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学塾（上）
咸阳宫内，临朝完毕出了章台宫，宫内曲水连廊，玲珑山甲，琼台玉宇，各自落座，罗列天下六英之精貌，广兽高悬与殿橼。琅琊玄柱，各有参差。朱漆绕缀，富丽堂皇。曲径幽深莫知其深，四海归一未知其大。
应人，内事端从其后，始皇帝早朝完后就回到了泰德殿内批阅奏章。案前嬴政处理完政事后闲暇之余，多有翻阅山经，海经聊作消遣。内事赵高服侍左右。
处理完案前一众竹简，看罢书后，天色已晚。随口问道
“赵高，你说这天下山川湖海中所述奇珍异兽，可为真？”
“回禀陛下，小人幼时未入宫前，每日在野山中打食，不曾得见山神精怪，可能是奴才愚笨，仙师不愿点化奴才。但是书中这些明川地理却又真之又真，至于其中的种种精怪，志怪之言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赵高乃是赵国的罪民之子，其母有罪，所犯律法，兄弟二人皆入秦国隐宫为侍奉的一小隐官。
“愚笨？朕可是看过你写的大篆，写的很好，不过这世上如真有神仙精怪，理应为朕所使。”
此时殿外侍臣禀报到，星官李牧求见。
收回思绪，嬴政命其进殿。
李牧跪拜行礼。禀告到：
”陛下，臣观今夜天象奇异，黑木遮盖群星，余有一孤星伴月，而那孤星却不似寻常的星宿，非常明亮，恐有异常。前几日听闻南郡汉水河畔生有异动，陛下想率百官前往而观，臣觉得此事万万不可，特想请陛下出殿一观，再做三思。”
“哦？有何奇异，待朕观之”。
时下虽然三月中旬，但是气候仍久微凉，嬴政披着红裘，起身走出殿外。星官李牧跟随其后。
晚风徐徐，却惊奇发现，夜幕之中，明月似玉盘，高悬天幕正中，但是竟然有一星辰，明亮非凡，独自伴生于月下，端是诡异。
嬴政问道“天生奇异，莫非有事发生？李牧，此等天象何故，古来可有之？有何意寓？”
“陛下，今日决议后，当晚便生出天象，此定乃宗庙先君有所警示，不可不谨慎啊陛下。”
天下百代君王取得功业后，谁不想国祚绵延，寻得久视长生之法，享受万年？更何况是取得了三皇五帝未有功绩的嬴政，亦不能免俗。
求仙问卦，统一后设立天象宫，秘密广寻仙术，求算天象，问安己心。但是嬴政有着他自己的骄傲，认为即便是有那玄之又玄的术术神仙中人，也应该为自己效力。政通弗待，治理天下为主，天下万民应以他为主，神仙术法也好，百家兴言也好，不过是辅助之法而已。
“何妨？天象如何，当决于朕。南巡之事已定，莫要附言。”
李牧是有实才的，算术之法，学究天人，占星问卦，治学经典，饱览群书，崇拜于始皇帝的为人治世，年逾五十入朝为官。
李牧此时，心中难免有些焦急，孤星异明伴生月，这分明就是有将星将要霍乱新朝，哪里肯走，当下心一横，抱拳死谏道
“陛下，臣一心为陛下，此乃大凶之兆，恐有祸端，陛下如非要南巡，请一定要带上臣等。”
嬴政知道他的为人，便不再拒绝。
“牧卿心意，朕已知晓，其心可嘉。准你南巡时随行，协同朕旁，便饶了你顶撞之罪。去吧”
李牧心中稍定，便作退去。
……
第二天。前燕旧地，渔阳郡，巴山县。
“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在县衙府内设立的书院里，响起稚子蒙童们跟随刀笔吏带读的朗朗读书声，
“今日教你们秦律，秦律遵从法家变换得来，你们先行背诵要义，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刀笔吏何夫子轻声说道。
何夫子，燕国人士，本名何悦，字子由。由于富学诗书，治学有方，被官府请来为稚子们授学。年纪不大三十有五，孩子们喜欢喊他何夫子。
齐眷也在一众孩童中，摇头晃脑，闭目背诵。读着读着就觉着奇怪，怎么这些话里有一句跟楚先生说的不一样。当时想问楚先生意思来着，可惜楚先生说了一半，自己就忘记了一大半。
齐眷举起小手问道：
“何夫子，何夫子，我叔伯伯有一次教过我一句，儒家经典里的是“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粗心没记住叔伯伯教我的意思，才听何夫子说的法家教义里“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和这句话差不多，但是不知道意思。何夫子能不能教教我，这是不同的意思吗，难道大夫们犯了罪就没有处罚了哩。”
如果楚颐卿在这里，保不齐又要被齐眷气到咳嗽。
何悦被打断，没有生气，温声笑道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学生们先停下，我来给你们说说这两段话的意思”
“法家学说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意思在于，即便王公大臣们犯了过错，同样要问责于他，该用什么刑罚就要适用。而你我百姓如果做了善行，一样会得到奖赏。儒家学说里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意思则要深一些，这句话的原意是礼仪学说，旨在说王公们路上看见了比他们官低一层的人要先上去问好，下官看见了上司也要主动行礼问好。而我们平民百姓不用这般苛责，不然人人上街遇人则拜，还怎么做好自己的事情呢，你们还怎么能在放学之际开心玩耍？这就是礼不下庶人的真正意思”
孩子们相视一笑，听的津津有味。
“刑不上大夫就更不是字面意思那样了，是说天子任命王公大臣们官职，本身就是认可了其自身的品德，品德良好的大夫们又怎么会知法犯法呢，这是理想中的事情。当然，不是说大夫们就一定不会犯错，人非圣贤，如果大夫们有过错，有罪受刑应该由赐予他们官职的人来定夺。所以这才是这句话的意思，齐眷，懂了吗”
“啊，对，对，叔伯伯也是这样讲的，何夫子一说我就明白了哩。”
齐眷挠了挠头，显然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这忘了这一查，但并未忘记楚叔叔的告诫，不准在外面透露他的姓名。
何悦犹记得当年求学时，也是和师兄一起问师傅同样的问题。只不过师兄后来入了楚国为官，听说死于那场灭国之战里，心念翻飞间，感叹时移世易。
拍了拍孩子的头，说道“那这回，你可要记住了”
孩子吐了吐舌头，表示知道了。
这样的世道，对于他何悦而言，已然觉得很好了，为稚子蒙学，启蒙读书。让他们知晓这些先贤名言为以后的世道做得更好，留下一粒粒种子，生根发芽。就如同师傅当年做得那样。国祚没了，他并不怨恨，他本就是一弃婴，没有牵绊。只要这世道人心不缀，如那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那便是好事。
齐眷尚不知晓，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仿佛是一根线将几人同穿于此。人如串珠，同为师兄弟的两人何子由，楚颐卿，都与自己有师徒之恩。
此时李斯与尉缭主持朝政，连续两日没有陛下消息。也是不知道陛下去了哪里。上次这样着急出宫，还是十年前因为那个女人。只是陛下心思难猜，也不用他们去猜。好在早就制定了方略，按部就班处理则是。
而嬴政，带上李牧星夜出宫，他等不及了，时间对于他来说，何其珍贵，这天下还有如此奇异之事。有人在旧楚南郡汉水之畔，得见仙迹。想到上一次亲自来楚已是十年前，光影好似骏马加鞭，日月缺如落花流水，过得真快，终究不是当初的公子政了。
一路跋山涉水，感受着自己打下来的版图，今天的嬴政心情很是愉悦，相较于一旁一副苦大仇深，面色充满了担忧的李牧而言，心情是相当不言而喻了。
“李牧，在外面就不要喊我陛下了，你可称呼我公子。”此时的嬴政不过四十有一，保养得当，看起来还是相当年轻。
“是，陛下，啊。不，公子”李牧哪里想得到有一日竟然能单独和陛下一起出游。
“放松点，出来玩，当然就要开心了，这里没有君与臣，只有公子赵政。”
从咸阳城一路过来穿过函谷关，车马自驿道而下，一路畅通，在看到李牧的通关印信后，无敢查探放行，大好山川美景掠于眼前，心情大美。不似整日在宫中查看那些周折周章，全当给自己放一个假。
到了南郡内车马穿行其中，郁郁葱葱，不愧是昔年楚国都城。如今皆为大秦疆土。
“李牧，前方是何地界了”嬴政问道
“陛下，不，回公子，过了此间，前方不远，按照我大秦郡县制所封，便是南郡下的江陵县。而公子欲往的地方就在江陵县中的汉江之畔。只是不知道仙迹在江畔何处。”李牧还是不习惯，恭恭敬敬的回答。
“无妨，到了江陵县一问便知。若真有神迹，此间黔首一定知道。”嬴政很自信。
“公子，虽然我大秦已将楚国国祚打空，到了那里，咱们还是不要自称秦人为好，毕竟昔年军神白起，坑杀楚军四十万众，而今王翦将军亦屠楚国十万众。满城缟素，少见青壮。楚人自周天子以来便有“不服周”的称号，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李牧一番肺腑之言虽然有夸他人的意思，但嬴政还是欣然接受，毕竟楚国刚猛，自上而下皆壮烈，这个李信那小子肯定是深有所感。但何尝不叫人佩服。在大秦铁蹄下，也耗时三年之久才艰难破之，这样的敌人怎么不叫人望而生配？
进了江陵县，人途风貌果然较之咸阳有所不同，楚人尚华衣，多有精美小食，且楚国多美人，民风淳朴，八百年国祚绵延下来，文化果然不同，比之韩燕小国，犹有过之。
虽然来过两次，但还是新鲜异常。
“李牧，我秦律自商君始，鼎力农战，静止商贾，虽国力日强，但是民久苦弱，我自下令废除此条律法以来，果然不同以往，此间较之咸阳城亦不逞多让，商贾贩卖声不绝，此后国福明强当恩还于民。”
嬴政笑着说道，兴许是与在章台宫李牧所看到的不同。李牧有些许恍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突然心底共生悲潦，李牧本事韩国人，秦灭韩之后，那些个家族宗亲，在知晓他要如秦为官，大骂他废思忘国，不思自己是韩国子民，不配进宗族宗庙。将其杖责赶出乡里。但是这么多年在秦所见种种，他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这是真正的兴邦之主，治世明君。
“公子说的是，我虽然只通算术，天文补象之法，但也是大秦子民，感受颇深，当时大秦国弱，适用商君苛政之法快速强国为无奈之举，现在天下大定，百废待兴，还恩与民，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各司其职，赏罚有法，天下又怎么会不好呢。全赖公子恩泽四海。”李牧真心实意对着嬴政施一礼。
“恩，不错，你这马屁，我欣然受之，回去给你拨点款，好好修缮天象宫。不用再谈这些了，你下马去给我买点此乡间美食来，适才看到那个絮状的东西很有食欲的样子。”
车马停下后，李牧下车走向道旁，一老妪在贩卖一絮状的小吃，李牧不知道是什么，问道：
大娘，我们是外地来的行脚商，您贩卖的是什么。所需几何啊？”
老妪眉慈母善，缓缓拉开围布：“这个啊，是麦芽酥撒，是我们江陵县特有的吃食，把饴糖放到锅里面克大火熬，糖啊就慢慢的化开里，放凉过后，饴糖柔软里，再反复滴拉伸，一只拉到像丝线那样细，撒上糯米粉继续拉伸就成了。不贵，半钱五个。”
拿了一钱的麦芽酥先回到车上呈给嬴政。又下了车，对老妪问道
“大娘，进了南郡后，一路听闻你们江陵县好像出了仙迹？”
“那可不，就在咱们的汉水边上，老婆子我当时吓坏了。我家中就在汉水边，当时只听到一声巨响，那汉水江面啊就像是被大手撕开了一半，水汽漫天啊。那采光啊红的，绿的，蓝的都有，可吓人啊，这肯定是仙人将怒啊，老婆子我着急忙慌的焚香磕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息哟，可了不得。”老妪双手比划着，好似真有仙人临凡间。
“好的，多谢大娘，这神灵啊一定是来庇佑江陵县的”李牧笑着安慰老妪。
回到车将老妪的话复述了一遍后，嬴政又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这南郡的黔首果然心巧，这麦芽酥滋味很是不错，入口即化，口感甜蜜丝滑。走吧，去汉水之畔看看。”
李牧差禁卫所扮的车夫，向汉水快速进发，
不多一晌，车马便到了离江不远处，汉江边马车不好行走，问过渔民后，三人便向汉江畔行去。
江风猎猎，汉水滔滔，有迷雾人影，正临江垂钓。
应人，内事端从其后，始皇帝早朝完后就回到了泰德殿内批阅奏章。案前嬴政处理完政事后闲暇之余，多有翻阅山经，海经聊作消遣。内事赵高服侍左右。
处理完案前一众竹简，看罢书后，天色已晚。随口问道
“赵高，你说这天下山川湖海中所述奇珍异兽，可为真？”
“回禀陛下，小人幼时未入宫前，每日在野山中打食，不曾得见山神精怪，可能是奴才愚笨，仙师不愿点化奴才。但是书中这些明川地理却又真之又真，至于其中的种种精怪，志怪之言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赵高乃是赵国的罪民之子，其母有罪，所犯律法，兄弟二人皆入秦国隐宫为侍奉的一小隐官。
“愚笨？朕可是看过你写的大篆，写的很好，不过这世上如真有神仙精怪，理应为朕所使。”
此时殿外侍臣禀报到，星官李牧求见。
收回思绪，嬴政命其进殿。
李牧跪拜行礼。禀告到：
”陛下，臣观今夜天象奇异，黑木遮盖群星，余有一孤星伴月，而那孤星却不似寻常的星宿，非常明亮，恐有异常。前几日听闻南郡汉水河畔生有异动，陛下想率百官前往而观，臣觉得此事万万不可，特想请陛下出殿一观，再做三思。”
“哦？有何奇异，待朕观之”。
时下虽然三月中旬，但是气候仍久微凉，嬴政披着红裘，起身走出殿外。星官李牧跟随其后。
晚风徐徐，却惊奇发现，夜幕之中，明月似玉盘，高悬天幕正中，但是竟然有一星辰，明亮非凡，独自伴生于月下，端是诡异。
嬴政问道“天生奇异，莫非有事发生？李牧，此等天象何故，古来可有之？有何意寓？”
“陛下，今日决议后，当晚便生出天象，此定乃宗庙先君有所警示，不可不谨慎啊陛下。”
天下百代君王取得功业后，谁不想国祚绵延，寻得久视长生之法，享受万年？更何况是取得了三皇五帝未有功绩的嬴政，亦不能免俗。
求仙问卦，统一后设立天象宫，秘密广寻仙术，求算天象，问安己心。但是嬴政有着他自己的骄傲，认为即便是有那玄之又玄的术术神仙中人，也应该为自己效力。政通弗待，治理天下为主，天下万民应以他为主，神仙术法也好，百家兴言也好，不过是辅助之法而已。
“何妨？天象如何，当决于朕。南巡之事已定，莫要附言。”
李牧是有实才的，算术之法，学究天人，占星问卦，治学经典，饱览群书，崇拜于始皇帝的为人治世，年逾五十入朝为官。
李牧此时，心中难免有些焦急，孤星异明伴生月，这分明就是有将星将要霍乱新朝，哪里肯走，当下心一横，抱拳死谏道
“陛下，臣一心为陛下，此乃大凶之兆，恐有祸端，陛下如非要南巡，请一定要带上臣等。”
嬴政知道他的为人，便不再拒绝。
“牧卿心意，朕已知晓，其心可嘉。准你南巡时随行，协同朕旁，便饶了你顶撞之罪。去吧”
李牧心中稍定，便作退去。
……
第二天。前燕旧地，渔阳郡，巴山县。
“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在县衙府内设立的书院里，响起稚子蒙童们跟随刀笔吏带读的朗朗读书声，
“今日教你们秦律，秦律遵从法家变换得来，你们先行背诵要义，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刀笔吏何夫子轻声说道。
何夫子，燕国人士，本名何悦，字子由。由于富学诗书，治学有方，被官府请来为稚子们授学。年纪不大三十有五，孩子们喜欢喊他何夫子。
齐眷也在一众孩童中，摇头晃脑，闭目背诵。读着读着就觉着奇怪，怎么这些话里有一句跟楚先生说的不一样。当时想问楚先生意思来着，可惜楚先生说了一半，自己就忘记了一大半。
齐眷举起小手问道：
“何夫子，何夫子，我叔伯伯有一次教过我一句，儒家经典里的是“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粗心没记住叔伯伯教我的意思，才听何夫子说的法家教义里“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和这句话差不多，但是不知道意思。何夫子能不能教教我，这是不同的意思吗，难道大夫们犯了罪就没有处罚了哩。”
如果楚颐卿在这里，保不齐又要被齐眷气到咳嗽。
何悦被打断，没有生气，温声笑道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学生们先停下，我来给你们说说这两段话的意思”
“法家学说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意思在于，即便王公大臣们犯了过错，同样要问责于他，该用什么刑罚就要适用。而你我百姓如果做了善行，一样会得到奖赏。儒家学说里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意思则要深一些，这句话的原意是礼仪学说，旨在说王公们路上看见了比他们官低一层的人要先上去问好，下官看见了上司也要主动行礼问好。而我们平民百姓不用这般苛责，不然人人上街遇人则拜，还怎么做好自己的事情呢，你们还怎么能在放学之际开心玩耍？这就是礼不下庶人的真正意思”
孩子们相视一笑，听的津津有味。
“刑不上大夫就更不是字面意思那样了，是说天子任命王公大臣们官职，本身就是认可了其自身的品德，品德良好的大夫们又怎么会知法犯法呢，这是理想中的事情。当然，不是说大夫们就一定不会犯错，人非圣贤，如果大夫们有过错，有罪受刑应该由赐予他们官职的人来定夺。所以这才是这句话的意思，齐眷，懂了吗”
“啊，对，对，叔伯伯也是这样讲的，何夫子一说我就明白了哩。”
齐眷挠了挠头，显然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这忘了这一查，但并未忘记楚叔叔的告诫，不准在外面透露他的姓名。
何悦犹记得当年求学时，也是和师兄一起问师傅同样的问题。只不过师兄后来入了楚国为官，听说死于那场灭国之战里，心念翻飞间，感叹时移世易。
拍了拍孩子的头，说道“那这回，你可要记住了”
孩子吐了吐舌头，表示知道了。
这样的世道，对于他何悦而言，已然觉得很好了，为稚子蒙学，启蒙读书。让他们知晓这些先贤名言为以后的世道做得更好，留下一粒粒种子，生根发芽。就如同师傅当年做得那样。国祚没了，他并不怨恨，他本就是一弃婴，没有牵绊。只要这世道人心不缀，如那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那便是好事。
齐眷尚不知晓，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仿佛是一根线将几人同穿于此。人如串珠，同为师兄弟的两人何子由，楚颐卿，都与自己有师徒之恩。
此时李斯与尉缭主持朝政，连续两日没有陛下消息。也是不知道陛下去了哪里。上次这样着急出宫，还是十年前因为那个女人。只是陛下心思难猜，也不用他们去猜。好在早就制定了方略，按部就班处理则是。
而嬴政，带上李牧星夜出宫，他等不及了，时间对于他来说，何其珍贵，这天下还有如此奇异之事。有人在旧楚南郡汉水之畔，得见仙迹。想到上一次亲自来楚已是十年前，光影好似骏马加鞭，日月缺如落花流水，过得真快，终究不是当初的公子政了。
一路跋山涉水，感受着自己打下来的版图，今天的嬴政心情很是愉悦，相较于一旁一副苦大仇深，面色充满了担忧的李牧而言，心情是相当不言而喻了。
“李牧，在外面就不要喊我陛下了，你可称呼我公子。”此时的嬴政不过四十有一，保养得当，看起来还是相当年轻。
“是，陛下，啊。不，公子”李牧哪里想得到有一日竟然能单独和陛下一起出游。
“放松点，出来玩，当然就要开心了，这里没有君与臣，只有公子赵政。”
从咸阳城一路过来穿过函谷关，车马自驿道而下，一路畅通，在看到李牧的通关印信后，无敢查探放行，大好山川美景掠于眼前，心情大美。不似整日在宫中查看那些周折周章，全当给自己放一个假。
到了南郡内车马穿行其中，郁郁葱葱，不愧是昔年楚国都城。如今皆为大秦疆土。
“李牧，前方是何地界了”嬴政问道
“陛下，不，回公子，过了此间，前方不远，按照我大秦郡县制所封，便是南郡下的江陵县。而公子欲往的地方就在江陵县中的汉江之畔。只是不知道仙迹在江畔何处。”李牧还是不习惯，恭恭敬敬的回答。
“无妨，到了江陵县一问便知。若真有神迹，此间黔首一定知道。”嬴政很自信。
“公子，虽然我大秦已将楚国国祚打空，到了那里，咱们还是不要自称秦人为好，毕竟昔年军神白起，坑杀楚军四十万众，而今王翦将军亦屠楚国十万众。满城缟素，少见青壮。楚人自周天子以来便有“不服周”的称号，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李牧一番肺腑之言虽然有夸他人的意思，但嬴政还是欣然接受，毕竟楚国刚猛，自上而下皆壮烈，这个李信那小子肯定是深有所感。但何尝不叫人佩服。在大秦铁蹄下，也耗时三年之久才艰难破之，这样的敌人怎么不叫人望而生配？
进了江陵县，人途风貌果然较之咸阳有所不同，楚人尚华衣，多有精美小食，且楚国多美人，民风淳朴，八百年国祚绵延下来，文化果然不同，比之韩燕小国，犹有过之。
虽然来过两次，但还是新鲜异常。
“李牧，我秦律自商君始，鼎力农战，静止商贾，虽国力日强，但是民久苦弱，我自下令废除此条律法以来，果然不同以往，此间较之咸阳城亦不逞多让，商贾贩卖声不绝，此后国福明强当恩还于民。”
嬴政笑着说道，兴许是与在章台宫李牧所看到的不同。李牧有些许恍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突然心底共生悲潦，李牧本事韩国人，秦灭韩之后，那些个家族宗亲，在知晓他要如秦为官，大骂他废思忘国，不思自己是韩国子民，不配进宗族宗庙。将其杖责赶出乡里。但是这么多年在秦所见种种，他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这是真正的兴邦之主，治世明君。
“公子说的是，我虽然只通算术，天文补象之法，但也是大秦子民，感受颇深，当时大秦国弱，适用商君苛政之法快速强国为无奈之举，现在天下大定，百废待兴，还恩与民，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各司其职，赏罚有法，天下又怎么会不好呢。全赖公子恩泽四海。”李牧真心实意对着嬴政施一礼。
“恩，不错，你这马屁，我欣然受之，回去给你拨点款，好好修缮天象宫。不用再谈这些了，你下马去给我买点此乡间美食来，适才看到那个絮状的东西很有食欲的样子。”
车马停下后，李牧下车走向道旁，一老妪在贩卖一絮状的小吃，李牧不知道是什么，问道：
大娘，我们是外地来的行脚商，您贩卖的是什么。所需几何啊？”
老妪眉慈母善，缓缓拉开围布：“这个啊，是麦芽酥撒，是我们江陵县特有的吃食，把饴糖放到锅里面克大火熬，糖啊就慢慢的化开里，放凉过后，饴糖柔软里，再反复滴拉伸，一只拉到像丝线那样细，撒上糯米粉继续拉伸就成了。不贵，半钱五个。”
拿了一钱的麦芽酥先回到车上呈给嬴政。又下了车，对老妪问道
“大娘，进了南郡后，一路听闻你们江陵县好像出了仙迹？”
“那可不，就在咱们的汉水边上，老婆子我当时吓坏了。我家中就在汉水边，当时只听到一声巨响，那汉水江面啊就像是被大手撕开了一半，水汽漫天啊。那采光啊红的，绿的，蓝的都有，可吓人啊，这肯定是仙人将怒啊，老婆子我着急忙慌的焚香磕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息哟，可了不得。”老妪双手比划着，好似真有仙人临凡间。
“好的，多谢大娘，这神灵啊一定是来庇佑江陵县的”李牧笑着安慰老妪。
回到车将老妪的话复述了一遍后，嬴政又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这南郡的黔首果然心巧，这麦芽酥滋味很是不错，入口即化，口感甜蜜丝滑。走吧，去汉水之畔看看。”
李牧差禁卫所扮的车夫，向汉水快速进发，
不多一晌，车马便到了离江不远处，汉江边马车不好行走，问过渔民后，三人便向汉江畔行去。
江风猎猎，汉水滔滔，有迷雾人影，正临江垂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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