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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早晨,下过了阵小雨,不远处的空中看起来雾蒙蒙的,地面上有些未干的水渍。

    我办完事回来(不要问我什么事),时间都还早,不到午饭时间,可能十点来钟的样子。一进单元楼过道,就看见三四个小鬼在一楼的电梯里面进进出出,在兴高采烈地玩什么鬼名堂——无非就是在电梯门将要关闭的时候突然跑过去,电梯门感应到后“咔嚓”顿了一下,然后往两边开启,他们就站在电梯里不动,等电梯门再次关闭时又突然冲出来,然后几个人一起咧嘴大笑,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不知道带头的小鬼是不是“国外大片”里的场景看多了,就是那种在一栋豪华的大厦内部,满载乘客的电梯,门即将关闭那一刻,应该说只差一条缝就要合上了,这时突然伸进来一张竖着的手掌或者一张卡牌,硬生生把门弹了回去……难道他们想要进行效仿?就在这台隔段时间就要困一两个人的电梯里?哼,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吃饱了没事干到处转。如此,我必须从一个成年人的角度,以一名富有同情心的公民的立场,用一种淳淳而不失风度的语气,对他们轻柔地说:

    “在搞什么鬼!不想活了!”

    起到了效果。他们闻言吓了一跳,一个个震惊般地看着我。

    “你们在这跑来跑去的,电梯夹着人怎么办?啊!”

    “看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你爸是谁?”我对着好像是带头的那个始作俑者质问道。

    “你谁啊?关你XX事。”

    我去!这小子,可以啊!你是没看见他脸上那股倨傲的劲,就算他不加那几个“修饰语”,光凭着脸上的神情也清晰地传递出四个字:来打我呀!

    这能忍?我挥动手臂就是……当然,流血事件没有发生。我正蓄力准备动手时,站在后边的一个瘦小男孩突然对我喊道:

    “阿冼叔叔!”

    我闻声望向他,没认出来,但肯定是某个亲戚家的孩子。经他这么一打岔,我积蓄的能量就都消失了,就像比克大魔王的爆裂激光炮被中断时那样消失了。我缓和了下语气,叮嘱道:

    “以后不准这样玩了,听见没!要不然我告诉你爸爸!(前提是我知道他名字的话)”

    几个小孩便结伴而去了,但愿不要又去效仿什么场景了。记得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可能还要长几岁,那时我们都在田地里玩泥巴。以石头片为碗,两节木枝为筷,泥巴四方打成扁平,切成小块,就是蛋糕,然后再从旁边胡乱(应该说精挑细选,若有女孩子在场的话)扯一些当时不认识现在也同样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作为点缀。何其快哉!顺便一提,切蛋糕的那把刀倒是正儿八经的,那是我家厨房里切肉的。

    然后我这才进入电梯。电梯门即将关闭时,我看见同层对门的邻居桑奶奶和她的老伴正往这边急促地走过来。我连忙按着开启按钮,大声说:“我按着的!慢点儿,不着急!”虽如此,他们还是着急地往这边赶。

    “应该慢一点的,况且这地上沾点水又很滑。”电梯上升后,我忍不住又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的!”桑奶奶回道,脸上展现出长者那种慈祥的笑容。

    我勉强回报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视线看向爷爷提着的大袋子,装着些青菜、白萝卜之类的,重量应该不轻。我见状说道:“这个您放地上吧!提着多重呀!”因为他听力有些衰退了,我试着提高了音量。

    “嗯,呵呵!”爷爷看着我笑了笑,显然没听清。

    “不碍事,就是一些蔬菜,没有多重的。”桑奶奶笑了笑,代替爷爷回复我说。

    “那我来帮你提。”我说着作势便伸手去接袋子。

    “不用,孩子,我自己拿得动。”爷爷这时开口说道。我相信他还是没能听清我们具体说了什么,但应该看出了我的意图。他说话时,语气中传递出一种坚定和自信的感觉,我便不再坚持。

    十三楼到了,我按着电梯让他们先出去,自己跟在后面。我这才注意到桑奶奶似乎有点行动不便,由爷爷搀扶着的一只手不住地颤抖,头颈也有些微的左右颤动。我眉头不禁微蹙——在我印象中,二老虽已年逾九旬,但身体都还挺好的(这里仅指以一般标准看起来,毕竟这个年纪了,如果以体检报告来说肯定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异常存在),没有杵拐杖,日常起居也完全都是自己照顾。(子女好像是都另居他处,我没有见到过他们来,当然,我只是说在我有限的“可视范围之内”并没有看见过,仅此而已,因为还有我没看见的时候。)特别是桑奶奶,我记得之前去串门时,看着她打扫家务,扫地拖地,洗菜做饭,尤其切菜的时候,动作何其连贯流畅乎!而现在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怎么说呢,硬要表达的话,我不知道能不能用“看着让人心生怜悯”来权且形容。

    我们相互道别后,便各自进了门。我坐在客厅里一把扶手椅上,后颈枕在那个叫什么,“搭脑”上面,刚好是风池穴的位置,前后蠕动着后颈当作是按摩。闭上眼,思绪中还在萦绕着刚才的种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产生一种设想,哦不,应该叫胡思乱想,就是随着时间的一天天、一年年过去,每一次与桑奶奶她们相遇后,总会想着下一次遇见会是什么时候,又会是什么情形下;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会不会因何种原因摔倒在地,就像当时……噢,算了,妄想症越来越明显了。

    我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41度的、79元买一送一的Whisky,想给脑子提提神。看电影时经常看见喝威士忌的镜头,觉得他们喝起来好惬意的感觉,便想尝试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这是前几天买来还没喝的,现在才刚打开。

    酒刚倒好,放下瓶子,就响起了敲门声。

    “桑奶奶!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阿冼,我们那个电视机放不出来了,你能不能过来看一下?”

    “哦,哦,电视机呀!行,走吧!诶诶,门不用关,开着就行了!”我走在前面,桑奶奶正准备把我家门带上。

    爷爷(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也一直没问)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着屏幕报错的电视,我打了声招呼。他们装的是液晶电视,大概是43英寸的,接的是有线电视线(没有接宽带)。屏幕中显示“无信号”,我捣鼓了下插头,然后试了下重新自动搜台。

    “什么时候看不了的?”等待的间隙,我问桑奶奶。

    “昨天都还看得了,今天买完菜回来,打开就这样子了。”

    “哦,”我自言自语应了一声,看见桑奶奶准备拿杯子给我倒水,便接着说,“桑奶奶不用麻烦了,我不喝水,我那边倒得有——”我想起了我的Whisky,转身回屋端了过来。一边站着继续等电视搜台进度,一边装模作样地晃着手里的玻璃杯,看了看那焦黄的颜色,鼻子凑到杯口嗅了嗅,然后嘬上一口,差点没能咽下去——这味道怎么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啊?我之前是这样预想的:52度的白酒我能喝,这低了十来度的酒应该不在话下吧!只不过这味道……我调整了下呼吸,决定再试一次,刚才可能是没回过神来,或是受到了某种干扰,这次做好准备了!轻轻闻了闻,有点儿怯场了,不行,怎么着也得再尝一口……呜哇……好吧,回头送给阿泉算了。对比之下我还是喜欢干红葡萄酒。

    搜台进度完成,结果:无信号。我放下酒杯,又捣鼓了一下,然后摸出手机打开浏览器粗略搜索了一番。上面说“无信号”说明接收盒的信号没有传送至电视机,建议换根线或换个接口。接收盒后面确实有一个HDMI接口,我就回房间把电脑显示器的线拔了过来,插上,再切换下信号源,成了!

    “桑奶奶,好了,你看看!”

    “真是谢谢你了!”

    “没有没有,小事情!那我就——”我话没说完,因为背后响起了一段熟悉的对白:

    “沙师弟,你快看!师傅要得羊角风了……”

    我回眸一瞥,自顾感叹,这么多年了,还在放!经典就是经典,看起来还是那么令人感到亲切。我不自觉地摸索着坐下,看着电视机中的画面,真是好看!此情此景要是再配上一杯……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但随即又缩了回来。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突然画面一切,跳出了这几个字,还故意配上那种空中巨物掉落地面的“嘣,嘣”声,感觉电视机都跟着抖了起来。

    “XXX只要五十九块九!三盒带回家!额外再送XXX……”继续轰炸。我看着屏幕左上角那三位数的倒计时(秒钟计数),摇摇头,拿过遥控器随意换了几个频道,也都是如此这般的东西。再换几个,居然另一个台也在播放经典,虽然不是同一集,我还是一下子就看了进去。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我有点儿醉了。我没忍住说了段由本不应该在长辈面前吐露的词汇所构成的短句,但随即住口。剩下的一肚子“憋屈”无法释怀,只好暗自发泄于此: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绝大部分“生力军”都转移到了“网络领域”,相应的广告内容多样化也跟随转移,以致此处缺乏有效竞争,几乎所有“投放位”都被针对老年群体的内容所垄断。时间冗长、介绍得天花乱坠(那还能叫“介绍”吗)、充斥着(故意的)以个例宣断群体的以偏概全的信息,凡此种种……(此处省略23个字,不含标点符号。)当然了,上述实属本人酒后妄言,欠缺详细的研究与公允的评述,仅借以发发牢骚,聊以自慰罢了!如有相关行业朋友念及此处,还请赎罪。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长辈而言,这些广告占用的节目时间所引起的普遍烦躁情绪,可能并不如我等这样的年轻一代那么明显,或许这段等待的时间刚好可以作为某种停顿,提醒观看者该暂时收回聚焦的视线和跟随的思绪,让其休息一会儿了。

    回到家中,该干嘛继续干嘛。日子就在这样平静而平凡且平庸中又度过了一段时间,了无新意,其间没什么可说的。

    我忘记了之前是谁对我有过一段评语,是这么说的: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描述这位伙计,那么,我想这么说所会引起的他的愤怒度应该是最低的:谁他也瞧不起,可谁他也比不上。”

    哼哼,原话奉还给他。(或她?但用了“伙计”二字,那应该还是他吧。)

    好了,今天当地物流园招临时工,我去挣了点生活费。好像是他们人叫多了,大家提前做完了工,就各自散了。我想着时间还早,就顺道坐车去了市中心,兜兜转转,然后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从影院出来差不多黄昏时分了,日落的余晖把城市街道和大厦外墙,晕染出一抹橘黄,看着这奇异的色彩,我竟觉得恍如隔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影院看完电影都会有这种感觉。靠着那柔软的沙发,盯着眼前巨大的荧幕,慢慢地自己就融入了进去,去到了剧中的世界,感受着剧中人物的思想、他们的感情、他们的遭遇、他们的欢乐与悲哀。这时就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原来是那么的渺小,是那么的局限,好像这个世界有很多其他的可能,而自己却从没有发现过、体验过。相较之下,又越发地沉浸到荧幕的世界中,久久不愿出来,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长一些,希望剧情再来个转折,不要就此“THEEND”。

    无奈,时间总会流过,舞台总有谢幕那一刻。但我却还不甘心,呆呆望着黑色背景下的字幕由下往上滚动,期望能出个什么彩蛋也好呀!等到在座纷纷起身离去,字幕最后一行消失在顶框边缘,荧屏陷入了比黑色更暗淡的色调中。早在一旁等候的工作人员已清理完了卫生,来到我近旁,询问道:

    “先生,饮料还喝吗?”

    “噢,还喝!”虽然里面只剩下了一层不喜欢吃的黑珍珠。

    这才不舍般慢步而去,三步一回头……

    去车站的路上。脑海中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剧情,觉得实在不应该那样演,未免显得太“可悲”了,越思越感烦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视线晃动间,偶然看见路对面街道旁有一个行乞者,盘跪于地,左前方放着个金属碗。他身子微侧,头伸到了旁边立着的用铁丝杆支撑的类似银行大厅中理财收益宣传海报的后面。(前段时间我在一位同学的婚礼上也见过这种支撑装置,还帮忙撑起了新郎新娘的婚纱照挂在酒店大门口,铁丝杆是可收缩折叠的,携带方便。)因为是从背面望过去,“海报”上写的东西不得而知,不过应该不难推想。

    吸引我注意力的是行乞者的动作:佝偻着头,一只手撑着地面平衡身体以不至于摔倒,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聚精会神而又百无聊赖地看着什么。我停下脚步,定睛细看发现,其看手机的动作似曾相识:眼睛盯住屏幕约莫几秒钟,然后大拇指向上滑动一下屏幕,眼睛继续盯住,然后拇指再滑……

    我有点不高兴地收回视线,鼻子里轻轻哼了哼,继续走自己的路。走了没几步,突然产生了一种念头,就是想要去检验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转过身,看了左右无车,便径直往对面奔去,在离对方几米远时停下,放轻脚步,慢步靠近,以免对方察觉。到达预定位置,从背后看去正好能看清他的手机屏幕,居然还是和我用的同一个软件!

    我收回注视,从左后方绕到了前面。看了看“海报”上的事迹,不以为然,接着看见右下角印着偌大个收款二维码,就又管不住自己了。张口就来:

    “大哥!敢问贵帮还扩纳否?阁下又身着几袋布衣呢?”语气极尽揶揄之能事。

    “你说什么?”对方吼道。

    “我问你们还招不招人,我想——”我住嘴了。我说前面那段话的时候还在研究那个二维码,并没有看他;刚才站在后面“偷窥”时也只隐约瞥见他的侧影,所以这时我才和他正面接触,才看清他的面部,那张脸我就不形容了,总之使我深受震撼,惴惴不安,便停止了我的荒唐行为。

    这时他显得异常愤怒,作势竟要起身对我大展身手,可是他那双腿只到膝盖,根本起不来的。我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诶诶,有话好说!我给,我给钱,扫码,我扫码!”

    他依旧愤怒地瞪着我,但那股起身的姿势已经收了回去。

    转了10块钱,没听见“语音播报”,我就给他看了看转款详情,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走了。本来这个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可他却非要惹我!(当然,追究起来错还在我。)因为我转身走了几步,听到他说了一句话,尽管离了段距离,尽管他说得小声,可却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那种话任谁都听得清——他竟敢辱骂我已故的母亲!虽然我知道那只是一句口头禅,并不会真的那么做,有时自己私下也会蹦出几句。可我不管那么多,全身热血澎湃。愤怒地转过身,先走到了那个不锈钢小盆前,伸出两个指头捏出了一张看起来比较新的10元纸币,然后一挥手砸了他的招牌。说时迟,那时快,我掉头就跑,使劲地跑,迈开步伐地跑。一种放肆的快感激荡全身。等跑出一段距离后,我回头瞥了一眼,但是脚步没停,幸好没停!我滴个乖乖!那人竟然长出了一双“罗圈腿”,就狂奔在我后面,感觉一伸手就能拽住我!吓得我裤子都要掉了,更是开足了马力,拼了命往前跑。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右边是广场,空荡荡的,左边是条小吃街,往来的人流很多,我画了道弧线钻进人流,然后一阵左突右冲,再来个百米冲刺,终于摆脱了追赶。这场面,不禁使我联想到雨果《巴黎圣母院》中格兰古瓦在“圣迹区”的遭遇,不同之处可能在于,他是陷于深夜小巷,而我是身处闹市人潮,他没跑掉,我跑脱了。

    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喘气,却大笑起来,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样。我都29岁了!足足的二十九岁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我都29岁了,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样……

    在这种心境下,可能更适合一个人独处,不愿被打扰。但只要一觉醒来,那种自怜的心情退居三舍之后,又忍不住想要找人倾诉,只不过是以一种第三方讲故事的视角罢了。所以,次日,破费买了一整箱红葡萄酒,晚上四人又相聚阿泉家。经过我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如身临其境,却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喝了很多酒,一瓶接一瓶,虽然是红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也是会醉的。我喝得最多,但是我并没有醉,我是说我表现得醉了,其实却没有真的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表现得像个酒鬼,胡言乱语发泄一通,我想表现得像个醉鬼,不省人事,由弟兄们左右两边各一个搀扶着回去——但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表现”。

    护送我回家的途中,我甚至故意扑倒在地。他们翻动我,拉我起来时,阿泉说:

    “你笑什么啊?你看他喝醉了还在笑!哈哈!”

    恩,我是在笑,我在笑我自己,因为总哭也不好。

    扶我上了床。阿泉明天还要上班,就回去了,阿航留下来看着我。我卧室的床很大,一个人睡宽了点,阿航就挨着睡我旁边,挡在床外沿。他脱鞋时有一股味道飘进了我的鼻腔里,扩散到了我的大脑,把本就不深的酒意完全化解了,我甚至都不想装了,想一脚给他踹下去!但我没这么做。算了,睡觉,明天把床单洗了。

    哦,还有被套。

    我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东张西望,想要回忆起点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冷,准备回卧室穿件外衣,但看见茶几上用一个空玻璃杯压着一张泛黄的纸,特别醒目。因为我的茶几上惯常都是一派繁荣之象,什么吃剩的瓜子壳、见底的快乐水、吃了两瓣的橘子(露出的部分都干瘪得不成样子)、几支笔还有一团用过的纸(我说的是餐巾纸)等等,一个字来形容:就是乱。

    我走过去拿起纸张,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三行字,字迹虽然比不上我的好看,但并不妨碍阅读:

    ——演技有待提高,面部表情管理不到位。

    ——蛋炒饭,锅里。

    这短短两段话看得我好感动,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在开始酝酿了,但硬生生被最后一段话压了回去:

    ——那个“罗圈腿”,你不会再看见他了。

    我不会再看见他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去为我打抱不平,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这,他该不会要像电影里说的那样,把他“做了吧”!对对,我想起来了,他之前有过前科,是什么时候去了?初三,下学期,那个下午,学校后面的小山丘,西瓜刀……不是吧!可别连累到我啊!我要赶紧去找他,打电话,不,先去他家,但愿他还没走!

    我冲回卧室穿上衣服,然后冲往门口,就这当口,门开了,阿航进来了。

    他进门后把钥匙放在右手边的台架上,看了看我,说:“你魂又丢了?”

    “呃,”我脸上的模样肯定看起来蠢极了,“你,去哪儿了?”

    他没回答我。目光斜掠过我看向后面客厅的茶几,眼神似乎刹那间变换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说:“第三条划掉吧。”

    “嗯?”

    “打了几个电话,呵,”他苦笑了一下,“朋友的朋友……他们说我身上那股倔毛病怎么还没改。”

    我有点不明就里,但字里行间感觉到应该总算没出什么事。他调转话头,以罕见的询问式语气对我说:“对了,饭吃了没有?”

    “哦哦,还没,我正要吃呢,”我回过神说,“我先去洗个脸。”

    倘若你当时正站在我家客厅里,会听到从卫生间里传出这样一阵怒号:“****!你是不是用我毛巾擦脚了!?”(星号你知道的。)

    我冲出厕所——今天第三次“冲”——刚好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