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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米旎宿舍明赫忆入港

    “你上来坐坐吧。”米妮轻声地说。

    他跟她走上步梯。

    她的宿舍一股芳香。油画下有一架钢琴,四脚的五筒柜上放着小提琴盒。小方台布是淡蓝格子,方桌上的白瓷花瓶插着几支粉色百合,花香四溢。

    她从冰箱拿出一支橙汁,撬开倒给他:“夜深了,不好打扰邻舍,不然给你拉上一曲。哪天你有空过来,拉给你听。”

    “好!”他低声答道。

    接着米旎从抽屉拿出几本大影集给他,她走进了房间换居家便服去了。

    影集里有她外公外婆年轻时英武俊逸的照片,有她父母俊俏的倩影。她的眉目神态跟他们相像。

    文明赫翻着影集,突然发现他大伯的照片赫然跳入眼帘,他指着照片惊讶:“这是我大伯?!”

    米旎也伸过头来指旁边那位:“这是我外公!”

    她外公和他大伯毕业后分别走上不同的道路……

    1949年国民党风雨飘摇,败退台湾。

    十万来不及撤退的残军纷纷逃亡香港。文明赫大伯、叔叔也随着香港有史以来最大的难民潮涌入香港。

    十万人流被港英政府安置在天月岭。但受到当地人抵制和挑衅,生出纷争械斗。

    港英政府怕这些在入境时已经缴械,手无寸铁,却经历了无数血雨腥风的人在市区惹出事端。一年后,港英政府把这十万人和他们的家眷一同迁往“跳海岭”难民营。

    先前,有一个外国佬来这里开榨油厂,破产自杀。人们把这里叫做“跳海岭”。

    难民本来就够倒霉的,谁还愿意迁到那晦气的“跳海岭”。港英政府马上调整策略,通达人性地用谐音将这改称为“眺海岭”。

    眺海岭,是香港最偏僻、最荒凉之地。人迹罕至。这里没有外通的公路,唯一能走出去的,只有开往簸箕湾的小渡轮。这里仿佛与世隔绝,被人遗忘,无论谁走到这里,都有一种走投无路的感受。他们只能在这里自成一角。

    在这里,进来挑衅、出去闹事都不容易。

    十万人陆续搬迁进来,流亡之人谁不愿意眺望大海、眺望家乡,走出困境呢。

    开始他们连茅寮也住不上,一家大小挤在用油毡纸密密麻麻依山搭建冬湿冷、夏闷热的A字棚屋。一家火烛,呼啦啦传染烧成一片火海。

    打台风,满山狼藉。被风吹起的破片像断线的风筝海,漫天飞舞。飞满了新界的天空,飞到港岛的高楼大厦,散落在半山区的豪宅里。

    不知人们看见了这些纷纷落落的“破纸鹞”是否蓦然想起,这繁华的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破碎和凄凉。

    这十几万难民中,不乏有达官贵人,也有曾经叱咤风云的将领。

    这些注定已经成为失败者的乱世英雄,几乎在一夜之间沦为难民,这种落差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或许中国人和西方人不同,中国人无论走到怎样的境地,都会凸显他们顽强的生存适应能力。

    他们没有人自杀。或许征战多年炼就了雄壮的体魄,躺下即寐的人哪还有功夫左思右想抑郁呢。他们只想着明天该干什么,怎样能填饱肚子。

    孩子不懂什么是艰难,什么是落差,有得食、有得玩就是好日子。他们拽着纸鹞在天空翱翔;他们在草丛追蝴蝶捉蜻蜓;在海边摸鱼捞虾,其乐无穷。

    文明赫大伯一家艰难生计:一边接受社会救济,一边在作坊生产“山寨”玩具、塑料制品和成衣,在山边开垦。

    他们一家人能文能武,能耕能织。再后来自己盖起了砖瓦房,总算在眷村安顿下来。

    渐渐地,人们各有打算:有人愿意一生一世留在香港;有人想回大陆;有人惊魂甫定后又担心香港不稳定。

    朝鲜战争爆发,当他们发现共产党的军队竟然能和美国成为势均力敌的对手,他们回老家的念头泯灭了。于是他们又开始谋划其他出路,投奔台湾或移居海外。

    有些人,痛恨国民党的腐败无能和争权夺利。既然回不了家,既来之则安之留在香港。

    后来文明赫大伯一家去了台湾,二叔去了美国,三叔留在香港。

    五十年代末英女皇大赦,文明赫两兄弟过香港跟三叔生活。他们在广州做医生的父母60年代相续去世,妹妹跟做医生的姨妈生活。

    文明赫两兄弟跟着叔叔婶婶和兄弟姐妹一起,课余帮家里做手工,缝纫,开垦。他们个个学习优异,独当一面。

    “明赫,你这件衣服轧骨没轧正,这样用手扶住这边轧就正了。”婶婶在缝纫机上手把手地教他。

    “好的,婶婶。”文明赫应着,接着操作。

    “对了,就是这样。”婶婶看着缝纫机。

    婶婶摸摸他的头:“好孩子,真聪明!”

    叔叔带文海舫锄地:“你那腰要弓!弓腰才受力!”

    “你这样,手握紧锄头柄,腰用力扭动起落!”叔叔手把手教文海舫:“你来再试一下!”

    文海舫跟着叔叔的锄头一起一落。

    “对了!就这样。”叔叔说。

    “记住,不劳动者不得食,不管是体力劳动还是脑力劳动都要尽心尽力。靓仔,用心琢磨,事半功倍。”叔叔看着他说。

    “嗯,叔叔。”文海舫望着叔叔帽子下那黝黑、文气英武的脸,和浓浓的剑眉下那双坚毅炯炯有神的眼睛。

    文明赫叔叔是参加过淞沪会战的军人,一直保持军人作风,言语不多。虽住在杂草丛生,贫瘠的眷村,但依然“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食不言寝不语”。

    尽管他们过得清贫,但每天桌子铮亮,玻璃窗一尘不染。这种贫,带上一个“清”字就变得有些许贵气。

    耳濡目染,文明赫兄弟言语不多,做事干脆利落。

    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香港这个拥有世界三大良港之一的弹丸之地,六十年代开始腾飞,一跃成为亚洲四小龙,文明赫他们成为新生代的香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