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各凭本事
莫予和重晓双双趴在天道司旧址的废墟里，地毯式的匍匐搜索，如火如荼，上下翻飞。刚刚在外面聚气要揍刘嘉的时候，莫予突然觉察到斩刹在园里与他有着微弱的呼应，以此推测斩刹应该还在天道司。
“是这个吗？”重晓捧着自己刚在假山后面淘的各种碎石子挨个展示。
“不是。”莫予摇头。
“这个吗？”重晓又举起来一个。
“不是。”莫予摇头，让重晓都扬了从新再找。
“这个…”翻了翻兜，重晓从袖口又甩出来一个，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这个叫螺溪翠，就是玻璃，好玻璃。当年神界太穷，没见过多少好东西，打仗的时候从极界那里顺走了许多。天道司之前的富丽堂皇，一半都是别人家的家底。那叫一个臭不要脸。”莫予接过小琉璃块，打量了一下，一脸不屑，转身就给撇了。
重晓回去继续蹲着扒拉草，想着莫予刚跟她复盘她在望星楼时凡间发生的事情，不禁问道“你就真让他们见死不救啊？”
莫予嗅了嗅手里的碎石沙，确认不是后，一脸嫌弃地满身拍灰：“都说了，生死有定数。楼下喂的人多些，楼上人就安全些。人在濒死前是什么都可以出卖的，易子相食的故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啊。存亡之际，都想着救自己，哪儿还想着就别人。要不是需要他们在凡间护住你的躯体，我真是多一个都不会管。”
重晓抬头看了眼莫予，不知为何，每次莫予事不关己地说些冷漠的话时，她总觉得莫予的话里话外藏着一股火大的感觉，像是愤世嫉俗，看着有些可怜。她感觉莫予应当不是冷漠的人，想来他尚为人的时光绝对不快乐。
“两道符能撑得住吗？来得可都是妖怪啊。”重晓又扔了一块被莫予否决的石头，接着问道。
“你们啊……有时候都不知道是说你们太自信还是太不自信。人类虽然是三界里灵力最弱的，但也没差得那么远。杠不过人家上流，还不能唬唬他们的下流吗！而且啊，我看了一下，你有几个朋友啊天资还是很好的，就比如你前男友…”
重晓一个冷眼扫过来。
莫予识趣换个称谓，继续道：“比如那个欠扇的男的，灵识虽然没有铃丫头高，但是灵力高啊，也不知是什么因缘际会得来的。就让他守第一道关打那帮小妖，漏网之鱼铃丫头接着打，然后再到余思夏琪--聒噪少女二人组，只要他们都听话不多管闲事，撑到咱们一会折返去找老廖蹭顿午饭再回去，那些妖灵都近不了你的身。”
“那他们要是管了会怎么样？”
重晓一脸“你猜我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会交什么样的朋友”的表情定定地看着莫予。
“……各凭本事吧！”
两人说完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禁都加快了翻找速度。
被推进黑雾时，夏生有点吃惊。他最后想让男孩留下，其实想救他的，到头来却落得这副样子。或许大莫说得是对的，一个人的生对等换来的就应该是另一个人的死。他或许应该从头到尾都不说一句话；他或许应该在男孩上来的时候一脚把他踢开的；他或许应该看到黑雾漫上来的一刻就先把男孩推下去，是他手慢了。
但他看着那个男孩的眼睛里从希望到虚无到愤恨，他知道那是他最初的见死不救导致的，他甚至比妖灵更早杀了那个孩子对未来的期许。
本不该是这样的。他觉得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拉住那孩子的手！他该从一开始拉住那孩子的手！他该在那孩子眼睛里还有希望的时候就去第一时间拉住那只手！
如果七人的独活是这千百人的生命搭出来的，如果他的独活是杀死别人的希望，甚至杀死自己为人的准则换来的。
这不对。这是错的。
右臂的符文在进入黑暗后瞬间变亮，黑气在触及符文光芒后被强势弹开。夏生展臂一扫，周遭瞬间被清理出来一片可供呼吸的地方。他提气跑上十二楼，从另一簇黑暗中一把拽出了那个挣扎的男孩。
男孩大口呼吸，看到而今搏命救自己的人竟是刚才被自己推下去的人，心理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夏生将胸口的自隐符塞到了男孩的手上，大声说道：“这东西给你，尽量闭气，妖灵就找不到你了。往上跑会看到我的亲人和朋友。只同他们讲不要下来！不要往下看！”说罢便把男孩拼命往上推。
看着男孩疾跑的背影，夏生心中默念：
“老天爷你若让我活，就让我堂堂正正的活！”
回身就又扎进了十一楼的黑暗里。
十四楼的铃儿老远就看见了夏生右臂闪出的光，知道下面可能打起来了。大莫叔叔同她讲，在自己的楼层不要跑，人来了就让路，可怕的东西来了不要说话，被裹住了挥手就好。铃儿在嘴里一遍一遍重复，心里越来越紧张，重复得也就越来越快。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铃儿整个人跳了起来嗷嗷大哭，十七楼的余思听见声音不对，冲了下来。
男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夏生的叮嘱一一传达给了余思：不要下来，不要往下看。余思是一句没听。探身出去从十四楼往下看，夏生已经不见踪影，黑雾被压在了十一楼。喊人也听不见，声音穿不过两层就淹没在死人的哀嚎中。
余思转头对男生说：“二十楼有个叫夏琪的女生，对她说计划有变。夏生脑子进水准备当烈士了，让她赶紧准备纸笔。”
男孩茫然的点头，脚上倒是没停，奔着二十楼就跑。
余思蹲下安抚铃儿，想着小姑娘这么小，怎么也轮不到她上战场啊。用手捋了捋铃儿额前的碎发，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便对铃儿说：“铃儿不怕。刚才婆婆说想听铃儿讲故事了，铃儿慢慢往上走，边想故事边往上走，故事想完了，铃儿就到顶楼能看见妈妈了。哦对，见到翁华叔叔的时候，替我打他一下，告诉他老实藏好，别添乱哈。”
看着铃儿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小的人一步一步往上跨楼梯，余思苦笑。
站起来后余思活动活动了她常年画图导致肩周炎的肩膀。听着楼下的动静，自己的双手其实一直在抖。她握紧双拳，深呼吸，使劲甩甩手。她没怪夏生，自扫门前雪虽没什么错，但是真看着无辜的人被欺负到惨死在自己眼前，自己不上前帮一把也确实过不了心里的坎。说到底，大家只是凡人，不是坏人。
余思大手一挥，就着兜里两张剩的草纸，画了些个微缩的自隐符，对着楼下的黑气大喝道：“老娘也就是给你们脸了，真是不拿人当人啊！今儿个，老娘亲手，送你们上西天！”
说罢，就潇洒下楼了。
走下十三楼时，隐约就能听到楼道里有跑动的声音，是其他人，是被夏生从黑气拽出来的更多的人。夏生让他们只要跑到十三层不要再往上跑了，想来是怕自隐压不住这么多人，最后再连累楼上的大家。
余思把他们一一拦下，这时候能冲出来的，身体素质个个都称得上人间龙凤。余思让他们把上衣脱了，排队画符。也没瞒着他们，说了都是自愿，这个驱邪符能辟邪，但是自身要是没有灵啥的，挂了也没办法。愿意救人就救，不愿意救人的，旁边有微缩版的自隐符，就自己撕一张放舌下，找个角落趴好别出声就行了。
尽管这个时间，所有人都知道迦留城朝不保夕，但多数被夏生拽出来的大家都选择了再回去。至少这回是主动的，三天以来终于有一次让他们可以自己主动选择命运。至少这回终于不用发呆等死了。
人类的英雄主义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哪怕死亡也称得上壮烈的契机，现在这个契机到了。
夏琪下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但是她一句夏生都没问，就默默走过来帮着余思一起画。自隐符最后剩了很多，到后来也没什么人选，余思和夏琪随便选几个人发一发，她们也不知道谁的灵识强还是弱，甚至也没太弄明白啥是灵识，只是挑了几个看着年轻力壮的，保证头部战力长时间续航。铃儿没有那么多红笔，后来什么颜色也都画上了。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个符文到底有没有用，此刻这符文更像是他们为这三天死去的亲朋，为自己未来纳的投名状。
他们本不坏，他们只想让事情变回到应有的样子。
这群被命运和未知践踏了三天的凡人，终于要，也终于能，为捍卫自己而战了！
“是这个吗？”重晓捧着自己刚在假山后面淘的各种碎石子挨个展示。
“不是。”莫予摇头。
“这个吗？”重晓又举起来一个。
“不是。”莫予摇头，让重晓都扬了从新再找。
“这个…”翻了翻兜，重晓从袖口又甩出来一个，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这个叫螺溪翠，就是玻璃，好玻璃。当年神界太穷，没见过多少好东西，打仗的时候从极界那里顺走了许多。天道司之前的富丽堂皇，一半都是别人家的家底。那叫一个臭不要脸。”莫予接过小琉璃块，打量了一下，一脸不屑，转身就给撇了。
重晓回去继续蹲着扒拉草，想着莫予刚跟她复盘她在望星楼时凡间发生的事情，不禁问道“你就真让他们见死不救啊？”
莫予嗅了嗅手里的碎石沙，确认不是后，一脸嫌弃地满身拍灰：“都说了，生死有定数。楼下喂的人多些，楼上人就安全些。人在濒死前是什么都可以出卖的，易子相食的故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啊。存亡之际，都想着救自己，哪儿还想着就别人。要不是需要他们在凡间护住你的躯体，我真是多一个都不会管。”
重晓抬头看了眼莫予，不知为何，每次莫予事不关己地说些冷漠的话时，她总觉得莫予的话里话外藏着一股火大的感觉，像是愤世嫉俗，看着有些可怜。她感觉莫予应当不是冷漠的人，想来他尚为人的时光绝对不快乐。
“两道符能撑得住吗？来得可都是妖怪啊。”重晓又扔了一块被莫予否决的石头，接着问道。
“你们啊……有时候都不知道是说你们太自信还是太不自信。人类虽然是三界里灵力最弱的，但也没差得那么远。杠不过人家上流，还不能唬唬他们的下流吗！而且啊，我看了一下，你有几个朋友啊天资还是很好的，就比如你前男友…”
重晓一个冷眼扫过来。
莫予识趣换个称谓，继续道：“比如那个欠扇的男的，灵识虽然没有铃丫头高，但是灵力高啊，也不知是什么因缘际会得来的。就让他守第一道关打那帮小妖，漏网之鱼铃丫头接着打，然后再到余思夏琪--聒噪少女二人组，只要他们都听话不多管闲事，撑到咱们一会折返去找老廖蹭顿午饭再回去，那些妖灵都近不了你的身。”
“那他们要是管了会怎么样？”
重晓一脸“你猜我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会交什么样的朋友”的表情定定地看着莫予。
“……各凭本事吧！”
两人说完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禁都加快了翻找速度。
被推进黑雾时，夏生有点吃惊。他最后想让男孩留下，其实想救他的，到头来却落得这副样子。或许大莫说得是对的，一个人的生对等换来的就应该是另一个人的死。他或许应该从头到尾都不说一句话；他或许应该在男孩上来的时候一脚把他踢开的；他或许应该看到黑雾漫上来的一刻就先把男孩推下去，是他手慢了。
但他看着那个男孩的眼睛里从希望到虚无到愤恨，他知道那是他最初的见死不救导致的，他甚至比妖灵更早杀了那个孩子对未来的期许。
本不该是这样的。他觉得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拉住那孩子的手！他该从一开始拉住那孩子的手！他该在那孩子眼睛里还有希望的时候就去第一时间拉住那只手！
如果七人的独活是这千百人的生命搭出来的，如果他的独活是杀死别人的希望，甚至杀死自己为人的准则换来的。
这不对。这是错的。
右臂的符文在进入黑暗后瞬间变亮，黑气在触及符文光芒后被强势弹开。夏生展臂一扫，周遭瞬间被清理出来一片可供呼吸的地方。他提气跑上十二楼，从另一簇黑暗中一把拽出了那个挣扎的男孩。
男孩大口呼吸，看到而今搏命救自己的人竟是刚才被自己推下去的人，心理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夏生将胸口的自隐符塞到了男孩的手上，大声说道：“这东西给你，尽量闭气，妖灵就找不到你了。往上跑会看到我的亲人和朋友。只同他们讲不要下来！不要往下看！”说罢便把男孩拼命往上推。
看着男孩疾跑的背影，夏生心中默念：
“老天爷你若让我活，就让我堂堂正正的活！”
回身就又扎进了十一楼的黑暗里。
十四楼的铃儿老远就看见了夏生右臂闪出的光，知道下面可能打起来了。大莫叔叔同她讲，在自己的楼层不要跑，人来了就让路，可怕的东西来了不要说话，被裹住了挥手就好。铃儿在嘴里一遍一遍重复，心里越来越紧张，重复得也就越来越快。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铃儿整个人跳了起来嗷嗷大哭，十七楼的余思听见声音不对，冲了下来。
男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夏生的叮嘱一一传达给了余思：不要下来，不要往下看。余思是一句没听。探身出去从十四楼往下看，夏生已经不见踪影，黑雾被压在了十一楼。喊人也听不见，声音穿不过两层就淹没在死人的哀嚎中。
余思转头对男生说：“二十楼有个叫夏琪的女生，对她说计划有变。夏生脑子进水准备当烈士了，让她赶紧准备纸笔。”
男孩茫然的点头，脚上倒是没停，奔着二十楼就跑。
余思蹲下安抚铃儿，想着小姑娘这么小，怎么也轮不到她上战场啊。用手捋了捋铃儿额前的碎发，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便对铃儿说：“铃儿不怕。刚才婆婆说想听铃儿讲故事了，铃儿慢慢往上走，边想故事边往上走，故事想完了，铃儿就到顶楼能看见妈妈了。哦对，见到翁华叔叔的时候，替我打他一下，告诉他老实藏好，别添乱哈。”
看着铃儿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小的人一步一步往上跨楼梯，余思苦笑。
站起来后余思活动活动了她常年画图导致肩周炎的肩膀。听着楼下的动静，自己的双手其实一直在抖。她握紧双拳，深呼吸，使劲甩甩手。她没怪夏生，自扫门前雪虽没什么错，但是真看着无辜的人被欺负到惨死在自己眼前，自己不上前帮一把也确实过不了心里的坎。说到底，大家只是凡人，不是坏人。
余思大手一挥，就着兜里两张剩的草纸，画了些个微缩的自隐符，对着楼下的黑气大喝道：“老娘也就是给你们脸了，真是不拿人当人啊！今儿个，老娘亲手，送你们上西天！”
说罢，就潇洒下楼了。
走下十三楼时，隐约就能听到楼道里有跑动的声音，是其他人，是被夏生从黑气拽出来的更多的人。夏生让他们只要跑到十三层不要再往上跑了，想来是怕自隐压不住这么多人，最后再连累楼上的大家。
余思把他们一一拦下，这时候能冲出来的，身体素质个个都称得上人间龙凤。余思让他们把上衣脱了，排队画符。也没瞒着他们，说了都是自愿，这个驱邪符能辟邪，但是自身要是没有灵啥的，挂了也没办法。愿意救人就救，不愿意救人的，旁边有微缩版的自隐符，就自己撕一张放舌下，找个角落趴好别出声就行了。
尽管这个时间，所有人都知道迦留城朝不保夕，但多数被夏生拽出来的大家都选择了再回去。至少这回是主动的，三天以来终于有一次让他们可以自己主动选择命运。至少这回终于不用发呆等死了。
人类的英雄主义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哪怕死亡也称得上壮烈的契机，现在这个契机到了。
夏琪下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但是她一句夏生都没问，就默默走过来帮着余思一起画。自隐符最后剩了很多，到后来也没什么人选，余思和夏琪随便选几个人发一发，她们也不知道谁的灵识强还是弱，甚至也没太弄明白啥是灵识，只是挑了几个看着年轻力壮的，保证头部战力长时间续航。铃儿没有那么多红笔，后来什么颜色也都画上了。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个符文到底有没有用，此刻这符文更像是他们为这三天死去的亲朋，为自己未来纳的投名状。
他们本不坏，他们只想让事情变回到应有的样子。
这群被命运和未知践踏了三天的凡人，终于要，也终于能，为捍卫自己而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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