大夫却是有名的“一指清”,将手一搭已起疑窦:“怪哉,怪哉,脉象非浮非滑,方才稍有起伏,此刻谅无大碍,怎地人却仍旧昏迷……殊为可怪,殊为可怪,须得斟酌,嗯,须得斟酌!”

    刘半山身为本县师爷的领头人物,虽退隐多年,然而机械变诈,样样来得。

    他稍事思索,已明就里,斜了赵士清一眼,说道:“小兄弟口口声声什么诚意,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看来竟是跟老朽打哈哈。”说着大喝一声,“贼娘的,五十老母,倒绷婴儿——赵如松,你还不起来么?要贪凉快,我这儿有的是地方儿,未必在地上最好!”

    赵如松拆穿了西洋镜,挣扎着起身向刘半山深躬,他年纪不轻,猛地起身,险又滑倒。刘半山却不领情,仰脸冷哼,让在一边儿:“我当不起!”

    赵如松诚恳说道:“刘世兄,往事如烟,当年的事,谁对谁错难说得很……”

    “我跟你谈对错了么?”刘半山冷笑道,“你好本事,在我眼皮子底下日鬼弄棒槌,怪道的先考也吃了你算计!”

    赵如松连连解释,刘半山愈加愤怒,转头冲汪景升带来的四个皂吏说道:“劳驾弟兄们,替我把这几人轰出去吧!”

    衙役们要讨好汪景升,自然加倍巴结刘半山,闻听此言,齐齐地大喊一声,不由分说将赵士清等三人反剪了双手,推搡着向门外走去。

    赵如松张口欲语,那皂吏从怀中掏出一个核桃样的东西顺势塞进口中,赵全则面色苍白,满目沮丧。

    刘半山乃是本县师爷的祖师,无论是改善赵家与县衙的窘迫关系,还是营救何武,均取决于能否与刘家和解,而机会稍纵即逝,当此之时,绝不能退缩!

    言念及此,赵士清忽然大笑起来,刘半山稍稍愣怔,摆手示意轰出,却听赵士清大呼道:“堂堂江阳刘家,竟无一个孝子,可笑啊可笑!”

    “慢着!”刘半山示意放下几人,趋步向前,下死眼盯着赵士清,“知道么,我两个学生,都是县衙的老夫子,我的师弟,在府台衙门幕府。”

    赵士清点点头,目光中毫无惧意。

    “既然知道,为何敢在我刘家宗祠之前大放厥词?”

    赵士清心知到了此时,绝不能退缩,便也盯着刘半山说道:“晚辈所说,乃是直言,并非厥词,前辈的弟子再是手眼通天,再是厉害,难办我无罪之人。”

    “好,好一个难办你无罪之人!我倒要听听,你今天若说不出个道理来——景升!”

    “师父!”

    “——你就给我按妄语罪办他!”

    “是!”

    “尊大人现葬在东边乱葬岗子,是也不是?”

    “多承关照了,”刘半山冷笑道,“我岂能让先考遭此罪愆?实不相瞒,先考尸骨一早便在这院子中停放了,若非如此,我原也无需在此长伴孤灯!”

    众人心均是一惊:怪不得以刘半山如此身份,还能甘心在山中草庐茅舍栖身,原来其父尸骨灵柩停在此地!

    赵士清为其痴心所感,躬身示意,然而此刻服软不得,他继续说道:“前辈此心,尊大人在天有灵,定然知晓了,然而,知晓了,却未必高兴。”

    “这话怎么讲?”

    “礼有经亦有权,”赵士清侃侃而言,竟不自主地拽出一句以前不知道的文儿来,难道是继承了“赵士清”本人的学问?赵士清心中一动,强行按捺住心中兴奋,“尊大人死在牢中,死前积郁难解,一时激愤,才向你刘家后辈掷下号令,说出不报仇便不入宗祠的话。但经过这二十多年,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想必已然想通了!倘能托梦,他必然要取消死前那道命令的。而你竟然胶柱鼓瑟,二十多年也想不通这一点,叫他老人家尸骨不得入祠奉安,何止不孝,抑且不智!”

    “你怎知他老人家想通了?”刘半山咬着牙,带着巨大的威压嗓音问道,“你怎么知道,回话!”

    四个皂吏齐声喊道:“回话,回话!”

    赵士清毫无惧色:“此事简单,怕你不能将心比心!老先生,我且问你——”

    赵士清说着,指指着那躲在柱子后的小童,“倘若你含冤身死,而敌人势大,令公子不能为你复仇,且为此抑郁终生,你是否愿意看到令公子将仇恨传给令孙,叫他一辈子心心念念的,也是‘报仇’二字?请你老先生好生思量!”

    那孙儿瞪着一双大眼睛,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好奇地瞧着刘半山。

    汪景升从旁使个眼色,那几个皂吏再度拥上,要驱逐几人出去。

    “没错!”刘半山终于气沮,摆手屏退皂吏,说道,“倘若是我,我不愿意将仇恨延续到子孙辈。”

    见赵士清终于说动了这个老顽固,赵全面露喜色,赵如松因口中塞了麻核,说不得话,但显然十分激动,平素威严庄重的找家族长,此时喜极而泣!

    “着啊!”赵士清说道,“人同此心,老先生不愿意绵延仇恨至孙子辈,难道尊大人就愿意如此?何不趁此机会,双方化解了恩怨,尊大人也得早日奉安!”

    刘半山到底是师爷出身,没理还要搅理的人,此时被一介后辈责问住,尽管心中宾服,脸上却怎么也挂不住:“哼,除非此人一命抵一命,与先考一样横死,我方能与赵家和解!”

    竟是油盐不进!

    赵士清疑惑地看着刘半山,片刻之后,冷笑道:“你既如此冥顽,请恕我也直言,我保证你这一辈子难称此大愿,可怜尊大人的灵柩,只好在这院子里接着受风霜之苦了。”

    见刘半山只是冷笑,赵士清再逼一步:“兄弟话放在这里,你老先生也不要以为做师爷便如何如何了不得,平民怕你们,赵家须不怕你,你能给县太爷出主意,难道赵家不会使钱?摆正位置看一看,掌印的终究还是各个衙门的太尊!言尽于此,你自思量,告辞!”

    赵士清扫视众人,哼了一声,扶着赵如松,替他取出口中塞的麻核,又拉了赵全,转身便走。

    “慢着!”刘半山定了定神,终于松口,“要和解,须得依我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