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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身负蛇鳞眼里竖瞳

    “生于水,食于清!”

    “精和灵化,乘云气而养阴阳,被五色而薄天光,东饮渭水,西荐河图。”

    赵北落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注视着燕直好似完全没有恐惧之心,将陶罐里不仅深藏兽性、还添加了大量毒粉的妖汤一口一口地喝下,还用筷子捞着里面的肉块根茎,举起陶罐将它们倒进嘴里。

    “唔——”

    狠狠打了一个冷战的燕直全身僵直地摔到地上,凭着直觉加入的大量毒粉没有要了他的命,但妖汤带来的危险终究还是那份兽性。

    并未破碎的陶罐咕噜噜地从他眼前滚了过去,吸引着燕直的视线。

    鼻子嗅见的妖汤怪味逐渐被一种从未闻过的生冷之气替代,那里面彷佛有着生灵濒死前的挣扎,汩汩从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气味刺激着燕直的身体,产生渴望,饥饿难耐。

    就像是刚刚钻出了地穴的毒蛇,吐着蛇信回味着以往吃过的各种血食,期待并想象着即将吞入嘴里的那份感觉。

    燕直死死盯着那停下的陶罐,目光不由自主地迷离起来,又急忙重新恢复清平。

    兽性,他感受到了,完全不像是师父说的那样!

    直觉像是针尖不断扎下来,对燕直发出警告,如果继续想象下去,接受着兽性传递来的感觉,他就会被兽性吞噬,由人化为妖物。

    抬手抓住陶罐的口,燕直强忍着不陷入幻觉,将陶罐狠狠扔了出去,离得自己远远的!

    陶罐落地破碎的声响落入耳中,又像是体会了如何从震动来看清这个世界,哪怕大地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他也听见了轻巧的踩踏声音,还有隐藏在不远处缓慢游动的同类。

    燕直的眼睛猛地睁大,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意识又变得模糊起来,像是忽然不认得了这是什么东西。

    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让燕直再次惊醒,移动着目光不敢再看,又映入了师父的身影。

    人的躯体,庞大,复杂......

    死死闭上双眼,燕直倒在地上的身体不由得蜷缩成一团,哪怕如此,各种更加古怪的感觉从心里不断涌出,彷佛是攀附盘在自己的洞穴里感受的四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看也不行,不看也不行!

    兽性无孔不入地流进来,像是要将什么覆盖在自己上面,只有疲于奔命地转移着意识,发现自己想着食物,就立刻去想四肢,然后去想大地,接着去想天空。

    不能深入,不可被兽性覆盖。

    燕直不知道自己吞下妖汤已经过去多久了,只觉得应该过去了很久很久,是不是快要接近三个时辰了?

    虽然还能坚持,但好累,真的好累啊。

    “能幽能明,能短能长,能约能章,合而成体,散而成章,昭乎其上,渊乎其下,罔不能罟,箭不能矰,高不可际,深不可测。”

    赵北落挺直腰背,跪于不断蜷缩翻覆的燕直身前,右手搭在腰间的九剑剑柄之上。

    亲眼看着徒弟苦苦挣扎的模样,能清晰地想起二十多年前服下妖汤的那一刻,足足两个时辰之久的兽性折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愈加痛苦,愈加挣扎,成功踏足妖行、披上绣衣后,也抹不去铭刻在心里的畏惧。

    而多年后,在失去了向上一步的勇气,并甘于如此的时候,又背负血海深仇!

    每每与人作赌,赢了便举其做官......收了徒弟,自己就必须要踏上二变,一直一直在等待一个超群绝伦的弟子,渴望有人能逼着自己踏上二变,又渴望没人能完成赌约,让自己一直一直的苟活下去。

    原本翻来覆去的燕直忽然停下,平躺在地上,这一变化让赵北落忘记了呼吸。

    甚至,心底里涌现了希冀,盼望着徒弟就此堕入妖化,自己得以继续逃避。

    “载浮蜺以为宫,揽霄雾以为旌,折窈窕以为帘,衔日月以为珠,挟星辰以为侣,风飘飘兮遨游霄雿之境,云漠漠兮出入无垠之殿。”

    赵北落诵文的声音没有停止过,赞美着天地间的大神们,渴求祂们的目光降于此地,助燕直渡过汹汹兽性。

    燕直平静了下来,不仅是在地上打滚的身体,还有内心。

    兽性彷佛无穷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人性犹如风中残烛勉强照亮一室之地,心念一动,便有兽性沿着间隙伸入进来,想要绞灭那点烛火。

    不断换着心思,就会不断有着兽性侵入进来,只有什么都不想,保持清净方可借助人性烛火渡过这片黑暗。

    燕直觉得自己就像驾着扁舟横渡黑夜的大河,不断有着奇奇怪怪的东西想要跑到扁舟上来,他就不断将它们再扔出去,溜进来,丢出去。

    溜进来,丢出去!

    来来回回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扁舟终于撞在对面的岸上,零星的烛火像是引燃了这片黑暗,将它们烧成灰烬!

    眼前出现了模糊的幻觉,燕直好像看见了自己,自己的体内蕴含很多黑线,它们能蔓延出去,缠住了别人,又像是流水般涌进各种器具、衣物,像是闪电一般打在别人身上,让他们颤抖。

    结束了最后的幻觉,燕直心有所感,缓缓睁开双眼,却见到依旧是橘红色的温暖天空,还有盯着自己出神的师父。

    好像,自己的天赋很不一般呢!

    “燕直?”赵北落难以置信地看着睁开眼睛,目光平静的徒弟。

    听见声音,燕直看向师父,禁不住地笑起来:“师父,我醒了!”

    能说话,是渡过兽性了,这才多久?

    有一刻钟吗?

    赵北落无力掩饰脸上浮现的羡慕还有嫉妒,他所见过的所有人,在妖行者天赋上没有能比得上自己这徒弟的。

    这份天赋对妖行者很重要,它就像人世间一般真实,天赋如燕直这般的,一变渡过兽性只需要一刻钟的话,二变很大可能也只要一刻钟。

    而像是自己,一变就耗了两个时辰,想要踏足二变,运气好只需要两个半时辰,运气不好就直接拉到了三个时辰。

    强者愈强,弱者恒弱!

    这也是他一直不敢再进一步的原因。

    “师父!”燕直感受着师父的羡慕目光,矜持地笑着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见自己双手手背出现的蛇鳞。

    墨绿色,与攀附的一样!

    为什么攀附的鳞片长到自己身上了?自己没有成功吗?

    燕直不敢相信地翻身坐起,拉起自己的衣袖,便见手背上的蛇鳞一路延伸向上,扒开自己的衣服,身上也有!

    脖子上也有!

    燕直还不知道的是,自己那充斥着绝望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竖瞳,同样是与攀附一样的眼睛。

    “别慌!”赵北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按住燕直的手,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妖汤入腹后残留的兽性没那么容易去除,成功踏足妖行的人,身上也会因为兽性生出些不该有的东西,比如鳞片、鸟羽、兽毛,还有眼睛。”

    “我的眼睛也......”

    燕直听不下去,爬起来扑到井口,映着平静的井水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眼睛的竖瞳。

    成功踏入了妖行,即将成为一名绣衣使者,结果变成了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心里有些复杂。

    “怎么变回来?”燕直回过头,可怜地看向师父。

    鳞片好处理,他觉得自己忍痛就能给拔了,哪怕连着皮肉拽下来也可以,但眼睛该怎么办?

    “别担心!”赵北落给自己徒弟解释道:“这些变化是妖行者没有彻底摆脱兽性的表现,它们存在时,你就还有堕落妖化的可能,因为兽性仍然深埋在你的身体里,引诱着你继续妖化。”

    “不想变成妖物,最好的办法就是刻意去让自己不舒服,攀附残留的兽性会让你畏寒,那就多淋些井水,身懒就多勤快一些,不要去顺从那些隐藏的兽性。”

    “时间久了,这些残留的兽性会渐渐被你的人性驱散,这个阶段通常需要一年的时间,兽性逐渐被驱散,你身体发生的变化也会逐渐变回来,先是你身上的这些蛇鳞,最后是眼睛的变化。”

    “彻底驱散了兽性,眼睛就会重新变回人的双眼,到时候你就能尝试着再进一步,踏入二变了。”

    赵北落语气羡慕地说完,不给徒弟咧嘴而笑的机会,补充道:“如果被兽性继续侵蚀,你身上这如癞皮蛇般的鳞片就会越来越多,现在只有手臂和脖子附近有鳞片,到后来会波及全身,直到你听见了第二个心跳声,便会化为妖物。”

    听师父说完,燕直照着井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鳞片这一块那一块的,确实丑。

    “不担心吗?”赵北落见他嫌弃地拔着自己的鳞片。

    燕直摇摇头,捏紧的手指松开蛇鳞:“总比刚才轻松多了,又有师父照看,应该不会太危险。”

    “还有,师父,我的力气好像变大了不少!”

    “岂止如此,为什么你这样小的年纪就能成为绣衣使者?为什么我一定要你踏入妖行?”赵北落听见徒弟的话笑了两声,走去招呼苦等许久的燕父三人进来。

    一听见赵北落的声音,等在前屋的燕父、清浅和李小馑就急忙从小门挤进了后院。

    然后看着模样大变的燕直,纷纷呆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