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遇乔峰虚竹段誉（五）
“这时我和阿紫两人乘在马上，并肩而行，一眼望将出去，大草原上旌旗招展，长长的队伍行列，一直展到天际，不见尽头，前后左右，尽是卫士部属。
阿紫很是欢喜，说道：‘那日你帮我夺得了星宿派传人之位，我想星宿派中二代弟子、三代弟子数百人之众除了师父一人之外，算我最大，心里十分得意。是比之你统率千军万马，那是全比不上了。姐夫，丐帮不要你做帮主。哼，小小一个丐帮，有什么希罕？你带领人马，去将他们都杀了。’
我摇头说道：‘孩子话！我是契丹人，丐帮不要我做帮主，道理也是对的。丐帮中人都是我的旧部，怎么能将他们杀了？’
阿紫道：‘他们逐你出帮，对你不好，自然将他们杀了。姐夫，难道他们还是你的朋友么？’
我一时难以回答，只摇了摇头，想起在聚贤庄上和众旧友断义绝交，豪气登消。
阿紫又问：‘如他们听说你做了辽国的南院大王，忽然懊悔起来，又接你去做丐帮帮主，你去不去？’我微微一笑，道：‘天下焉有是理？大宋的英雄好汉，都当契丹人是万恶不赦的奸徒，我在辽国官越做得大，他们越恨我。’阿紫道：‘呸！有什么希罕？他们恨你，咱们也恨他们。’
我极目南望，但见天地相接处远山重叠，心想：‘过了这些山岭，那便是中原了。’我虽是契丹人，但自幼在中原长大，内心实是爱大宋极深而爱辽国极浅，如果丐帮让我做一名无职份、无名份的光袋弟子，只怕比之在辽做什么南院大王更为心安理得。
阿紫道：‘姐夫，我说皇上真聪明，封你做南院大王。以后辽国跟人打仗，你领兵出征，那当然百战百胜。你只要冲进敌阵，将对方元帅一打死，敌军大伙儿就抛下刀枪，跪下投降，这仗不就胜了么？’
我笑道：‘皇太叔部下都是辽国官兵，向来听皇上号令的，因此楚王一死，皇太叔被擒，大家便投降了。如果两国交兵，那便大大不同了。杀了元帅，有副元帅，杀了大将军，有偏将军，从而死战到底。我单枪匹马，那自然的无能为力。’
阿紫点头道：‘恩，原来如此。姐夫，你说冲进敌阵，射楚王，生擒皇太叔，还不算勇敢，那么你一生真正最勇敢的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好不好？’
我向来不喜述说自己得意的武勇事迹，从前在丐帮之时，诛杀大奸大恶，不论如何激战恶斗，回到本帮后只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已将某某人杀了。’至于种种惊险艰难的经过，不论旁人如何探询，我是决计不说的。这时听阿紫问起，心想这一生身经百战，临敌时从不退缩，勇敢之事，当真说不胜说，便道：‘我和人相斗，大都是被迫而为，既不得不斗，也就说不上什么勇敢。’
阿紫说：‘我却知道。你生平最勇敢的，是聚贤庄一场恶斗。’
我一怔，问道：‘你怎知道？’
阿紫道：‘那日在小镜湖畔，你走了之后，爹爹、妈妈，还有爹爹手下那些人，大家谈起你来，对你的武功都佩服得了不得，然而说你单赴聚贤庄英雄大会，独斗群雄，只不过为了医治一个少女之伤。这个少女，自然是我姐姐了。他们那时不知阿朱是爹爹妈妈的亲生，说你对义父义母和受业恩师十分狠毒，对女人偏偏情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是个不近人情的坏蛋。’说到这里格格的笑了起来。
我喃喃的道：‘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中原英雄好汉，给萧峰的是这八字评语。’
阿紫安慰我道：‘你也不用气恼。我妈妈却大大赞你呢，说男人只要情长，就是好人，别的干什么都不打紧，她说我爹爹也是忘恩负义，残忍好色，只不过他是好色负义，她女儿残忍无情，说什么也不及你。你在一旁拍手赞成。’我笑笑摇头。
我寻思：‘一人身居高位，一举一动便关连万千百姓的祸福，我去射杀楚王之时，只是逞一时刚勇，既救义兄，复救自己，想不到对众百姓却有这大的好处。唉，在中原时我一意求好，偏偏怨谤丛集，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奸大恶，也实在难说得很。’
又想：‘此处是我父母之邦，当年我爹爹、妈妈，必曾常在这条大路上来去。唉，我既不知爹娘的形貌，他们当年如何在此并骑驰马，更加无法想像。’
上京是辽京国都。其时辽国是天下第一大国，比大宋强盛得多。但契丹人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上京城中民居、店铺，粗鄙简陋，比之中原大为不如。
南院属官将我迎入楚王府，府第宏大，屋内陈设也异常富丽堂皇。我一生贫困，哪里住过这等府第？进去走了一遭，便觉十分不惯，命部属在军营中竖立两具营帐，我与阿紫分居一个，起居简朴，一如往昔。
第三日上，耶律洪基和皇太后、皇后、嫔妃、公主等回驾上京，我率领百官的家属。皇太叔自觉无颜，已在途中自尽而死。耶律洪基也信守诺言，对附逆的官一概不加追究，只诛杀了楚王属下二十余名创议为叛的首恶。皇宫中大开筵席，犒劳出力的将干，接连大宴三日。耶律洪基、皇太后、皇后、众嫔妃、公主的赏赐，以及文武百官的馈赠，当真堆积如山。
犒赏已毕，我到南院视事。辽国数十个部族的族长一一前来参见，什么乌隗部、伯德部、北部、南部、室韦部、梅古悉部、五国部、乌拉部，一时也记之不尽。跟着是皇后所部属珊军军官，弘宁宫、永兴宫、积厌宫、延昌宫等各宫卫的军官纷纷前来参见。辽国的属国五十九国，计有吐谷浑、突厥、党项、沙陀、波斯、大食、回鹘、吐蕃、高昌、高丽、于阒、敦煌等等。各国有使臣在上京的，得知我用事，掌握军国重权，都来赠送珍异器玩，讨好结纳。我每日会晤宾客，接见部属，眼中所见，尽是金银珍宝，耳中所闻，无非诌谀称颂，不由得感到甚是厌烦。”乔峰说。
“中原因为那个大恶人杀了乔大哥的养父母乔三槐一家和恩师玄苦，又杀了徐长老、谭公、谭婆、赵钱孙、马夫人、白世镜，而智光大师圆寂，都误以为是乔大哥干的，所以怨谤丛集，在大辽却是立此奇功，而耶律洪基又和乔大哥是结拜兄弟，所以大加厚待。”端王爷说道。
阿紫很是欢喜，说道：‘那日你帮我夺得了星宿派传人之位，我想星宿派中二代弟子、三代弟子数百人之众除了师父一人之外，算我最大，心里十分得意。是比之你统率千军万马，那是全比不上了。姐夫，丐帮不要你做帮主。哼，小小一个丐帮，有什么希罕？你带领人马，去将他们都杀了。’
我摇头说道：‘孩子话！我是契丹人，丐帮不要我做帮主，道理也是对的。丐帮中人都是我的旧部，怎么能将他们杀了？’
阿紫道：‘他们逐你出帮，对你不好，自然将他们杀了。姐夫，难道他们还是你的朋友么？’
我一时难以回答，只摇了摇头，想起在聚贤庄上和众旧友断义绝交，豪气登消。
阿紫又问：‘如他们听说你做了辽国的南院大王，忽然懊悔起来，又接你去做丐帮帮主，你去不去？’我微微一笑，道：‘天下焉有是理？大宋的英雄好汉，都当契丹人是万恶不赦的奸徒，我在辽国官越做得大，他们越恨我。’阿紫道：‘呸！有什么希罕？他们恨你，咱们也恨他们。’
我极目南望，但见天地相接处远山重叠，心想：‘过了这些山岭，那便是中原了。’我虽是契丹人，但自幼在中原长大，内心实是爱大宋极深而爱辽国极浅，如果丐帮让我做一名无职份、无名份的光袋弟子，只怕比之在辽做什么南院大王更为心安理得。
阿紫道：‘姐夫，我说皇上真聪明，封你做南院大王。以后辽国跟人打仗，你领兵出征，那当然百战百胜。你只要冲进敌阵，将对方元帅一打死，敌军大伙儿就抛下刀枪，跪下投降，这仗不就胜了么？’
我笑道：‘皇太叔部下都是辽国官兵，向来听皇上号令的，因此楚王一死，皇太叔被擒，大家便投降了。如果两国交兵，那便大大不同了。杀了元帅，有副元帅，杀了大将军，有偏将军，从而死战到底。我单枪匹马，那自然的无能为力。’
阿紫点头道：‘恩，原来如此。姐夫，你说冲进敌阵，射楚王，生擒皇太叔，还不算勇敢，那么你一生真正最勇敢的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好不好？’
我向来不喜述说自己得意的武勇事迹，从前在丐帮之时，诛杀大奸大恶，不论如何激战恶斗，回到本帮后只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已将某某人杀了。’至于种种惊险艰难的经过，不论旁人如何探询，我是决计不说的。这时听阿紫问起，心想这一生身经百战，临敌时从不退缩，勇敢之事，当真说不胜说，便道：‘我和人相斗，大都是被迫而为，既不得不斗，也就说不上什么勇敢。’
阿紫说：‘我却知道。你生平最勇敢的，是聚贤庄一场恶斗。’
我一怔，问道：‘你怎知道？’
阿紫道：‘那日在小镜湖畔，你走了之后，爹爹、妈妈，还有爹爹手下那些人，大家谈起你来，对你的武功都佩服得了不得，然而说你单赴聚贤庄英雄大会，独斗群雄，只不过为了医治一个少女之伤。这个少女，自然是我姐姐了。他们那时不知阿朱是爹爹妈妈的亲生，说你对义父义母和受业恩师十分狠毒，对女人偏偏情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是个不近人情的坏蛋。’说到这里格格的笑了起来。
我喃喃的道：‘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中原英雄好汉，给萧峰的是这八字评语。’
阿紫安慰我道：‘你也不用气恼。我妈妈却大大赞你呢，说男人只要情长，就是好人，别的干什么都不打紧，她说我爹爹也是忘恩负义，残忍好色，只不过他是好色负义，她女儿残忍无情，说什么也不及你。你在一旁拍手赞成。’我笑笑摇头。
我寻思：‘一人身居高位，一举一动便关连万千百姓的祸福，我去射杀楚王之时，只是逞一时刚勇，既救义兄，复救自己，想不到对众百姓却有这大的好处。唉，在中原时我一意求好，偏偏怨谤丛集，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奸大恶，也实在难说得很。’
又想：‘此处是我父母之邦，当年我爹爹、妈妈，必曾常在这条大路上来去。唉，我既不知爹娘的形貌，他们当年如何在此并骑驰马，更加无法想像。’
上京是辽京国都。其时辽国是天下第一大国，比大宋强盛得多。但契丹人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上京城中民居、店铺，粗鄙简陋，比之中原大为不如。
南院属官将我迎入楚王府，府第宏大，屋内陈设也异常富丽堂皇。我一生贫困，哪里住过这等府第？进去走了一遭，便觉十分不惯，命部属在军营中竖立两具营帐，我与阿紫分居一个，起居简朴，一如往昔。
第三日上，耶律洪基和皇太后、皇后、嫔妃、公主等回驾上京，我率领百官的家属。皇太叔自觉无颜，已在途中自尽而死。耶律洪基也信守诺言，对附逆的官一概不加追究，只诛杀了楚王属下二十余名创议为叛的首恶。皇宫中大开筵席，犒劳出力的将干，接连大宴三日。耶律洪基、皇太后、皇后、众嫔妃、公主的赏赐，以及文武百官的馈赠，当真堆积如山。
犒赏已毕，我到南院视事。辽国数十个部族的族长一一前来参见，什么乌隗部、伯德部、北部、南部、室韦部、梅古悉部、五国部、乌拉部，一时也记之不尽。跟着是皇后所部属珊军军官，弘宁宫、永兴宫、积厌宫、延昌宫等各宫卫的军官纷纷前来参见。辽国的属国五十九国，计有吐谷浑、突厥、党项、沙陀、波斯、大食、回鹘、吐蕃、高昌、高丽、于阒、敦煌等等。各国有使臣在上京的，得知我用事，掌握军国重权，都来赠送珍异器玩，讨好结纳。我每日会晤宾客，接见部属，眼中所见，尽是金银珍宝，耳中所闻，无非诌谀称颂，不由得感到甚是厌烦。”乔峰说。
“中原因为那个大恶人杀了乔大哥的养父母乔三槐一家和恩师玄苦，又杀了徐长老、谭公、谭婆、赵钱孙、马夫人、白世镜，而智光大师圆寂，都误以为是乔大哥干的，所以怨谤丛集，在大辽却是立此奇功，而耶律洪基又和乔大哥是结拜兄弟，所以大加厚待。”端王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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