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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家人

    “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和休息?”

    “有。”

    “画画还顺利吗?杂志社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喜欢的人呢?表白了吗?”

    “……没、没有。”

    淡淡的绯红浮上袁澈的面颊,给他常年略显苍白的脸上,带来几分润色,但暗恋就像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曼特宁,闻起来很香,喝起来却是苦的,冷暖只有自己知道。夏瑾用余光瞄了弟弟一眼,对于他每每言简意赅的回答和极其容易害羞的性子,习以为常。

    “姐,换我问你。”

    “嗯,我保证老实回答。”

    “最近有没有熬夜?宝宝还好吗?”

    “额,只有两次,宝宝应该没什么问题。”

    “工作室里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你好好的,别发病吓我,就是帮最大的忙了~”

    “那,你和姐夫……还是谁也不搭理谁吗?”

    “……你不必把他当姐夫,而且他很快就不是你的姐夫了。”

    袁澈垂了垂浓密长卷的睫毛,澄净的眼睛里闪过些许难过,他和姐姐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拜父母所赐,每每想到“父母”两个字,就如同心脏里埋进了一根针,伴随着呼吸,带来一下又一下无法摆脱的刺痛。

    “怎么了?不舒服吗?”察觉到袁澈有些紊乱的呼吸,夏瑾紧张地打了双跳往路边停。

    “胸口有点闷而已,姐,你别这么紧张……”袁澈敛了敛心思,抬头对夏瑾笑了笑,而后打开车窗,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样就好了,你继续开吧。”

    “……”冷风吹进来,吹乱了袁澈柔软的黑发,夏瑾看着他体贴温柔的笑容,看着他深藏起来的哀伤,心口微微共振,不由地陷入了沉默。

    她叫夏瑾,弟弟叫袁澈,他们俩不同姓,但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同一个人。夏瑾一直觉得,袁澈比她更像那个女人,特别是眼睛,那个女人有着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睛,据说很多男人都喜欢,看一眼就会沦陷进去不可自拔,这其中包括她的爸爸和袁澈的爸爸。

    她的户籍上写着“非婚生子女”,在法律上她有妈妈,没有爸爸,这是十岁以前的事,十岁以后,她连妈妈也没有了,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

    [你们是病人的家属?怎么拖这么久才把病人送过来?知不知道病人刚刚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真是的,早点来哪有这么严重?!]

    袁澈的心脏问题不是先天的,而是由于小时候生病没人管,身体抵抗力降低,病原菌侵入心内膜造成的,医学上专用名词叫感染性心内膜炎。事故发生在十五年前,那一年她十岁袁澈四岁,之前没见过面,因为她住在外婆家,袁澈跟他爸爸住,他们的妈妈两边跑,却没见得多么疼爱她的孩子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袁海登上去往意大利的飞机,我们受够了生活的琐碎和枷锁,想了很久最终决定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请原谅我们的自私和不告而别,这里真的有太多令我们感到痛苦和羞辱的回忆,让我们每天都觉得好累,喘不过气来……]

    一封荒唐的信,一个荒唐的决定,他们的妈妈和袁澈的爸爸毫无预警地说走就走,走得干干净净,外婆因此难过了很久,她却还好,像是一开始就对那个女人就没抱任何希望,得到这个结果,也就不觉得什么失望了。

    信的末尾留了个地址,信封里还有一把钥匙,那里是袁澈的家,意思很清楚,两个大人为了自己快活,把孩子当成多余的累赘,交给老一辈的人来照顾。那个时候她还小,心里一千一万个不乐意,拼命阻止外婆去接妈妈和别人生的小孩回来住,甚至把信抢走,撕了个稀巴烂扔到窗户外面!

    七零八落的碎纸片被风一吹,眨眼间就四散不见了,外婆顾不上数落她,赶忙冲出去一点一点把碎片拾回来,拼了半天,终究少了几片,导致她们缺失了门牌,只能跑到小胡同里挨家挨户地问,生生耽搁了一两天的时间,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她都噘着小嘴儿拖拖拉拉地跟在外婆后面,无法理解外婆的善良,不愿意有人跟她分享外婆的关爱,抢走她所剩不多的幸福,一个劲地盘算着该怎么吓唬那个小鬼,让他老实点儿。

    [我的老天!小瑾快去外面喊大人叫救护车!]

    这样别扭的小心思,一直持续到她和外婆打开房门,见到蜷缩在地板上的小袁澈为止。那孩子看起来又瘦又小,单薄得厉害,孤伶伶地蜷在黑漆漆屋子里一动不动的样子,把她和外婆吓坏了!等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去医院抢救后,医生面色凝重,说情况很严重,让她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她等在手术室外面一直哭,不停跟外婆说是因为自己撕了信,所以害死了弟弟。

    所幸袁澈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且在之后的岁月里,给了她许多温暖和喜悦,成了她生命中无法或缺的家人。

    “姐,说好什么都不瞒你,所以才提到沈榆哥。”袁澈不知道夏瑾在想什么,看她沉默以为是之前的话题惹她不高兴了,但既然开了头,自然要接着把事情说完,“我是想说,沈榆哥的妹妹,其实是我的粉丝,而且我们之前有过很多次交流。”

    “这么巧?”夏瑾收回心思,开始和弟弟展开新的话题。

    “嗯,我有个漫迷群你是知道的,她在里面叫‘零度’,一直很活跃,每次我一出刊她就在群里谈感受,带着整个群的气氛都很好,我甚至让她做了副群主,帮我管理群。”袁澈唇角微勾,眼底带着淡淡的欣喜,这是他每次说到自己的漫画和粉丝时特有的表情,“前两天她单戳我,跟我说自己是沈静,说那天在饭桌上见到我是你的弟弟,激动地差点连盘子也给啃了,但一直认怂地没敢跟我说。”

    “那为什么现在来说?”夏瑾皱了皱眉,她的本愿是跟那个男人越少牵扯越好。

    “因为他们乐队在比赛中赢到了出国的机会,她会离开一年左右,所以临走之前决定告诉我。”袁澈对沈静的印象很深,那样无拘无束的爽朗性子,让人既喜爱又羡慕。

    “乐队?”夏瑾有点意外,没想到那个沉闷闷的男人,竟然有个这么玩得开的妹妹,反差略大。

    “嗯,我觉得她很厉害。”袁澈依旧腼腆地笑着,大概有个这么厉害的粉丝,他自己也感到有点骄傲,“不过要离开一年,不知道沈榆哥会不会感到寂寞?”

    “为什么会想这样的问题?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寂寞的?”夏瑾轻哼一声,想想那个冷冰冰的男人,根本和儿女情长半点不搭。

    “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那如果我离开一年,姐你不会感到寂寞吗?”袁澈半真半假地试探道,其实他铺垫这么多,最关键的事情还没拿出来说。

    “嗨哥,你好点没?”

    沈榆接到沈静电话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多,他吃了乔牧的药,睡了一天,烧退了,胃痛也好了很多,正打算起来喝点粥,和石磊他们一起做事,电话铃响了。

    “不如一起吃晚饭吧?很久没跟哥你一起吃晚饭了~”

    沈静难得真正意义上跟他撒了回娇,选在这种时候,话语里面层层叠叠的含义,沈榆自然是懂的,于是也算难得一次爽快地答应了。

    “忽然很想吃披萨也不知道为什么~”

    “呐,我知道有家披萨店味道一级棒,就约那边吧?”

    “等下我把地址发给你,我们在那边碰头~”

    沈榆第一次拿自己挣的钱带沈静吃的东西,就是披萨,那个时候披萨店还很少,而且很贵,沈静不愿意乱花养父母的钱,但又馋得厉害,沈榆就用打工赚来的钱,带她去店里点了最便宜的披萨吃……

    “嗯,就这个海鲜至尊,薄的,大的,再一瓶啤酒,冰的,谢了小哥~”利落的短发显得有些中性,不画烟熏妆的沈静面色红润,带着邻家小妹的俏皮,黑色紧身背心包裹出胸部的轮廓和玲珑小巧的身段,外面的皮衣干练利落,黑色呢绒的短裤露了两条大白腿在外面晃,沈榆光看着都觉得冷。

    “给我一杯热水。”披萨店里的东西不适合他,离开公司前沈榆喝了石磊叫的外卖粥,只是白粥,什么都没加。

    “哥,我下个月月头走,你有没有什么表示?”等待食物的间隙,沈静嬉皮笑脸地问道。

    “没有。”沈榆干脆地回答,目光落在沈静手背上的一处纹身,神情有些不爽。

    “啊,这是贴的,其他小伙伴都是纹的,只有我是贴的,你都不知道我每天做贼似的,还好没被发现!”沈静随着沈榆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然后状似紧张兮兮地摸了摸,压低了声音解释,随后又爽朗地笑起说道:“放心放心,跟哥的约定,我是绝对不会违背的!”

    “爸妈说要跟你一起去。”沈榆抬眼,看向和小时候简直判若两人的妹妹,“他们不放心你,顺便也出去走走,很久没有旅游了。”

    “那你怎么办?不如放自己一个假期,我们一起去?”

    “公司有事,我暂时走不开。”

    “交给石磊哥不行吗?”

    “不行。”

    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沈静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好这时服务员把冰啤酒拿上来,稍微打了个岔,结束了这个越说越正经的话题。

    “呐,哥,老实说,我不在你会不会觉得四周特安静,特无聊?”

    “从小到大我们俩还没分开过这么久吧?讲真,我很舍不得,都有点不想走了。”

    “其他我倒不担心,就怕石磊哥和乔牧哥粗手粗脚不会照顾人,夏瑾姐又冷冰冰的,一点都不温柔体贴……”

    “好吧,虽然我也不怎么会照顾人,但至少有我在,乔牧哥不敢随便欺负你和石磊哥啊,毕竟他还指着我给他介绍漂亮辣妹呢,嘿嘿~”

    热腾腾香喷喷的披萨摆在桌上,沈静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沈榆坐在她对面,只是听着不怎么说话,事实上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到目前为止表现过分“乖巧可人”的沈静,到底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我吃完了!”沈静一直观察着沈榆的表情,在填饱了肚子后终于决定发起“总攻”了!

    “吃完了就回家吧,我送你。”沈榆不动声色地站起来,随即被沈静一把拉住。

    隔着小桌,两人四目相望,沈榆眉锋一扬,沈静唇角一动!

    “哥!我想给我们乐队换一套装备再出国!”

    “嗯,你换。”

    “我们暂时没那么多钱。”

    “没钱就老老实实用旧的。”

    “不!哥!那样出国会很丢脸!”

    “反正丢的不是我的脸。”

    “你这样做哥哥对吗?对得起我这么漂亮可爱的妹妹吗?”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离别是感伤的,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和彼此的默契,将感伤一一化解,化为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