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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开局

    “天子崩殂,漠北欺我中原无主——”

    布告栏之前正有卫兵一板一眼地向周遭百姓宣读布告上的内容,他识字不多念得有些吃力,也没发现人群中有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听了这么一句便已经转身离去。

    李存礼知道自己来此是冒了风险。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李星云与手下遭了通缉,要登基的那一个‘李嗣源’便该是张子凡。

    那一剑自肩而入,搅乱他内腑,是绝无生机的道理。

    然而也正是因此,人人都以为他死了。

    他本不该来此,可从尸山血海爬出,有些事情总要看上一眼才算是尘埃落定。

    当年在通文馆,怎么便没看出来张子凡有这般潜质,竟能在登基大典之际攻入洛阳偷天换日。

    李存礼脸上泛起一丝冷笑,而后他听见耳畔跟着传来一声轻嗤,一时还以为是自己耐不住心中激愤,而后才意识到那是个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面上蒙了一层轻纱看不清样貌,却也依稀能看见轮廓。

    正是这一点轮廓,叫李存礼心头一紧。

    此女面目竟有些肖似李星云。

    还未待李存礼多想,那女子已意识到自己这一声笑来得不妥预备着动身离开此地,见她要走,李存礼略按一按头上斗笠也缀在了后头。

    女子步伐轻盈有力是有些功夫在身,李存礼跟随之时也加了几分小心,她显然是不想叫旁人注意,捡的都是些小路,七拐八拐便到了幽静之处。

    “出来吧。”

    李存礼闻言还以为是自己这一番潜行已落在她眼中,心中暗恨重伤之下竟这点小事也办不到,却见斜刺里忽然闪出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拱手抱拳道:“不良人天暴星第七旭,见过公主。”

    公主?

    李存礼心道如今还有什么公主能叫不良人毕恭毕敬,莫非是那几个见风使舵的诸侯国?可又有哪一国的公主能与李星云如此相像——

    一念及此,真相竟已昭然若揭。

    原来这世上还有李唐皇室的公主活着,这叫他想起那个鲜有人知的传说。

    那是他当初观义父与尸祖对弈时偶然听得。

    二人说昭宗送出宫去的李星云现在不知所踪,而哀帝送永明公主出宫也不知是不是想仿他父皇布局,无论如何那也是一面顶好的旗帜,只可惜现下不知她是生是死又身在何方。

    原来她竟就在洛阳。

    李存礼心念电转之间,只听永明公主道:“不良人如今竟还敢在洛阳出现么?便不怕叫人发现,绑了去送天子?”

    天子二字在她舌尖滚过,十足的轻蔑意味。

    李存礼以为她是对李嗣源不满,却不想又听永明公主哼了一声,诘问那天暴星:“不良人为延大唐国祚征战,今既杀得李嗣源,为何不让我皇兄登基,至于叫天师府渔翁得利?”

    她竟是知道内情的。

    天暴星不敢多言,垂首道:“正是大帅命我请公主前去一叙。”

    永明公主正眼也不瞧他,又问:“是请我叙兄妹之情,还是要把能坏他天下大同之势的隐患斩草除根?”

    她所说之事都非天暴星所能置喙,叫他冷汗涔涔,只有道:“公主言重,大帅自是顾念手足之情。”

    “若我不肯去呢?”永明公主冷笑。

    天暴星不过犹豫一瞬,便咬牙道:“那便得罪了。”

    说着他便要动手,却忽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打入他周身穴道,永明公主一瞧之下目光微凝。

    那是晋星刺。

    出手的自然是李存礼。

    他听得天暴星与永明公主的对话,惊觉她对局中之事早有些了解却是对李星云大为不满,反倒是李星云貌似有几分在意这个公主。

    如此,拉拢永明公主似乎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便是他猜错了,真要在永明公主面前脱身也不是难事,而今他几乎穷途末路,何不赌上一赌?

    见李存礼现身,永明公主也不惊慌,只道:“通文馆的人?你胆子倒是不小。”

    “通文馆李存礼,见过公主。”李存礼对着永明公主躬身。

    “是你。”永明公主眉头微微一挑。“你侥幸未死,竟还敢在我面前出现,就不怕我拿了你去向不良帅表功。”

    “公主既问,便是没有这般心思。”李存礼笑意温煦而恭谨,仿佛不是同敌友未分之人讲话,而是在金殿之上奏对。

    天暴星被钉住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李存礼也不曾轻忽,笼在袖中的手臂紧绷着,只防有什么变故。

    “当着我的面与不良人动手是向我示好——你想做什么?”永明公主倒是把事态看得分明,一语直击要害。

    永明公主直白,李存礼却更直白些,甚至近乎于冒犯。

    “在下想追随公主,复李唐江山。”

    永明公主的眉头一跳,似是没想到李存礼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还不待她说些什么,便听那天暴星忽而嘶声道:“通文馆皆是阴险小人,公主万不可信他!”

    地上赫然几枚染血的晋星刺,是天暴星强行运功已然冲开了一部分穴道,只依旧不能动弹。

    永明公主闻言却不过一哂,抬手向这僻静小巷的四面指去,循她所指之处只见墙壁上有一点暗红血迹渗在砖石之中,显然有人曾惨死于此。

    “小人?通文馆是小人,他李星云呢?为所谓大同引漠北大军兵陈洛阳,更能为这大同拱手把李唐江山让与旁人,难道不更是宵小?”说到这她总算看了这天暴星一眼,连连冷笑:“第七?你这姓氏好,大唐在他手中可不是第七次丢了都城!”

    天暴星闻言怒喝一声,余下晋星刺也一并被逼了出来。他掣刀在手,倒是不敢与永明公主交锋,只一刀向李存礼劈去。

    李存礼亦拔剑。

    他虽重伤在身,身手也远非天暴星所能及,不过几合的工夫天暴星便左支右绌起来,李存礼手中软剑循着天暴星破绽而去灵蛇一般欺近要害,天暴星要向旁闪躲,却叫永明公主闪身阻住了去路。

    不过是这一霎的工夫,李存礼的剑便已经到了。

    这一剑,取天暴星性命。

    濒死的天暴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光芒,永明公主脸上却无甚表情。

    经此一战李存礼先前那些伤口又纷纷崩裂开来,眼见臂上有血迹涔涔而下。他收剑,看着永明公主的眼神也颇有几分意外,万万没想到她会动手。

    大唐公主,竟也会对不良人如此怨恨?

    “天暴星既在此,不良人许还有布置,你的时间不多,我要听真话。”

    永明公主倒没因为二人这一番短暂的联手而软和了态度,李存礼却略放松了些,他感觉到这公主对着不良人杀伐果断,对着他时反倒没那么敌意深重,是更恨李星云引异族入中原的行径?

    若是如此,今日他便不仅仅是一线生机,而是得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在下刚才所说,便是真话。公主要复李唐江山,在下甘为驱策。”

    “复李唐江山?”永明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今日贼子篡位,不正是李唐后裔一手造就的?李嗣源据监国之名又欲称帝,难道不是最大的乱臣贼子?”

    她诘问凌厉,李存礼对答如流。

    “李星云是李唐后裔不假,可公主乃昭宗之女,一样是李唐后裔。我大哥称帝是僭越也是实情,今日我欲效忠公主却是真心实意。”

    永明公主讥诮道:“你忠心耿耿跟了李嗣源这许多年,如今是死到临头想另谋新主,觉得我一介女流能被你玩弄鼓掌之中?”

    李存礼摇了摇头。

    “若只想求生路,我不必冒险现身公主面前,至于公主所虑更不值一提,观我大唐一朝,从平阳昭公主到则天大圣皇后无不是能左右朝局之人,是以在下万不敢对公主有所轻视。”

    永明公主听他说这些时神情似是有些不耐,可紧接着便见李存礼抬起头来,神情郑重。

    “若说为什么——为燕云十六州。”

    他敛了笑意,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落在永明公主耳中,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是李嗣源要让燕云十六州与漠北,你当日不曾反对,现下站在我这里,却说起燕云十六州。”永明公主语气冷然。“我不信你。”

    “那若我说这局是李星云做的,公主信还是不信。”李存礼微微咬牙,一念及此心头不由愤恨难当,一时也顾不上礼数周全与否,甚至有几分真情流露。

    “李星云要的是让李嗣源犯下群臣眼中不可饶恕的错误,为此他不惜带漠北大军杀入东都,燕云十六州在他眼中更是一枚弃子,他要天下大同却是用北地门户去换,是割肉饲虎抱薪救火!中原内伐便也罢了,又怎能叫漠北趁虚而入?”

    他语气激烈,姿态当然是僭越的,可永明公主没有发怒,她只是看着李存礼染血的双手,看那双手上交错的疤痕。

    “我听说你掌管李嗣源手下精兵。”她顿了顿,问道:“可曾上过战场?”

    李存礼肃然道:“天佑十三年耶律阿保机发兵振武,臣死罪,未能守得振武。”

    他已然称一个臣字,永明公主却恍若未闻,只轻声道:“振武?而今却不止振武,整个燕云十六州都能做棋,我的好皇兄当真大方。”

    李存礼还未说话,便听远远有脚步声,人数众多然不显纷乱,若非不良人也当是城中守军。

    他神色一凛,正听永明公主道:“李存礼。”

    她叫他名字,语气郑重,叫李存礼一震。

    “臣在。”李存礼应声,答话也沉凝。

    “我现如今决定信你。”永明公主微微勾唇。“但你我须得先能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