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水乡拨云雾
【吴江，千山阁】
“李大人，您再好好看看，我这些料子，质感舒适，品质上佳，每一针都严丝合缝，您瞧，一点毛边都看不到！而且我这的料子，向来都是从兰瑟约克的古手工作坊定做进口的！绝对物超所值！”
“兰瑟约克的古手工作坊？嗯……那或许的确值得一买。大人，您怎么说？”
陈棠知捧着几段布料来回打量着，随后又转头望向身后的男人，“千风阁的布匹向来算得上优质，加上万宗典选将至，微臣以为这批布料还是可以一用的。”
男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开口。黄褐色的脸庞因岁月而增添了数道皱纹，像是被人揉皱了的毛边纸，或是雍州的黄土高地。
“嗯……那好，老板，麻烦送这两种布料各二十匹到官府去，那里会有人将申海币打给您。”陈棠知挑挑拣拣了几番，最后选定了两种布匹。
老板赶忙点头道：“好好好，一切就按陈大人说的办！您和李大人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们千风阁的货物，向来都是市面上最优质的，包您满意！”他的笑容整个堆了上来，让人想起发酵过度的生面团。
“嗯，那么我等就不打扰老板的生意，先行告辞了。”陈棠知先是望了望身后，接着对老板点点头，与男人一同离开了。
“两位大人下次再来啊——”
男人像是嗅兽一般一直送着，等两人彻底离开千风阁后才停了下来，脸上满是不舍的神情。
“陈主簿，离京轨抵达还有多久？”大抵是身边终于没有了强聒不舍的人，男人总算开口道。
“回大人，按照京华那边的通告，离京轨抵达还有一盏茶时间。”陈棠知从袖中取出了一台卷轴模样的终端，拉开操作了几下，便用食指划出一块信息屏到空中。
信息屏上的数字来回跳动着。那上面除了东陆计时法的时间外，还有着通陆计时法的时间。由于阿瑟薇人通常以所处国家时间为主，通陆计时一般在日常生活里的作用不算大。
“十分钟……那么，现在往北站去吧。”
男人微微颔首，随后径直穿过了那信息屏。
“是。”陈棠知打了个响指，四周的悬浮屏幕便化作粒子飘回了那卷轴之内。接着，他将之放回袖中，随后赶忙跟了上去。
吴江素有“水乡”之别称。作为江南地区之一，吴江的河道水系贯通整个城区，而它们又不断向外衍生，将整个吴江地区都借助河道联通了起来。在那尚能用“久远”冠名的年代，吴江人举起了他们的镐子与锄头，一点一点地，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属于人类的痕迹。
吴江北站便建立于河道之上，它的年纪很大了，只是近些年来的数次翻新，让北站又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陈主簿，你知道吗，其实除了'北站'，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望南榭。比起前者，我更喜欢后一个名字。”抵达北站后，男人望着眼前粉墙黛瓦的建筑，眼中泛起了微微荧光——仿佛秋叶尽布的不动深潭，被微风带起了涟漪。
“您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大人。每次来北站时，您总喜欢告诉微臣一次。”陈棠知毕恭毕敬地跟在男人身后，缓缓说道。
“很多次么……哈，这是否也算得上一种，岁月无情？”
大抵是被勾起了某些久远的回忆，男人不禁感叹道。
实际上，他本不是很喜欢挂念所谓“过往”。
“微臣以为，先前给您提议的库拉索休假计划或许可以提早几个日程。如果您想的话，邻国多瓦拉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陈棠知一边说着，一边摆弄起了他身边那些漂浮着的悬浮屏，“近几年吴江事物太过繁重，您一直没能得到良好的休息，这无论于吴江还是炎华而言，都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您认为呢？”
“休假么……倘若是过去的我，大抵会严词拒绝吧。不过近些年，我倒的确是开始感到有些……
“力不从心了。”
他叹了口气——在陈棠知听来，那叹息有如雷鸣。倘若有其他人在此，或许会在听到这番话后直接给自己几个嘴巴，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梦境——历来不齿“休假”、似乎永远不会疲惫的绥海伯，在今日直言自己力不从心。
“多瓦拉贡……那是个不错的国家，夹在炎华与伏尔加之间。几年前的那次“多炎会谈”，我曾有幸在场，并见到了那位卡列普斯国王——那是位年轻的君主，但我在他的脸上，读出了坚定与决心。这样的人，其实更适合成为一名引导者，而非一名领袖，或是一位政治家。倘若，那位国王并非是多瓦拉贡的王，又或者，多瓦拉贡走上的是兰瑟约克的那条道路……那么——这样的一位君主，只会被贵族们权益的洪流迅速吞没，徒留一副皮囊。
“不过，幸好那里是多瓦拉贡，幸好他是多瓦拉贡的君主，我方才所说的那些才没有成为现实的可能。至于库拉索……这座属于圣保罗的城市，时至今日仍未能脱离亚伯拉罕的干涉。我想，若是没有那较为兴盛的旅游业，库拉索今日定是另一番模样……”
大抵是聊到了一些自己毕竟熟悉的事物，男人不知不觉地说了许久。不过，陈棠知并不准备打断他，身为主簿，没有人——除了男人自己，能比他更清楚这位吴江太守究竟有多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啊，我如今也沦落到喜欢絮絮叨叨的地步了吗，岁月果真无情。陈主簿，京轨还有多少时间？”
“最后一分钟。”
男人点了点头，“好，好，做好准备迎接自京华来的几位客人吧。”
于是，水流自月台下缓缓升起，它们在空中不断重构、组合，最终形成了一条悬空的轨道。
“最后十五秒，现在开始读秒。
“拾伍，拾肆，拾叁……”
“把水幕帘拉开吧。”
随着男人一声令下，吴江城外的天空发生了些许变化——只见两根粗大的挑帘杆伸向高天，一搭、一扣，再一拉，如同无色布帘一般的水瀑布自天中缓缓分离，帘幕后的万重山渐渐显现了出来。
“陆，伍，肆……”
男人最后检查了一遍陈棠知手中的文件，他必须确保稍后递给京华特使时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叁，
“贰，
“壹，”
“轰——！”
就在最后一声读秒响起后，巨大的法阵在吴江城的上空倏的显现，轰鸣声顿时不绝于耳。紧接着，一列天轨从中逃了出来——如同受惊的驰兽，没有目标且不受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男人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李大人，您再好好看看，我这些料子，质感舒适，品质上佳，每一针都严丝合缝，您瞧，一点毛边都看不到！而且我这的料子，向来都是从兰瑟约克的古手工作坊定做进口的！绝对物超所值！”
“兰瑟约克的古手工作坊？嗯……那或许的确值得一买。大人，您怎么说？”
陈棠知捧着几段布料来回打量着，随后又转头望向身后的男人，“千风阁的布匹向来算得上优质，加上万宗典选将至，微臣以为这批布料还是可以一用的。”
男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开口。黄褐色的脸庞因岁月而增添了数道皱纹，像是被人揉皱了的毛边纸，或是雍州的黄土高地。
“嗯……那好，老板，麻烦送这两种布料各二十匹到官府去，那里会有人将申海币打给您。”陈棠知挑挑拣拣了几番，最后选定了两种布匹。
老板赶忙点头道：“好好好，一切就按陈大人说的办！您和李大人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们千风阁的货物，向来都是市面上最优质的，包您满意！”他的笑容整个堆了上来，让人想起发酵过度的生面团。
“嗯，那么我等就不打扰老板的生意，先行告辞了。”陈棠知先是望了望身后，接着对老板点点头，与男人一同离开了。
“两位大人下次再来啊——”
男人像是嗅兽一般一直送着，等两人彻底离开千风阁后才停了下来，脸上满是不舍的神情。
“陈主簿，离京轨抵达还有多久？”大抵是身边终于没有了强聒不舍的人，男人总算开口道。
“回大人，按照京华那边的通告，离京轨抵达还有一盏茶时间。”陈棠知从袖中取出了一台卷轴模样的终端，拉开操作了几下，便用食指划出一块信息屏到空中。
信息屏上的数字来回跳动着。那上面除了东陆计时法的时间外，还有着通陆计时法的时间。由于阿瑟薇人通常以所处国家时间为主，通陆计时一般在日常生活里的作用不算大。
“十分钟……那么，现在往北站去吧。”
男人微微颔首，随后径直穿过了那信息屏。
“是。”陈棠知打了个响指，四周的悬浮屏幕便化作粒子飘回了那卷轴之内。接着，他将之放回袖中，随后赶忙跟了上去。
吴江素有“水乡”之别称。作为江南地区之一，吴江的河道水系贯通整个城区，而它们又不断向外衍生，将整个吴江地区都借助河道联通了起来。在那尚能用“久远”冠名的年代，吴江人举起了他们的镐子与锄头，一点一点地，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属于人类的痕迹。
吴江北站便建立于河道之上，它的年纪很大了，只是近些年来的数次翻新，让北站又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陈主簿，你知道吗，其实除了'北站'，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望南榭。比起前者，我更喜欢后一个名字。”抵达北站后，男人望着眼前粉墙黛瓦的建筑，眼中泛起了微微荧光——仿佛秋叶尽布的不动深潭，被微风带起了涟漪。
“您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大人。每次来北站时，您总喜欢告诉微臣一次。”陈棠知毕恭毕敬地跟在男人身后，缓缓说道。
“很多次么……哈，这是否也算得上一种，岁月无情？”
大抵是被勾起了某些久远的回忆，男人不禁感叹道。
实际上，他本不是很喜欢挂念所谓“过往”。
“微臣以为，先前给您提议的库拉索休假计划或许可以提早几个日程。如果您想的话，邻国多瓦拉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陈棠知一边说着，一边摆弄起了他身边那些漂浮着的悬浮屏，“近几年吴江事物太过繁重，您一直没能得到良好的休息，这无论于吴江还是炎华而言，都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您认为呢？”
“休假么……倘若是过去的我，大抵会严词拒绝吧。不过近些年，我倒的确是开始感到有些……
“力不从心了。”
他叹了口气——在陈棠知听来，那叹息有如雷鸣。倘若有其他人在此，或许会在听到这番话后直接给自己几个嘴巴，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梦境——历来不齿“休假”、似乎永远不会疲惫的绥海伯，在今日直言自己力不从心。
“多瓦拉贡……那是个不错的国家，夹在炎华与伏尔加之间。几年前的那次“多炎会谈”，我曾有幸在场，并见到了那位卡列普斯国王——那是位年轻的君主，但我在他的脸上，读出了坚定与决心。这样的人，其实更适合成为一名引导者，而非一名领袖，或是一位政治家。倘若，那位国王并非是多瓦拉贡的王，又或者，多瓦拉贡走上的是兰瑟约克的那条道路……那么——这样的一位君主，只会被贵族们权益的洪流迅速吞没，徒留一副皮囊。
“不过，幸好那里是多瓦拉贡，幸好他是多瓦拉贡的君主，我方才所说的那些才没有成为现实的可能。至于库拉索……这座属于圣保罗的城市，时至今日仍未能脱离亚伯拉罕的干涉。我想，若是没有那较为兴盛的旅游业，库拉索今日定是另一番模样……”
大抵是聊到了一些自己毕竟熟悉的事物，男人不知不觉地说了许久。不过，陈棠知并不准备打断他，身为主簿，没有人——除了男人自己，能比他更清楚这位吴江太守究竟有多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啊，我如今也沦落到喜欢絮絮叨叨的地步了吗，岁月果真无情。陈主簿，京轨还有多少时间？”
“最后一分钟。”
男人点了点头，“好，好，做好准备迎接自京华来的几位客人吧。”
于是，水流自月台下缓缓升起，它们在空中不断重构、组合，最终形成了一条悬空的轨道。
“最后十五秒，现在开始读秒。
“拾伍，拾肆，拾叁……”
“把水幕帘拉开吧。”
随着男人一声令下，吴江城外的天空发生了些许变化——只见两根粗大的挑帘杆伸向高天，一搭、一扣，再一拉，如同无色布帘一般的水瀑布自天中缓缓分离，帘幕后的万重山渐渐显现了出来。
“陆，伍，肆……”
男人最后检查了一遍陈棠知手中的文件，他必须确保稍后递给京华特使时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叁，
“贰，
“壹，”
“轰——！”
就在最后一声读秒响起后，巨大的法阵在吴江城的上空倏的显现，轰鸣声顿时不绝于耳。紧接着，一列天轨从中逃了出来——如同受惊的驰兽，没有目标且不受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男人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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