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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无毒

    月明星稀,玉兔银蟾悬挂于高空之上白雾之间,透着云烟挥洒下斑斑驳驳的星星点点荧光,光亮照在天璘的侧半边脸上显得灰亮。

    天璘看着旁边睡得深沉还不时笑出声的桔忶就知道一定做个好梦,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不想打断自己求之不得的好梦,天璘缓缓起身脚尖点地压低声响的走出门外来到门口的天台。

    这个客栈有旁边时不时的衬托导致生意还算好,她们来的时候只剩楼顶的一间房,也是直连着天台的一间房,这地方雨天常有漏水几经打理不见效,只是拿个盆接着,也算处理吧,因此,这个房间所有的住客都敬而远之不愿入住,这也让她们二人钻了个空子,要不连这间房都没了。

    今夜无雨,风挺大,吹得她衣裙飘扬,如同翻滚的浪潮不时停歇。

    桔忶睡了,天璘终于能释放天性,她先扔了个法术抵在自己周围弄个隔音罩,然后翻身一跃坐到天台四周的护墙上,双腿悬空一前一后的摆着,看似心情极好。

    天璘迫不及待地伸出左手拧出绿光,扭出绿线,绿线自主的跑到她眉眼间,然后快速将全身都浸入到眉心处,丝线缓缓向前移动,不过眨眼间就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双无神空洞的蔚蓝色眼睛和中间的点滴绿光。

    天璘感觉身边的声音静了下来,狂风席卷变成微风徐徐再到平静无声,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打在礁石上又平静于波澜,还让这不经意间猛地向前一推将她推入一段第三人称视角的事件记忆里。

    天璘嘴角上扬,她猜对了这段记忆的主人果然是原来服侍于那个院子的仆人,名叫倚柳。她猜错了主角身份,不是那个疯狂姐控恋姐女鬼,而是女鬼的姐姐,那个看似循规蹈矩听天由命,实则放荡不羁出没无常的姐姐,叫作苒厺,对比起昭儿,还算是个名字。

    天璘的耳畔传来清脆的尖叫喊声,是冲着她过来的,“快出去帮忙!夫人带回一个女孩,叫我们帮她抬进来!”

    天璘知道这些人看不到自己,自己不过是个来自第三人称的旁观者,她不能离主记忆的人太远,要不就会被排斥出去,她见倚柳出去也跟着飘过去,只见门外几个女仆小心翼翼的从夫人手里接过一个浑身鲜血淋漓已经晕过去的女孩,女孩的脑袋下垂,胳膊毫无力度的放在胸前,鲜血从身上的每一处如同蛟蛇蜿蜒而下,随着滴答声落在石板上。

    苒厺的衣裳上至胸口下至膝盖已经被鲜血浸湿,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毫无征兆的扑向每个人的鼻尖,苒厺面色淡然地指挥:“你们把她放在侧卧,然后去床头的木柜子里拿些药给她上一下,再拿布带给她包扎,哦,别忘了去我柜子里拿件衣服给她换上,切记,手脚都麻利些,血流尽了人可就死了。”

    天璘听着最后一句话挠了挠耳朵下垂:我果然不算人呢。

    苒厺去沐浴更衣,天璘在倚柳周围飘着,跟着她进了侧卧。

    侧卧的百事极为简朴,但跟她下午见的那个院子比能算上奢华,众人手脚迅速的完成上药,包扎,换衣,动作熟练得让她脑补出更劲爆的东西。

    比如家暴什么的,如若真是如此,带入女鬼视觉就是姐姐抛弃了我,宁愿与我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一个明知品德败坏的家暴男,再加上女鬼的近似病娇恋姐属性,不疯才怪。

    眼前时间运转,女孩的血差不多止住,正靠着竖起来的枕头坐在床上,低眉垂眼,神采凝定,有些庆幸也不知所措。浑身清爽穿戴整齐的苒厺坐在床头,为了缓解女孩的低沉情绪,她温声道:“等你好了我们出去走走,你想去哪想要什么跟我说,我满足你。”

    倚柳跟一众丫鬟正侧在门口听着看着,她旁边的一个丫鬟靠着墙语气抱怨说道:“这都是今年多少个了,三天两头的带一孩子过来,就算住的不久,也是一笔多余的开销啊,本来钱就不多。”

    另一个丫鬟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有些怜惜:“这有什么法子?这都几年了夫人依旧未孕,你也知道,夫人一向喜欢孩子,看到在外边受苦受难的孩子自然忍受不了想要带回来照顾。”

    倚柳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件事上,她凝神看着床上的女孩说:“你们不觉得这女孩的衣服很华贵吗,跟……”她顿了顿,又说:“上次来访的圣女身上穿的圣女服很像。”

    另一个丫鬟反驳道:“这不会吧,既是如此又怎么会如此狼狈,敢伤害圣女的这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吧。”

    倚柳也不纠结,缓缓说道:“许是看错了,只是觉得有点像…”

    大概了解事情原委的天璘自然知道这就是圣女的衣服,还是圣女册封大典时穿应的衣服,绫罗绸缎,金丝缠绕,价值连城。

    女孩听了苒厺的话指尖微颤,干裂苍白的嘴唇抖了两下张开,轻声道:“如果可以,把我丢出去吧。”

    苒厺从未听过如此要求,心下一惊,顿时觉得这恐怕是件大事,再联想起她刚才穿的那件衣服,更觉得不妙,可救人要救到底是她一贯心底的道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做出如此弃人生命于不顾的事情,她想将手亲轻盖住女孩依旧颤抖的手,可却被女孩躲开,似乎是在她意料之中,她收回手,将桌上的一杯温水放到女孩的手,为了防止水杯落下,她再将水杯塞进女孩手里的同时也用双手放在女孩的手上,用两根手指轻轻托着杯子。

    “不管如何,先喝点水,你嘴唇太干了。”

    女孩并未有动作,她的身体软弱无力,毫无血色的脸被印在波澜不惊的水中,她棕色的眼睛呆滞,随后向左一睨,眼镜里满是惊恐和疑惑。

    苒厺将脑子里的猜测转化为实际,也不管什么此处无银三百俩,她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部,笑道:“刚打的清水,很甘甜,无毒。”

    女孩一时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她将头转过来直对苒厺,断断续续的从唇间蹦出三个字:“你知道……”

    苒厺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我不知道啊,只是看话本里好多浑身鲜血横流的人总会担心救助他的人手里的水有没有毒,所以我想你会不会也是如此,只是怕你不喝嘛,没别的意思。”

    这样才不敢喝吧!

    女孩抿了一口,见真的无毒之后一口饮尽,苒厺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说道:“怎么样,好喝吧,这口井可是我拿嫁妆盖的,可花了好多钱呢。”

    记忆再次中断,视觉开始模糊,辗转扭曲之后再次对焦完成呈现在她眼前。

    这次,女孩虽精神动作依旧虚弱,但好歹能迈得开步子,由于身份问题她们不能出去,原本女孩为了不连累苒厺想自己溜出去,但以失败告终,现在,她们来到了院子坐在井边的石凳上看着荫荫杨柳。

    这个场景,天璘觉得好熟悉,她好像也经历过,只是记忆一片混乱,该忘的不该忘的,全都扭曲成一团乱麻,难以收拾,难以整理。

    女孩拍掉裙上的叶子,轻声说道:“我好久没这么安静过了,平时周围总是乱糟糟的。”

    苒厺抿了口茶,随后也随着女孩的视线地望向随风飘扬的杨柳枝叶,说道:“你们修道之人身旁不最是寂静的吗?怎会如此?”

    女孩说:“哪有呢,我们哪算修道之人啊,不过是一群被皇家养在家里的容器而已。”

    说罢她动作一顿,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扯开一个勉强无力的笑容补充道:“比喻啦,比喻,人怎么能做容器嘛。”

    苒厺也没想太多,她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介证明可关乎的了的,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心口悬时也愈加沉重,她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所以她不问,只是心头觉得此事奇怪,虽不切实际,却不像比喻,反倒像是…

    因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陈述事实。

    女孩见她沉默良久,心头不安,想起之前苒厺总是说井水甘甜夸这口井好,于是她利用这个连忙岔开话题:“真是口上好的井,我在那儿的时候都没见过呢,用什么砌成的?”

    这话题转移的确实生硬,但也有效果,苒厺先是愣了一下,回答道:“砖头?”随后又惊讶地问:“那里怎会没有井,按理说,就算是显赫世家也会有口井的,要不喝什么水?”

    女孩转了下眼珠子,说道:“露水?至于没有井嘛,我也不知道。”

    天璘在旁边听着,对于这个问题心中迸发出出了一个不可思议却在情理之中的想法: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比如出师未捷身先死之类的,不过或许仅仅就是因为不需要,反正这事必有蹊跷,只有深浅区分。

    苒厺意思不明地感叹:“不愧是修道之人,都喝天来之水,定是超凡脱俗。”

    说罢,她又道:“你好像对这口井很感兴趣。”

    女孩把视线转移到井旁盛开的三色堇上,笑容不再勉强,反而真切深沉,“是啊,景很漂亮呢,如果我死了之后还能被葬在一口漂亮的井旁边,该是多么一件幸事。”她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苒厺当下愣住,但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那你可得再等一会儿了,等我没了,我们一起葬在这可好?”

    女孩笑得灿烂,直说道:“那可好啊,我会等你的。”

    苒厺也道:“那你可得一直等下去,毕竟老天都不想收我呢。”

    女孩沉默两秒,眼神一动,再次说道:“会的。”

    只是这两字,不知真假。

    天璘:这聊的是什么阴间话题?!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呢?

    寻风:回想起当初的死亡话题…你这个五、六岁就年少有为,天天说着阴间至极话,作着阴间死的人,怎么好意思说人家的?

    不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或许一句会的,透露世间穿透万物,将星辰扯下铺在凡间,将自己融入至此,说一句会的,直至天霄。

    苒厺额前的碎发被轻拂吹起,片刻间扰乱了她的视线,将面前的一切分割成几片,听到那句诚恳的会的,她也笑:“我相信你。”

    虽然二人不过认识几天,但能救一个算一个,苒厺棕红的眼睛里只有几个个字

    ——以这种方式,叫她活下去。

    她负了妹妹,负了自我,所以想尽这种办法来填充自我,弥补思想过错。

    就算无用,也就算积攒点功德,投个好胎吧。

    ——虽然,她并不想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