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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田横惊闻历下失 齐王怒烹郦食其

    话说历下城被汉军攻破的当天下午,田横在与齐王田广、汉使郦食其喝完酒后,便回到了他的府邸。

    田横五十多岁,身材瘦高,须发花白,精神矍铄。是齐王田广的叔父,齐国的相国。

    因连续多天陪郦食其饮酒,他已有些不胜酒力,此时已是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躺在卧榻上的田横回想着连日来喝酒的场景,由衷地佩服起郦食其来,他确实善饮,“高阳酒徒”的名号真不是白叫的。

    正当田横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时,卫兵急匆匆来到他的卧房外,“相国,相国!有紧急情况。韩信率领汉军已经攻破了历下城!”声音又惊慌又急促。

    田横不情愿地睁了睁眼,因受到卫兵嗡嗡乱叫的打扰而有些恼怒。他翻了个身,又闭眼躺了一会儿,方才回味过来卫兵说的是什么。他腾地坐起来,吃惊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不相信这是真的。汉王使者郦食其可是向他和齐王保证过的,说齐汉结盟,是为了共同对付楚国,刘邦又怎么可能再派韩信率军来攻打齐国呢。

    卫兵在门外低声嘟囔道:“从历下逃回的将士正在城外,等候进城。他们还说主将田解已被汉军杀死,华毋伤也被汉军俘虏了。”

    “啊!”田横惊叫一声,急忙从卧榻上下来穿鞋子,“快,快去备马,我要去见大王。”一脸惊慌,酒已醒了大半。

    正当他走出府邸门口时,身材魁梧的临淄守相田光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大口喘着气,“相国,从历下逃回的将士要进城,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快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你赶紧集合起城内的军队,准备与韩信的战事。”田横边说边飞身上马。

    “我是怕逃回的队伍里混进韩信的奸细。”

    “管不了那么多了,韩信的奸细恐怕早就进城了。”田横说完,头也不回,策马直奔齐王大殿。

    田光也赶紧小跑着回官邸传令去了。

    在田横得到历下失守消息的同时,齐王田广也知道了。田广先是大吃一惊,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六神无主,异常愤怒。他急促地吩咐侍卫:“快,快去把田横和郦食其叫到大殿来。”尖利的嗓音吓了侍卫一跳,他从来没见年轻的齐王如此惊慌过。

    侍卫不敢怠慢,立即跑出了大殿。刚出大殿门口,正碰见田横下马,不等侍卫说完,田横就不再理会他,急匆匆迈大步进入大殿。

    田广一见到田横,似是有了主心骨,急切地问道:“叔父,韩信背信弃义,已经夺取了历下城,现在该如何是好?”英俊苍白的脸上挂满了焦急。

    田横虽因愤怒而涨红了脸,却不失往日的威严,“大王莫慌,待臣下问明汉使再作打算。”他极力控制着声音,不让田广看出他的慌乱。却没意识到,在等待郦食其到来的这段时间,不停地踱步和搓手,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毕竟,作为一名屡次拯救齐国危难的军队统帅,他很清楚失去历下城对于都城临淄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间不长,醉醺醺的郦食其就被侍卫从驿舍架着矮胖的身躯,连拽带拖地来到齐王大殿。郦食其虽仍被侍卫架着胳膊,但还是晃晃悠悠的,站立不稳。他目光呆滞地盯着田广和田横,“齐王,田相国,我……已酒足饭饱,不能再……再喝了,明天再……再……”他已舌头打卷儿,口齿不清,脚步蹒跚地想在身边的凳子上坐下。

    田横红脸怒目,跨步上前,一脚踢翻了郦食其要坐的凳子,左手揪着他的衣领,右手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质问:“你说刘邦要与我王结盟,可为什么又派韩信率军攻占历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刘邦小儿的阴谋诡计?快说!你快说!”两眼通红,瞪得溜圆,唾沫星子喷了郦食其一脸。

    郦食其被田横一通臭骂,不明所以,便又皱着眉扭头去看田广,见田广也是一脸的愤怒,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顿时明白过来,酒已醒大半,赶紧辩解:“齐王和田相国误会了。我王确实是诚心诚意与齐国结盟,共同对抗项羽。至于韩信为什么要进军历下,我确实不知情。”嘴皮子重新利索起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你说是误会?!怎么证明?我又怎么能相信你?除非你立刻出城让韩信退兵,滚出齐国!”田横认为郦食其是在狡辩,仍然怒不可遏,抓紧郦食其的衣领不松手。

    出了一身冷汗之后,郦食其酒已全醒,冷静下来,猛地一下把田横的手推开。难道这真是汉王的计策?先让我来假意劝说齐王结盟,解除齐军防御,再派韩信来攻打齐国,那确实就容易多了。而如果只是结盟,不消灭他们的军队,难保齐国不会再反叛汉国联合楚国,将来必是后患无穷。若果真如此,汉王的计谋就太高明了!唉,事已至此,为了成就汉王的帝业,作为臣子,我做出牺牲也是应该的。想到这里,郦食其恢复凛然之态,不再害怕,朗声说道:“韩信正兵临城下,临淄顷刻间就能攻破,我又怎么能劝他退兵呢,那我不就成为汉王的罪人了吗?!”

    田广一听,果然是郦食其欺骗了自己,更是愤怒不已,不再顾及王侯仪态,指着郦食其厉声喊道:“如果你能阻止汉军进攻,我就让你活着,不然,我就烹杀了你!”说完,叫卫士抬一口大油鼎过来,放在了郦食其的跟前。在油鼎底下堆起木柴,点着了火。

    郦食其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面色平静,捋了捋胡须,慨然道:“为了汉王的大业,即使死亡又有何惧。我是不会替你去劝说韩信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紧盯着开始冒青烟的大油鼎,不再说话。

    田广看郦食其如此态度,冷冷地说道:“自从你出使到齐国,天天和你纵酒作乐,听信你的谎言,解除了兵守战备。今天我自食苦果,是我失察之故,我罪有应得。然而,在我死之前,一定要让你先死!”看郦食其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田广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咬牙切齿。扭头又看见大鼎内的油已沸腾,正冒着青烟,冲卫士厉声高喊:“把他扔进油鼎,来偿还他所吃的酒肉!”

    郦食其面无惧色,扫了田广和田横一眼,哈哈大笑,“你们的命不会长久了,齐国必定亡于汉王!”那气势,立时让他矮胖的身躯高大了不少,也把“高阳酒徒”变成了“高阳义士”。

    四个卫士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抓住郦食其的两条腿和两只胳膊,费力地把他高高举起。郦食其毫无惧色,毫不挣扎。扑通一声,鼎内的热油四下里高高溅起,吓得四个卫士赶紧躲避,但仍然烫伤了脸部。

    郦食其“啊啊”的叫了几声,便再也没有动静,只听见大油鼎里传出急促的滋啦滋啦声。热油冒着泡,剧烈地翻滚,一股浓烈的黑烟夹杂着浓重的焦糊气味直冲齐王大殿顶部。时间不长,郦食其就蜷缩成黑乎乎的一团,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完成了他的使命。

    田广、田横听着油鼎内的滋啦滋啦声,闻着油鼎内散发出的刺鼻味道,也是心惊胆战,都扭过脸去,不忍再听再闻再看。

    虽然烹杀了郦食其,稍稍消除了田广心中的怒气,但面临的危机仍然没有解除。沉默片刻,问田横道:“叔父,汉军或许正向临淄城赶来,我们该怎么办?”

    田横毕竟年长,又经历过多次危机,已迅速冷静下来。见田广问,略一沉思,答道:“韩信大军用不了几天就能到达临淄城,历下既失,这里已无险可守。为今之计,一是派重兵坚守城池,二是派人向项羽求救。”

    田广一脸惊愕,“我们刚与项羽完打仗,把他赶跑,他又怎么肯出兵来救我们?”

    “我王差矣。若我们齐国被韩信占领,则项羽的西、北、东三个方向都处于刘邦军队的包围之中,他必败无疑。我王遣人向项羽求救,项羽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也必定派大军前来救援。到那时,齐国和楚国联合起来,打败韩信便指日可待。”田横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英雄,他给田广分析了当下的形势,胸有成竹。

    田广仍面带忧虑,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此,虽能取胜,但也无异于引狼入室。”

    田横也是连连叹气,“大王所忧甚是,可现在也只能先顾眼前。待稳住局势,再慢慢打算。”

    田广见别无他法,只得照田横说的去做。派侍卫把能言善辩、胆大心细的文臣王禄福叫来,将印信交给他,让他立即出使楚国,向项羽求救。又对田横说道:“守城战备之事就交给叔父全权处理了。但愿上天保佑,让我们转危为安。”语气极其落寞,手足无措,叹气不止。

    田横走后,田广在大殿内忧心如焚。难道齐国就要在自己手里灭亡?自己将要成为齐国的罪人?他寝食不安,一见侍卫劝他用餐或休息,便大发怒火,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