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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密道觅奇踪

    【文渊阁,密道内】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身后那巨大的博古架便缓缓合上了。许是因为那枚青色的符印,在这架子合上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外界的光透进来,仿佛狭小的樊笼被一块玄色绸缎蔽鄣。顿时,明亮的密道在一瞬间被黑暗吞噬,乌灯黑火,难见前路。耳边传来阵阵风声,似乎在暗示着来访者的前路。

    “离咒,火诀。”丹雘色的火焰在钟柏落的掌中燃起,成为了这一片黑灯下火之中仅有的小小光源。接着,他转了转左手,将食指与中指一同竖起,指向了某一个方向,“去。”话音刚落,火焰便向远处飞去,而在它经过的地方,黑暗被短暂地驱散了。

    “果然还是不太熟悉离咒……否则应该能再亮点才是。”钟柏落望着被照亮的密道,鼻翼不自觉动了动。密道尚算得上干燥,但他能感觉到还是有不少水汽弥漫在空气中。京华位于空中,云窗雾槛,云雾迷蒙,处于其地下的通道或房间也就相对湿气更重些。不过这处密道似乎常常有人走动,且通风良好,否则地上应该有不少积水才是,“不过,停流诀果然如先生所言一般用法多端,在各种场合都能用得上。”

    “的确~唉,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恒夜】事件,不就是小岚昀用停流诀解决的吗?我记得,当时录史官在卷宗上的记载是……”

    “'时塞北叆靅云布,黑翳蔽日,钦天监奉令使灵台郎岚昀往塞北,以五重停流法诀破云翳,三日毕。'是这个吧?”

    “记得很清楚嘛,钟小少卿。”南桂乡笑了笑,在原地转了个圈,“据说当时小岚昀的一把火,通过停流诀照亮了半边天呢!如果让我来,肯定是做不到那种程度的啦。”

    二人口中提及到的,所谓“停流诀”,乃是炎华的一种“使事物对外界造成的影响被保留”的微消耗咒术,在很多时候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钦天监职能如此,在此任职的举人们自然能力非凡。想来,吏部的同寅们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钟柏落说着,摸了摸一旁的墙壁,随后搓了搓手指,“湿气不重……墙壁上似乎有花纹,大概能看出来是云纹的模样。要是鹭秋能对离咒再熟悉一些就好了……”

    “啊?哎呀,没关系啦,能看清路就挺好的了!密道里阿库瓦能(作者按:阿库瓦能,在炎华又被称为“灵气”,是整个阿瑟薇大陆的法术运行基础。)不多,你能用出法术就已经很好啦!说实话,我一开始还以为我们要摸黑前进了呢,真不愧是我们的钟小少卿!”南桂乡拍了拍钟柏落的肩,笑着安慰道。

    “灵气不多……你带了仪器?”

    “啊?没有没有,我的袖子都用来装丹药了,再加上仪器的话就放不下了。”说着,南桂乡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枚褐色而圆润的球体,将它放入口中吞了下去,看南桂乡的表情,似乎是什么很美味的食物。此外,炎华官服大多是宽衣大袖,大部分人也就将袖子当作了背包的替代品之一,你几乎能在他们的袖子里找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不过,能像南桂乡这种把袖子放满的人不得不算是个特例。“话说回来,灵气浓度是高是低,你在施术时不就会有直接感受吗?”

    “……啊,你说得对。不过,你刚刚吃的是?”

    “嗯?西陆那边进口的巧克力牧奶球哦,之前托人在赫尔比亚帮我带的,你要尝一个吗,钟小少卿?”南桂乡说着,从袖子里又取出来一颗巧克力球,夹在手指间晃了晃。

    “……这样啊。不过,放在袖子里,不会不小心融化吗?”

    “嗯?你问这个呀……哼哼,既然钟小少卿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么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这其中的秘密吧!南大侍郎我对此可是专门研究过的呢!”听到钟柏落提起这个话题,南桂乡忽然来了劲,“用不同的灵墨书写出的凝寒印会有不同的效能,而经过南大侍郎我的研究,还有上百次的实验,最终确定了,以邗越石青所书写的凝寒印是最适合用于保存食物的!”语毕,她露出了一副踌躇志满的模样,“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我?”

    “是是是……”钟柏落叹了口气,他这位青梅在一些奇怪的方面总是很有研究,若非礼部平日事务繁杂,她或许已经把自己的小技巧整合起来,写成一本书了。如果真这样了,大概次日朝廷内每人手上都会有一本。

    嗯,她知道了绝对会这么做的。

    “……总之,我等先想办法离开此地吧。进来时我有感应过,那枚符印是单向生效的。”钟柏落说着,回头看来看来时的地方。那里此刻只有由砖块砌起的阴冷墙面,博古架已不知位于何处,“……也就是说,我等无法原路返回,只能前进。”

    南桂乡将巧克力球投入口中,比了个“明白”的手势。接着,她在胸前快速画了个“炎”字,随后双手合十,又迅速向两边撑开。伴随着火焰燃烧的呲呲声,一层微弱的光如同毛毯一般逐渐覆盖在了两人身上,周围自然又亮了几分,“呼……这样就差不多啦!论离咒的使用,小少卿你是比不过我的哦!这里灵气虽稀少,但召唤出的炎障用来散湿驱寒还是做得到的!”南桂乡笑着说道。

    炎华术法素分“五族八法”,其基本贯彻整个炎华术法体系。所谓“八法”,乃是将术法分为乾、坤、离、坎、兑、巽、震、艮八类,每一类均可与五族相对应。其中,钟柏落所修习的为坎法,对应五族中的水族,而南桂乡则是对应火族的离法。关于这一点,太尉曾评价过南桂乡使用的离法——“火光烛天,焮天铄地。”倘若密道灵气足够,她大抵可以将整个密道的水分完全蒸发。

    “好啦,我们的钟小少卿,别傻站着啦!快走吧,要是我们消失太久可是会有大麻烦的。”南桂乡用手指敲了敲墙壁,声音很清脆,“到时候严先生可就要……嗯?等等,这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南桂乡忽然将耳朵靠在了墙上,闭着眼睛用手指在墙上不同地方敲了几次。

    “好,鹭秋这就……”钟柏落正欲开口,见南桂乡如此模样,便立刻噤了声。等南侍郎把左朵从墙上移开后,他便开口问道:“发现什么了?”

    “空斗。”她只说了两个字。

    然而就是这两个字,钟柏落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空斗,即空斗墙,又称“空心斗子墙”,是炎华建筑中一种常见的墙体。通过用砖侧砌或平、侧交替砌,便能形成这种优良的空心墙体。相比于混水墙、清水墙一类的实心墙,除去承重方面,空斗墙在节材、隔热和保温方面也有着较为明显的优势。

    “几眠几斗?”

    “二眠一斗,而且我刚刚感应过,从我们来的地方到这里全部都是如此。”

    全部都是如此。

    这也就意味着,水汽基本不可能从地下渗透至密道内。而再结合入口处的机关模式,便可得出一条结论——这条密道的尽头要么是条井渠,要么是个充满水汽的空间。然而,在钟柏落的印象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将作监的一位同寅曾和钟柏落提到过,五百年前营建文渊阁之时,梓人前辈们特意避开了京华所有可能形成井渠的位置,为的就是避免文渊阁之中所贮藏的成垓上秭的典册卷宗受潮。而走水更是不可能,早在营建之初,将作监便已命梓人堂在每块建材上设下【避火印】,后续书册入阁时,也都事先做好了防火处理。那位同寅还说,“其他营造不敢妄言,但论文渊阁,我可以说它是绝对意义上的‘水火不近’,这都得益于五百年前那位监正的严律。这在书上可是白纸黑字呢。”

    钟柏落的神情愈发严肃了起来,他知道,南桂乡过去曾在工部学习过一段时间,因此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要比他多,但出于习惯,钟柏落决定做最后一次确认,“南侍郎,你确定你的判断没有出错?”

    “千真万确。”迅速且利落的回答。

    “也就是说,这五百年来,将作监近乎百次的校验,没有一次发现这处密道……”钟柏落面色愈发难看了起来,“着实胡闹!倘若此处连通的是井渠,一旦被宄人利用,文渊阁千万典册都将遭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给眼前的墙面来上一拳,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冷静些,钟柏落。现在具体情况暂不明晰,不可妄下定论。”南桂乡抬了抬手,眼睛眯了眯。

    “……倘若此事属实,将作监一百二十七人将会全部押送大理寺。”

    “若当真如此,礼刑工三部自然也不会闲着。在那之前,先探明这密道尽头究竟是何物吧。”南桂乡说着,视线顺着密道投向了远方。

    钟柏落不答,只是点点头,随后前进。

    也不怪这两人如此紧张,文渊阁内贮藏的除却经书,还有无数官方文书,下至百官谏书,上至太傅手谕天子诏书,无一不收纳于文渊阁内,而避火印虽能防止走水,却依然无法防止书籍受潮,加上将作监百年来校验无误,倘若有洪水从内部蔓延,那无论于文渊阁还是炎华都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其实,若钟柏落所担心的事情属实,那么不光是将作监,文渊阁、工部、地勘院、礼部……无一不会受到牵连。加之祭炎大典临近,若此时闹出如此大一场乱子,宫里的那几位……想到这,南桂乡的脸色也差了起来。

    “嗒……嗒……”耳边传来了滴水声。两人已经在这个密道中走了不知多久,而眼前的道路依然看不到尽头,让人不禁思考这密道是不是会随着自己的步伐不断延伸,直到永远。而愈往深处,密道中的灵气愈发稀薄了起来,倘若这密道中住着一只高级萨奇亚,那么两人恐怕今日便要葬身于此。

    两侧的墙壁早已不是干燥的模样,伸手去碰触时,却仿佛摸到了一面水制的墙壁。

    “这密道……在逐渐变成水牢?”钟柏落向四处望了望,接着忽然停了下来,“南侍郎,我等在这密道之中前行几时了?”

    “约莫一炷香。”思索了一会儿后,南桂乡望着左侧的少卿回答道,“关于这个密道的情况……你有思绪了吗?”

    “若鹭秋猜测无误……”钟柏落顿了顿,又道:“我等应当是‘入坎’了。”

    “……入坎?我们两个?这,这不应该啊……”南桂乡显然有些错愕。

    入坎,在炎华人的俗语里便是入了幻境,有俗语道:“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利用建筑结构、布局,加上适当的迷踪符,便可以构造出最为基础的幻境。过去在上庠里学习时,觉境、破境几乎是诸生必须掌握的技能,钟柏落甚至是这门课成绩最优之人。然而此刻,他们却被困在了幻境之中,若是让其他同寅知晓了,免不了要多出些闲话。

    “……现在看来,恐怕布下这幻境之人,实力远在你我之上。若非如此,又怎会无一人觉察。”钟柏落说着,向墙边靠近了一步,“……坎有险,求小得。在如此状况下,恐怕只有……”说着,他向墙面伸出了手。

    南桂乡正欲开口,可当她看见钟柏落这副模样后,也立刻闭上了嘴。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彘在鹿中,水而洎之。曲而不折,柔而不断;神灵之休,佑福兆祥!”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钟鸣在密道中荡漾开来,钟柏落胸前的琉璃玉坠随之闪烁起了窃蓝色的光芒,周围泛着波光的流水如同受到了共鸣一般,开始产生出剧烈的波动。只见胶戾激转,状若天轮;𣸣沦滀漯,沏迭隆颓。有谓泱漭澹泞,可言腾波赴势,实为嘘噏百川之神貌。

    而当周遭的水流全部被玉坠吸收后,它又重新回归平静,而周围已徒留一片虚无,也即是所有幻境的本来模样。

    “咳咳……如此,礼成……”似乎是能量消耗过度,钟柏落虚弱地瘫坐在了地面上,南桂乡赶忙将他扶了起来,“好好休息,钟小少卿,东海神玉的副作用,我比你更清楚。”

    钟柏落点了点头。正如南桂乡刚刚所言,他颈上所挂的乃是名为“东海神玉”的宝器,可令江海翻涌,可唤滔天巨浪,而它最强大之处,莫过于能够吸纳方圆千里内所有江河湖海之中的流水,钟柏落本人则称这一能力为“噬海”。不过,宝器虽强,亦有副作用在。每次钟柏落使用噬海后,他都会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瘫倒在地,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能渐渐恢复过来。

    而钟柏落之所以刚刚会使用东海神玉,是因为这是最快的破境之法。将幻境从本质上破坏掉,那么要破除它便不再是件难事了。

    南桂乡蹲在钟柏落身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五年前东海神玉失控时,负责镇压它的便是南桂乡。不过眼下,还是以离开幻境为首。随后,她张开双臂,在空中缓缓画了一个巨大的圈,接着双手用力一合,喊到:“破开!”

    刹那间,天地耸荡,如同坚冰化水一般,幻境随着南桂乡画出的圆一同消散,熟悉的砖石墙壁再次出现在眼前,干燥的表面述说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过一场幻境,而眼前的景色也被冰冷的石壁取而代之。

    ……但,为什么会是石壁?

    在他们的设想中,离开幻境后自己见到的亦或如先前那般见不到头的密道,亦或那个被施加上了奇怪符印的博古架。可眼前,没有长廊密道,没有博古架,只有一面对他们来说是凭空出现的石壁。

    完全的意料之外。

    这并非是两人想象力不够或阅历不足,实际上,每一个人都会是这么个反应。在炎华,所有幻境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会在自身被破解或破坏后,将内部的人送回他们进入此间之地。可眼下的情况,却完全与他们之前所了解到的知识相悖。

    象征着疑问的阴云又一次从心底涌了上来,且不断翻涌、放大。而或许是幼年时的默契,对于现状,两人心中有了一个共同的猜想。但,不知为何,他们都难以开口。仿佛一只蠕虫卡在喉咙那,阻塞了所有的话语与文字,而你却对此无能为力。

    于是不自觉的,两人面面相觑。但很快,他们又把头撇开了。

    南桂乡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咳……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呢……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啊。难不成……不,太傅绝无可能,太尉亦是如此……钟小少卿,你怎么看?”

    “回头。”

    “什么?”南桂乡显然有些错愕。

    “看你身后。”

    “我的……身后?那里有什么——”南桂乡说着,缓缓将头转了过来。而在南桂乡看清身后事物的模样时,她险些要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