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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鬼是吧?

    苒厺颠颠簸簸回了娘家,她心急如焚紧催着前边的车夫赶紧着走。

    苒厺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束发着交领长衫,黑发褐眼,满脸放荡,他正扇着扇子看外边的风景,突然间听见耳畔传来焦急的女音,轻蔑地笑出声并吩咐道:“慢些走,你是想把我颠晕不成?而且你这么急干嘛,就回去看一死人,有什么好快些的,而且为一死人居然敢在我面前命令我的车夫了,你可真是孝顺啊。”

    苒厺眉头紧锁,紧咬牙关,大拇指狠狠陷入食指侧面,掐出一道血红的痕迹。

    见她不予反驳男人满脸意料之中。

    因为在这个家她一直忍气吞声,言听计从,她清楚知晓自己虽是夫人是正妻,但地位不过货品,她的婚事草草举办,就挂一红灯笼,摆一小桌酒席便了了,由于一年未孕,第二年她就被打发到旁边的小院里住,她无所谓也乐得清闲,毕竟她不想看那男人当着她的面跟一群风尘女子卿卿我我,心中不是那种被夺了夫君的气愤和恼羞,只不过觉得世风日下,无比恶心,所以眼不见心为净。

    可每个人都会爆发,就连死人也会用魂魄发泄,再直观点讲,神师院的一群人不就是靠这个冲业绩的吗。听到男人的话她内心源于失去母亲的悲伤与惆怅变成了满腔熊熊燃烧的怒火,怒火撑爆了唯唯诺诺的虚伪表演膜溢了出来,火星四溅,滋啦作响。

    苒厺深邃漆黑的眼珠子里燃起一刹火焰,她斜眼瞅了一眼那斯文败类,视线下移看到那扇子上宁静致远的四个大字满脸鄙夷,随即愠怒道:“那是我娘,放尊重点,傻冒。”

    男人一脸惊恐,随即面部扭曲怒道:“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别忘了你吃的是谁家的粮,住的是谁家的房,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连滚带爬的像只狗一样爬出去,我留下你,就当养只狗已经是对你够好了,别忘了,你不过是你爹卖给我换钱的一个货物。”

    随后他上下打量苒厺,用蔑视的眼神看着她补充道:“还是个残次品。”

    苒厺破罐子破摔并不想挽救道:“过奖,起码我不是劣质品。”

    男人把扇子撇在一边,然后猛地移身过来用右手掐住她的脖子往上顶,他气的脸都绿,整张手都在发抖:“你那么尊重你娘,那么孝顺,那就去陪她吧。”

    苒厺内心讽刺,这人怎么一点心理承受压力都没有?这么喜欢对号入座的吗?这才哪到哪儿啊,就能像只疯老鼠一样扑过来,她被掐着昂着脑袋,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整张脸每处器官开始感觉到酥麻,耳朵旁似乎有一群蜜蜂在嗡嗡飞,她感觉有一股气直冲天灵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个人模糊的身影,眼睛里依然燃烧的火焰带走她的理智,展现出从娘胎里带来的暴躁疯狂,这一刻,跟她妹妹真像。

    倘若天璘在这恐怕又要拍手认亲戚了,因为这副变态神经样跟她娘有时候如出一致,分毫不差,她这么想果然是忽略了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对于生活积极乐观向上的正义少女,从未有神经质的情况,正常的很呢。

    对此饱受对方跳楼折磨的寻风很有发言权:你摸着自己不太存在的良心说说,一个从小到大毫无顾虑能从房梁上往下跳的人精神真的没问题吗?!搞得我每次睡着了都感觉楼上屋顶有动静,都被弄成应激焦虑反应了,结果你这家伙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精神完全正常的青春少女,还经常在我面前做自己的传销,实在是天生的洗脑组织传销人才,与天天宣传培养出锯齿类腐烂新品种奇花异草的自己是个温柔贤淑养花达人的王后陛下别出一辙啊。

    天璘:谢谢寻风风对我的认可,我会继续努力的!

    寻风(打算诈尸版):你到底意识到了什么啊?!努力个鬼啊!

    天璘(唯唯诺诺对手指):那个,你不需要努力的,努力的是我,所以是努力个人啊!

    寻风:……地狱笑话是吧?

    天璘敬礼鞠躬十分虔诚:对不起!

    ……

    苒厺感受着愈来愈烈的窒息闷气却一点都不感到心慌,她嘴角噙着笑看着面前面露恐惧惊慌的男子,张开苍白无血色的双唇,不发声地说:“好啊,那太好了。”

    她能这么变态第一是因为她清楚知道人有时候就是犯贱,也就是害怕意料之外的东西,你往东对方就要往西,所以她认准了自己做出这么变态,出人意料的神色的时候对方不敢把她怎么样,而且对方还是个内心胆小如鼠欺软怕硬的家伙,谁都怕疯子,特别是清醒的疯子。

    而且这家伙信鬼神,怕报应,所以绝对不敢杀她,就算杀她也只会借刀杀人,间接杀她,或者直接把她逼得自戕。

    更何况他们现在坐着车去回娘家的路上,这个时候她出问题他却安然无恙,那所有人都会怀疑他,不过说是怀疑,不如说是直接把罪名安到他头上。

    他们两家的金钱差距其实不大,当时把她卖掉,不过是因为父亲的风花酒月不够用了,如今填补上了二家算是经济平衡,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敢把她怎么样,要不她娘家绝对会因为补偿金而报官,而县令看在二家钱财差不多相同的情况下只要不是脑子进水都会履行职责,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极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对方虽然品行败坏但总是谨小慎微,所以一旦出现有可能就会缩回脖子做王八。

    综上所述,她绝对不会交代在这,所以她无所畏惧,这几年独居生活让她把心境恢复了个十有八九,刚成婚时迫于财力才一位附和,恭顺听从,现在得知财力恢复她又为啥要为奴为婢的姿态,人总会依实而变,她憋的够久了。

    如她所料,男人果然在看到她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放开了她,然后甩了甩手捡回扇子急速扇着,她捂着喉咙大声咳嗽起来,但嘴角依旧挂着病态的笑。

    “我可跟你说了,我是个神经病哦,我死了,我可要拉你赔命哦。”她说的极其温柔,像是夜晚里耳边的催眠歌谣,却听的男人心中发毛。

    男人握紧扇柄磨了磨后槽牙然后侧眼看窗外,内心怒斥:见钱眼开,唯钱是图的小娘们,家产比不过我的时候跟只狗一样听话,屁都不敢放一下,现在娘家的钱多了就在我面前发病犬吠不止,啧,这种有病的女人幸好没怀上我孩子,要不家族传承绝对就断在这里了。

    两边都看着窗外,两人都无心欣赏风景,一人不过躲避,一人不过思索,好似暂停凝固的时间是过的最快的,不久车就稳稳停在一家院子门前,门口有两棵杨柳仅有人高显然是刚种下不久,门口用木条搭成的门上缠绕着一些绿藤,许是多年没人清理了,爬得满满当当,比起外门里边倒是整理的干净透亮。

    苒厺拉开木门冲进去直往挂满白条的灵堂。

    灵堂里边布置简约朴素,里边没有任何家具,除了一片白以外就只剩下中间挂放着的奠的大字,一口木棺材和前边作为供桌的小桌,供桌上随意放着零零散散的水果。

    水果大概是苹果,橙子,香蕉三种,苹果像老人的皮肤一样褶皱,还有蛀虫在筑建美好家园;橙子发霉变绿;香蕉更是直接变得像碳烤过的,显然都是烂掉吃不进口的。在这些两旁放着几根快燃尽的高烛,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在说明这个灵堂的主人不受重视。

    苒厺的父亲拉着小老婆在旁边假心假意地抹无实物眼泪,见苒厺进来了就立刻扑上去装道:“苒儿啊,快来瞧瞧你娘,你跟你娘是骨肉至亲,你说的话她才听得到,你跟你娘说些爹的好话,说爹很想她,悲痛欲绝,最后叫她安息吧。”

    意思就是死后变成鬼了别来找他麻烦。

    苒厺看了一眼用几块烂木板搭成的灵柩,然后侧过眼看向对明明用乞求的语气,却挂着一张命令威胁的脸的父亲,真是一点都不协调,充满违和感,还有父亲后边柔柔弱弱拿着一个扇子娇媚妖娆的女人,她有千句话哽在喉咙口说不出,最后只得回过头眉眼垂下,刘海在脸上映出了半边阴影。

    想起父亲的话,作为孝顺代表的她勉强勾唇回到:“好的,我会说的。”

    她上前去拜了两拜,心中默念:娘,女儿来看你了,父亲说很想你,说很快就会来看你了,等女儿办完一些事儿,女儿就去永久陪着你,陪到天荒地老,陪到海枯石烂,女儿不轮回,女儿只想陪着娘,像儿时一样。

    意思就是快把父亲带走,你也别想轮回,我会一直看着你,天长地久。

    所以这一家人都拥有多么强大的控制欲,和亲情恋,妹妹恋姐,姐姐恋母,真是精彩非常狗血依旧啊。

    这就让人不由发问。

    ——而她娘恋谁呢?

    ——她爹又恋谁呢?

    苒厺娘刚逝世鬼魂还没完全形成,现在只形成了一个脑袋,脑袋飘到苒厺面前拱了拱她,然后挪了个位看向表面装肝肠尽断实则把手背在后边跟小老婆卿卿我我的丈夫,它透明呈稠状的液体夺眶而出,嘴张着喊着无声的:

    “烛郎,烛郎看我,烛郎!”

    它似乎很激动,还把脑袋飘到二人面前左蹦右跳,鬼魂本就视力不佳,更何况是这没形成的鬼魂,所以当它飘近才看到它的烛郎后边站着一个女人,还是那个在它重病之时被带回来的烟柳女子,它顿时气火攻脑,火冒三丈,原本灰色无神的眼睛变得通红,整个脑袋的起伏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自己当成武器一样撞上去将后边的女人撞掉撞走,可不论动作如何,她的视线永远放在前边那个身材微壮,风韵犹存的男人身上。

    男人顿时觉得浑身发麻,头顶冒出冷汗,后背像被冰封一样寒冷,他紧张地左右张望却空无一物,这让他更加恐惧,他转过头问后边的女子:“你在我后面搞什么,怎么这么冷?”

    女子已经被冻麻得浑身发抖,她看着转过头满脸戾气的男人直摇头,伸出两只手,紧紧的拽住男人的袖口,嘴里哆哆嗦嗦说着:

    “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我好冷,有…有东西,有东西在这里!是鬼!是大夫人成鬼来找我了!一定是的!烛郎,怎么办啊,我们快走吧,别在这晦气的地方呆着了…”

    看她一连串说出这么多,双眼变得空洞无神,像是被什么给吞噬了魂魄,男人悚然,他怵目惊心猛地甩开她的手,喊道:“鬼东西,别碰我!”

    女人大惊失色,心惊肉跳大幅度地扑上来扒住抬脚就要走的男人,她的下半身子软了,整个人算是靠两只手臂扯着男人才让身子半塌半立的横在那里,这样子别提多像一个吊死鬼,男人不寒而栗看着旁边面无血色的侍从大骂道: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快把这女人给我扒走!丢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或者直接处理掉…”

    男人话语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封闭的灵柩,也不管这女人刚刚才跟自己腻腻歪歪调情,只是在侍从涌上来将女人往后拖下去的时候,恶狠狠地说道:

    “你们手脚干净点,叫这女人给我亲爱的大夫人陪葬!”

    他这是打算用这个女人当祭品来安抚一时之间骚乱的恶寒灵异,他认为这发生的一切不同寻常,直冲他和女人而来的恐怖就是因为被女人刺激引起的,毕竟夫人那么爱他又怎么会怪他?所以他只需要将这女人祭给自己的夫人,自己就可以安然无恙,他也算狠心,想着就做。

    他从不向外边的达官显贵一样将自己包装得富丽堂皇,他从不演戏,连在这个灵堂里边也就象征性的演下擦眼泪,现在演完了就原形毕露。

    苒厺依旧跪在供桌前,她将余光瞅向后边,似乎射出一道冷光将后边的闹剧包裹。

    那脑袋红着眼睛飘到男人面前,它将脸怼上去,却终究阴阳两隔它的脸直接从男人的脑袋上穿了过去,男人顿时觉得自己天灵盖发凉,整个人变得更加恐慌不安,他立即命令后面的人动手,后边的女人的双腿被拖着,她的指甲狠狠的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原本充满风情的盘发因为这场闹腾全部散下随着大幅度的摇晃混着汗水和泪水乱成一团粘在脸上,这样子越发像个刻板形象上的女鬼。

    听到男人要动手,她大喊道:“你跟我一起走!烛郎!跟我一起走!我要你一直陪着我,一直跟我在一起!”

    女人的脸上满是被发丝遮挡出来的一束束阴影,原本浅灰色的双眼变得通红,就像那个正在漂浮的脑袋一般,那个脑袋似乎若无其事的转过头看了在地上胡乱动弹的女人一眼,两对红眼相对似乎产生了部分联系,这联系让这女人寂静了下来。

    苒厺再是一拜,她的额头离地面仅有一毫毛,她墨黑的眼珠子如两颗深不见底的黑洞直勾勾地看着木地板,想要将木地板看穿,看到下边的阎罗地府,她漠然:娘,父亲会永远陪着你的,但是也要你带他走啊。

    在侍从要把女人拖出去的时候,女人突然暴走,她的眼睛红得滴血,她双手猛地伸过去抓住男人的脚腕,男人立刻甩着脚腕,另一只脚踩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随着咔嚓一声,手腕骨头被踩断,在随着几声骨裂的声音,手掌与手臂的连接变成双节棍,男人一边踩一边甩想要脱离出来,可这女人似乎不怕痛一般,依旧抓着他不放,嘴里发出的声音犹如从阴间传来一般在他耳畔幽幽响起:

    “烛郎,我们要在一起,跟我走,我们会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永远只能陪着我,所以…”

    女人沙哑无半分血气的声音突然大声:“我来带你走!”

    男人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心肝俱裂,他用抖动的声音喊:“快杀了她!杀了她!”

    后边的侍从也怕鬼,比起老大命令自然是小命要紧,所以跑的跑散的散,只有几个胆大的拿着砖头和尖刀烛台冲上来刺她,砖头砸在她脑袋,利器将她后身捅出好几个血洞,若说刚才只是疯掉的活人,那现在这副样子或许就是真真正正的疯死人。

    她身上无法力傍身,流这么多血早该休克再加上头顶的伤口现在早应死去,可她却将身子托上去用手臂抱紧了男人的小腿,而且双臂像是猴子一般往上攀挪,不久就勾到大腿再到腰,最后又是将半个身子提起来挂在那里,地上流着拖拽过的鲜血痕迹,雪白的衣服已经满是鲜艳的血红,她现在三分之一的身子全挂在男人的身上,导致男人的衣服也变得满是浓稠的血液。

    男人在她向上爬的时候就僵了身子,现在整个人像个木头一样冻在原地,他的鼻腔闻到浓浓的锈铁味,胃酸翻滚,却堵在喉咙口吐不出,最后被吓得气血攻心直接闷头倒去。

    两个成年人的身体一瞬间用整个面积触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灵堂里的人只剩三人,女人男人跟苒厺。

    好像就是天塌下来也震不走她,后边的跌倒声,拖拽声和所有侍从丫鬟仓皇逃走,踩踏尖叫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在耳外,苒厺依旧跪在供桌前再次伏身下去:娘,请你安息,父亲会永远在你身旁,你们再也不会分开。

    鲜血顺着女人的身体往外流,然后被抵在门槛处积成一滩血泊,灵堂的白鲜血的红造成了极大视觉撞击,神圣又凄凉。

    苒厺终于起身,她提着白裙子绕过鲜血跨出门外,当她刚踏过门槛就听到耳畔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有鬼!鬼来索命了!把姑爷的魂都带走了!”

    ……

    其实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恋她丈夫。

    ——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