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可有一尺量心距（上）
早晨的寒风渐渐大了，冬天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
古剑生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剑，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勤奋了，如果有选择的话，他更喜欢懒在床上等太阳照进窗户，感受房子里的温度渐渐升高，可是他没得选，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刺客何时会来。
新欢的尺寸和重量都非常合适，他甚至有些不舍得将它放进剑鞘里。宁如佩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因此答应了她的提议，留在镇江城里。宁如佩每周都会见他一面，时不时还会派下人来送米面和衣物，虽是吃喝不愁，但没有工作也不是办法，他总不能有点事情就腆着厚脸皮跟宁家要钱。
“古先生在吗？”门外说话的正是宁家下人，名为宁文星，是附近一家绸缎庄的伙计。
“在的在的。”
古剑生收剑入鞘，穿上外套，赶紧给人开了门。
“小姐让我送些冬衣来。”
“劳烦了。”
宁文星刚及冠，少年青涩尚未褪去，说话时多少带些羞涩。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三尺长的木尺，尺柄刻着文星二字，还悬着紫色的流苏。他做事说话一板一眼，很让人放心。此时他把衣物送进房间，便要离开，古剑生连忙叫住了他。。
“文星兄且留步！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打零工的地方，还请帮我留意一下！”
“古先生缺钱？”宁文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古剑生顿时有些尴尬，嘴硬道：“倒也不是缺钱，只是终日无所事事，总觉得要干点活才舒服些。”
“古先生真是劳动人民的榜样，我这就回去帮你问问。”
古剑生看着宁文星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摸了摸脸，只感觉有些烫。
靠着宁家的关系，半日未到，古剑生便讨了个酒馆打杂的差事。老板知道古剑生身份不一般，便故意不去瞧他，全然让一个管事的人差遣他。虽然没有什么重活，但这何管事最见不得他闲着，没事也要给他找事做。
古剑生第一天上晩班便累的腰酸背痛，但还是咬了咬牙坚持去干。上一世读书的时候，他就干过不少兼职，对这些人的心性早就习惯了。他们倒也不是真的排挤你，只是把他们经历的遭遇复刻到你的身上，从而获得满足感。于是他一边任劳任怨，一边跟同事们套着近乎，两周不到便和酒馆里所有人都熟悉了。第三周的时候，何管事破天荒地没有刁难他。
晩上生意过后，酒馆有些萧条，古剑生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冷炙，准备回家。
“古先生，你有没有空？”
古剑生循声看去，原来是宁文星。他今日看起来不太好，眼圈很黑，眼睛很红。
“自然是有空的。”
“何叔，还有酒吗？上两瓶，再来点小菜。”宁文星对着何管事招了招手，何管事竟然和蔼的点了点头，从后厨拿了酒和菜。
“一起喝点？”宁文星对何管事道。
“不了不了，后头事多着呢，你们年轻人喝吧。”何管事摆了摆手，回了后厨。
“你怎么突然想喝酒了？”古剑生从认识他起，就发现他是个老实人，一点恶习没有，老实过了头。这样的人竟然破天荒来找他喝酒？
“酒能浇愁。”宁文星苦笑了一声，倒好了两杯酒，举杯敬酒后一口喝了个干净，结果被呛得不轻，一直在咳嗽。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那是他们没有醉，醉了就能解愁了。”宁文星又是一杯下肚，脸色已经开始发红。
“你喝的太急了。”
古剑生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拦他继续喝酒。他夹起一粒花生，放进了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他在等宁文星说心里话。
果不其然，到了第五杯的时候，宁文星说话了。
“古先生，我从第一天认识你起，就觉得你这人和世人很不一样，所以我想冒昧地问一问你，你觉得人生究竟该怎样度过？”
古剑生一愣，苦笑道：“文星兄比我年长，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镇江城里宁家人都说古剑生是大英雄，武功高强，英雄救美，更得美人垂青，凭一身本事吃得大软饭，这是好多人都憧憬的人生。”
“文星兄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落魄武夫，书院毕业半年，连个养活自己的工作都难找，哪里值得别人憧憬。至于大英雄真是宁家人谬赞了，我只是沾了龙蛇枪刘浩辰的光，凭我自己哪能对付寻宝堂！再说了，我也没有吃软饭……”他越说越没底气。
“行常人不能行之事，便已高出世人一大截了。哪像我，平平淡淡又一事无成。唉，今日家里人又催我成家了。”宁文星倒下第六杯酒，却怎么也喝不进嘴里。
“你不愿意成家？”
“愿意，怎么能不愿意，家父家母急着抱孙子，我哪能不愿意！”
“那为何又苦着脸喝闷酒？”古剑生听得出他不愿意，却还是故意这样问道。
“自然是不愿意。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结婚。”
“为什么？”
“我家境一般，结婚需要的婚房马车父母帮一帮虽然也能备好，可家里却要背上不少债务。何况……”
“你不喜欢那女子？”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宁文星还是喝下了第六杯酒，憋着气满脸通红，结果一口又吐了出来，咧着嘴道，“却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位。”
“为什么不娶最爱的那位？”
“要听实话？”
“自然。”
“娶不起。”宁文星笑了起来，“别人劝我多多努力，可我性格如此，命中注定不是能腰缠万贯的聪明之人，仅凭现在的工作，不知道得努力到何年何月才能娶喜欢的人？”
古剑生想到自己和宁如佩的细微感情，顿时有些同病相怜之感，连忙道：“那她喜欢你吗？”
“喜欢。”宁文星忽然哭丧着脸，“现在想来也许没那么喜欢，可一个人追求更好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对呢？”
“你既已这么想了，就不应该太难过。”
古剑生也常常会这么想，如果他也是豪绅家庭出生，也许就能跟宁如佩再进一步了吧，可世界上哪有如果呢，你爱的太理性就只能放弃。
“她明天要结婚了，也请了我。”宁文星说。
“不要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听过一个道理，人的一生会爱上很多人的，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宁文星嘴里鼓囊着，趴在桌子上睡了。
“我也听过一个道理，道理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自己却万万听不进去。”
古剑生摇了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候何管事从后厨走了出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他是个大人了。”
“为什么？”古剑生道。
“他已开始烦恼人生这档子事咯，像我们这种大老粗从来没这些烦恼，有个活干，能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就这么点想法。年轻人就是会想得太多。”
“也许吧。”
“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不知道您是宁家的大恩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何管事忽然道。
“没有的事，我既然在此打工，就该听话干活，不必放在心上。”
“少侠果然不同常人，心胸宽广。我有一事请您帮忙。”
“请说。”
“劝劝宁文星，我怕他会做傻事。他总是对您在千百贼人之中，孤身一人救得宁小姐的事迹赞不绝口，他一定会听你的话。”
“我一定尽力。”
言毕，何管事收拾好桌子，送宁文星回家。古剑生一个人走回住所，看着天上的残月，想着自己的人生原来是怎么计划的。留在建安找工作不过是暂时的打算，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其实没有一点头绪，要么回家种田，要么找个对口的工作，要么试试考取功名，每条路都好像都行得通，又好像都不适合自己。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学的东西实在太少。
不过，自从他离开书院的那一刻起，原来的计划已经彻底没意义了。
古剑生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剑，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勤奋了，如果有选择的话，他更喜欢懒在床上等太阳照进窗户，感受房子里的温度渐渐升高，可是他没得选，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刺客何时会来。
新欢的尺寸和重量都非常合适，他甚至有些不舍得将它放进剑鞘里。宁如佩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因此答应了她的提议，留在镇江城里。宁如佩每周都会见他一面，时不时还会派下人来送米面和衣物，虽是吃喝不愁，但没有工作也不是办法，他总不能有点事情就腆着厚脸皮跟宁家要钱。
“古先生在吗？”门外说话的正是宁家下人，名为宁文星，是附近一家绸缎庄的伙计。
“在的在的。”
古剑生收剑入鞘，穿上外套，赶紧给人开了门。
“小姐让我送些冬衣来。”
“劳烦了。”
宁文星刚及冠，少年青涩尚未褪去，说话时多少带些羞涩。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三尺长的木尺，尺柄刻着文星二字，还悬着紫色的流苏。他做事说话一板一眼，很让人放心。此时他把衣物送进房间，便要离开，古剑生连忙叫住了他。。
“文星兄且留步！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打零工的地方，还请帮我留意一下！”
“古先生缺钱？”宁文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古剑生顿时有些尴尬，嘴硬道：“倒也不是缺钱，只是终日无所事事，总觉得要干点活才舒服些。”
“古先生真是劳动人民的榜样，我这就回去帮你问问。”
古剑生看着宁文星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摸了摸脸，只感觉有些烫。
靠着宁家的关系，半日未到，古剑生便讨了个酒馆打杂的差事。老板知道古剑生身份不一般，便故意不去瞧他，全然让一个管事的人差遣他。虽然没有什么重活，但这何管事最见不得他闲着，没事也要给他找事做。
古剑生第一天上晩班便累的腰酸背痛，但还是咬了咬牙坚持去干。上一世读书的时候，他就干过不少兼职，对这些人的心性早就习惯了。他们倒也不是真的排挤你，只是把他们经历的遭遇复刻到你的身上，从而获得满足感。于是他一边任劳任怨，一边跟同事们套着近乎，两周不到便和酒馆里所有人都熟悉了。第三周的时候，何管事破天荒地没有刁难他。
晩上生意过后，酒馆有些萧条，古剑生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冷炙，准备回家。
“古先生，你有没有空？”
古剑生循声看去，原来是宁文星。他今日看起来不太好，眼圈很黑，眼睛很红。
“自然是有空的。”
“何叔，还有酒吗？上两瓶，再来点小菜。”宁文星对着何管事招了招手，何管事竟然和蔼的点了点头，从后厨拿了酒和菜。
“一起喝点？”宁文星对何管事道。
“不了不了，后头事多着呢，你们年轻人喝吧。”何管事摆了摆手，回了后厨。
“你怎么突然想喝酒了？”古剑生从认识他起，就发现他是个老实人，一点恶习没有，老实过了头。这样的人竟然破天荒来找他喝酒？
“酒能浇愁。”宁文星苦笑了一声，倒好了两杯酒，举杯敬酒后一口喝了个干净，结果被呛得不轻，一直在咳嗽。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那是他们没有醉，醉了就能解愁了。”宁文星又是一杯下肚，脸色已经开始发红。
“你喝的太急了。”
古剑生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拦他继续喝酒。他夹起一粒花生，放进了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他在等宁文星说心里话。
果不其然，到了第五杯的时候，宁文星说话了。
“古先生，我从第一天认识你起，就觉得你这人和世人很不一样，所以我想冒昧地问一问你，你觉得人生究竟该怎样度过？”
古剑生一愣，苦笑道：“文星兄比我年长，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镇江城里宁家人都说古剑生是大英雄，武功高强，英雄救美，更得美人垂青，凭一身本事吃得大软饭，这是好多人都憧憬的人生。”
“文星兄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落魄武夫，书院毕业半年，连个养活自己的工作都难找，哪里值得别人憧憬。至于大英雄真是宁家人谬赞了，我只是沾了龙蛇枪刘浩辰的光，凭我自己哪能对付寻宝堂！再说了，我也没有吃软饭……”他越说越没底气。
“行常人不能行之事，便已高出世人一大截了。哪像我，平平淡淡又一事无成。唉，今日家里人又催我成家了。”宁文星倒下第六杯酒，却怎么也喝不进嘴里。
“你不愿意成家？”
“愿意，怎么能不愿意，家父家母急着抱孙子，我哪能不愿意！”
“那为何又苦着脸喝闷酒？”古剑生听得出他不愿意，却还是故意这样问道。
“自然是不愿意。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结婚。”
“为什么？”
“我家境一般，结婚需要的婚房马车父母帮一帮虽然也能备好，可家里却要背上不少债务。何况……”
“你不喜欢那女子？”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宁文星还是喝下了第六杯酒，憋着气满脸通红，结果一口又吐了出来，咧着嘴道，“却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位。”
“为什么不娶最爱的那位？”
“要听实话？”
“自然。”
“娶不起。”宁文星笑了起来，“别人劝我多多努力，可我性格如此，命中注定不是能腰缠万贯的聪明之人，仅凭现在的工作，不知道得努力到何年何月才能娶喜欢的人？”
古剑生想到自己和宁如佩的细微感情，顿时有些同病相怜之感，连忙道：“那她喜欢你吗？”
“喜欢。”宁文星忽然哭丧着脸，“现在想来也许没那么喜欢，可一个人追求更好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对呢？”
“你既已这么想了，就不应该太难过。”
古剑生也常常会这么想，如果他也是豪绅家庭出生，也许就能跟宁如佩再进一步了吧，可世界上哪有如果呢，你爱的太理性就只能放弃。
“她明天要结婚了，也请了我。”宁文星说。
“不要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听过一个道理，人的一生会爱上很多人的，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宁文星嘴里鼓囊着，趴在桌子上睡了。
“我也听过一个道理，道理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自己却万万听不进去。”
古剑生摇了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候何管事从后厨走了出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他是个大人了。”
“为什么？”古剑生道。
“他已开始烦恼人生这档子事咯，像我们这种大老粗从来没这些烦恼，有个活干，能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就这么点想法。年轻人就是会想得太多。”
“也许吧。”
“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不知道您是宁家的大恩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何管事忽然道。
“没有的事，我既然在此打工，就该听话干活，不必放在心上。”
“少侠果然不同常人，心胸宽广。我有一事请您帮忙。”
“请说。”
“劝劝宁文星，我怕他会做傻事。他总是对您在千百贼人之中，孤身一人救得宁小姐的事迹赞不绝口，他一定会听你的话。”
“我一定尽力。”
言毕，何管事收拾好桌子，送宁文星回家。古剑生一个人走回住所，看着天上的残月，想着自己的人生原来是怎么计划的。留在建安找工作不过是暂时的打算，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其实没有一点头绪，要么回家种田，要么找个对口的工作，要么试试考取功名，每条路都好像都行得通，又好像都不适合自己。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学的东西实在太少。
不过，自从他离开书院的那一刻起，原来的计划已经彻底没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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