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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冀州小鼎

    狄仁杰同窥基和尚都看得分明,这是个假女人。

    可这个假女人趁着和尚微微愣神的功夫,身形一转就到了和尚身后,大汉再次挥过来的软剑只好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窥基和尚刚要转身,可突然身躯一震,有三根钢针刺入了他的穴道。而且针上定然有毒,瞬间让他全身酥麻酸软无力。和尚再次大吼,一拳打向假女人,可拳只打到一半就趴在了地上。

    这时候那名虬髯大汉也身躯摇晃跌坐在地,如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刚才假女人的胸部藏有钢针,刺入他的手里,针上的毒让他如今全身无力。

    大汉刚才强行运功想要一举杀伤对方,可惜功亏一篑。如今毒随血气上行,如果再动恐怕毒气入心,今天他就得命丧在此。

    英俊男子的包裹被剑气割裂,露出了里面一把锋利的铁铲。他手中铁铲挥起砍向了坐在地上的大汉,“当”的一声,一把宝剑架住了铁铲,狄公出手挡在了大汉身前。

    英俊男子上下打量狄仁杰,阴冷的开口

    “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举起铁铲劈向狄公,狄仁杰抬手举剑相迎,两个人战在一起。

    假女人从一个包裹里拿出一件长袍披在身上,又从里面抽出一把短刀绕向狄公身后。狄仁杰阻挡面前这名男子已经很是吃力了,见这名假女人走过来,不禁是心中叫苦。

    可这个时候假女人突然尖叫“小心”同时身形快速后退,坐在狄公身后的那名大汉已经腾身跃起,手中软剑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了出去,一剑就刺穿了那名男子的手臂,铁铲“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男子飞身后退,假女人又重新冲了过来,手中短刀接连挥舞,替男子挡开了狄公和大汉的攻击,接着拽着男子退出茗铺。

    可很快假女人又去而复返,因为有一个包裹他没有拿。大汉往前跨了一步,手中软剑抖成直线。

    假女人见状跺了跺脚脚,再次退出茗铺,这次两个人跑的飞快,转眼消失不见。

    大汉没有去追,因为他已经无法追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之后大汉再次跌坐在了地上。

    狄公也没有追,因为他还不清楚事情原委,而且他也打不过人家,追过去有可能就是自寻死路。

    大汉双眼紧闭,嘴唇青紫,脸上有黑气呈现,这是中毒加深的症状。狄公想起神医孙思邈给他的丹药,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毒,拿出一粒塞进了大汉嘴里。

    窥基和尚虽然不能动可是能够说话,他让狄仁杰帮他把身后的三根钢针拔出来,然后窥基和尚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两粒丹药,一粒给大汉服下,一粒自己吃了下去。

    不知道是谁的丹药更有效,大汉脸上的黑气在逐渐变淡。和尚和大汉都不说话,运功疗伤。

    茗铺掌柜这才敢出来收拾屋里的东西,狄公走过去把假女人的包裹拿过来,放在身边不过他可没有打开,只是守在和尚和大汉身边等两个人疗伤结束。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窥基和尚首先站了起来,他双手合十面向狄公低头行礼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相救!”

    狄仁杰连忙还礼

    “大师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接着狄公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窥基和尚也讲了他来并州城的目的。原来和尚是到天龙山天龙寺找方丈法善禅师的。

    法善也是玄奘大师的弟子,精通梵文,有五部玄奘大师从印度带回来的经书交由法善翻译,窥基这次就是来取经书的。

    这个时候大汉也站了起来,他先向狄公谢过救命之恩,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名叫裴无二,是河东裴家的人,逃跑的这两个人就是采花大盗浮光和漾影。

    他一路追踪到此,看出这对男女有问题,为了确认真伪他才那样说话然后动了手。

    窥基和尚口念佛号,连说惭愧,他以为大汉是个凶徒才出手阻拦,结果却让这两名大盗借机逃之夭夭。

    可狄公却不是这样想,这位裴无二动手的时候实际上还没有完全确定这对男女是不是他要找的大盗,说话出手都是试探,如果错了当他是凶徒也不过分。

    不过如今这些已经并不重要了,狄公确定了那对男女的身份,这才把那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女人的衣服还有化妆用的东西。

    不过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漆木匣,裴无二看到以后眼睛一亮,伸手就把木匣抓在手里,说这就是裴家祖坟里丢失的东西,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木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铜鼎。

    裴无二取出铜鼎只是检查铜鼎的真伪和是否损坏,看了一眼之后马上又放进了木匣。

    狄公没有看清也没觉得怎么样,可窥基和尚却睁大了眼睛,盯着裴无二

    “这难道是九州鼎吗?”

    裴无二顿时脸色一变

    “大师如何得知?”

    “阿弥陀佛,鼎上“冀州”两个篆字老衲还是识得的。”

    看到篆字别人可能一下认不出来,可窥基和尚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翻译经书,研究文字,看见和当代不一样的字马上就想着辨认出来已经成为他的职业习惯了。他看起字来的眼神还格外好使,所以一下就认出来鼎上刻的两个字是冀州。

    冀州是九州之一。当年夏王朝的国王大禹把天下划分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个州,下命令让天下九州贡献青铜,铸造成九个大鼎,并且将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镌刻于九鼎之上,以一鼎代表一州,还在鼎上刻了这个州的名字。然后将九鼎集中于夏王朝都城,作为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

    九州鼎是夏朝、商朝、周朝三代奉为象征国家政权的传国之宝。战国时期为这九个鼎发生过多次战争。可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前这九个鼎就不见了。从此以后各个朝代都在寻找九州鼎要把它作为王权统一的象征,不过一直都没有找到。

    这九州鼎很大很重,据说一个鼎重3万斤,九个鼎共重27万斤,不过这只是传说。鼎的重量,大小,模样,上面雕刻的内容到了周朝灭亡以后就逐渐成了秘密,后世想要再造九州鼎都不知道做成什么模样。

    可还有传说,秦庄襄王灭了周朝以后,就把周王室的九鼎西迁到了咸阳。并且命当世能工巧匠仿照大鼎做了九个一模一样的小鼎,以备观赏之用,但秦朝被灭以后这九个小鼎也下落不明了。

    这刻着冀州两个字的小铜鼎,极有可能就是九州大铜鼎的仿制品之一,窥基和尚看到刻字以后是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可看到裴无二的脸色变化,窥基和尚和狄仁杰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九州鼎是王权的象征,像河东裴氏这么有影响力的家族藏有此物,会让人怀疑裴家有不臣之心的。

    可这事估计裴家也很是无奈,这是祖先的坟墓,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可没有理由也不能挖开祖坟拿出来,再说放在坟里也更安全。谁曾想被盗墓贼给挖出来偷走了,这要是传扬出去说裴家藏有九鼎,那可就有口难辨了,当今圣上要是知道了此事河东裴氏整个家族恐怕都会遭殃。

    想到这一点的窥基和尚同狄仁杰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裴无二一身本事深不可测,也不知道他中的毒恢复的怎么样,如果他要杀人灭口,这间茗铺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窥基和尚不知道该如何圆场,只能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老衲方才眼花了,恐怕看得有些出入。”

    裴无二瞪着两个大眼珠子,脸色数变,最后起身冲着窥基和尚和狄仁杰躬身行礼,转身就走。

    狄仁杰眼珠转了转,大声说道

    “裴公暂请留步。高台暂俯临,飞翼耸轻音。浮光随日度,漾影逐波深。这是当年十八学士太常卿褚亮的诗句,这两个大盗用浮光,漾影为名不知有何深意?”

    裴无二听狄仁杰讲完,微微一愣停下脚步。然后再次给狄公施礼,接着拿出一锭银子扔给在远处收拾东西的茗铺掌柜算是打坏东西的赔偿,这才转身离去。

    狄公悬着的心暂时放下,眼前的杀劫算是躲过去了。以后通过裴晋的关系再好好沟通或许就能化解此事。但他从裴无二今天的行动表现能够看出来,此人看似莽撞实际上确是心思细密,做事较真,不给自己留后患。

    刚才裴无二没想到有人会认识九鼎,一时疏忽泄露了秘密,虽然要走可眼底杀机还在,很可能出去蒙个面再回来把茗铺里的人都杀光。可狄仁杰点出了这两个大盗或许和褚家有什么关联,那这挖坟偷九州鼎的事可能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如果真是这样裴无二就算杀了他们也掩盖不了这件事,还平白增添了后患,以他的心性应该会先调查清楚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不过这也只是狄公自己的推断。

    等裴无二走远,窥基和尚也松了一口气,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的大意害了别人的性命,那和尚认为自己可就是罪孽深重了。

    狄公和窥基和尚告辞,继续打马赶奔太原县。

    在太原县县衙,狄仁杰见到了县尉李清心,山谷石屋命案被害人的身份都已经查清楚了。白发老者就是蔺长史提到的柳元贞的舅舅久源银楼的掌柜蒋龙,长相凶恶的大汉名叫贺开是太原县一家名叫四海柜坊的大掌柜。

    三个瞎子在人们的印象里只是一个人,在天龙山附近,在太原县城里都有人见过,以给人算卦看相为生。可瞎子的家在哪里,姓氏名谁确没人知道。

    天龙柜坊的王掌柜名叫王茂。据说罗五父母双亡,在十岁左右的时候乞讨来到了并州,遇到了王掌柜以后被收为学徒,然后带到天龙柜坊里工作。

    王掌柜和罗五两个人名为师徒,可情同父子。从调查的情况来看,蒋龙,贺开,王茂在活着的时候应该都是互相认识的,因为他们之间是有生意往来的。

    罗五一直跟着王掌柜,有理由认为蒋龙与贺开这两个人罗五也都应该是认识的。再就是从长安城来的许阴之许仵作了,他的情况狄公应该是最了解的,李清心就没有派人去查。

    狄公把调查结果详细看过以后,又回忆了一遍案发现场的情况和罗五曾经说过的话,接着同李县尉一起对案件进行研究探讨。

    两人最后认为接下来有以下三点需要着重去展开调查:

    一,罗五的身世。蒙面人要找他,瞽目人抢他走,这都表明罗五身上有值得他们去抢的秘密存在;

    二,蒋龙,贺开,王茂,罗五他们四个人之间有没有更深层的渊源,罗五的讲述刻意回避了认识其他人,他的掩饰一定是想隐瞒什么,关于他和王掌柜的关系,罗五也讲的很疏远。罗五对死去王掌柜的态度,狄公一直觉得不合常理。刚回到石屋甬道里的时候罗五没去看王掌柜的尸体而是躲在一旁。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过去抱起尸体边哭边自言自语。狄公觉得那不是面对一个对自己有养育之恩,情同父子的掌柜该有的态度。

    三,继续着手调查石洞水潭的秘密,争取能破解其中的机关。这些被砍去了胳膊的死者,右臂都丢失了,只有罗五的左臂也丢失了,这些断肢一定是有什么秘密的。在迷魂阵里没发现这些被砍断的肢体,那就只有破解了水潭之中的机关和阵法才能找到。

    这三项调查工作,狄公和李清心决定分工合作,同时也会联系不良帅李三甲加入帮忙,这也是蔺长史吩咐过的。

    李清心再次提议用阻断石洞潭水水源的方法来破解机关和阵法,狄公觉得可以一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狄公也表示会全力配合。

    至于仵作许阴之,狄公已经安排手下去长安城做调查了。从目前已知的情况分析,许阴之和狄公撒了谎,他回并州的目的恐怕没有那么单纯。天龙寺旁边的坟茔被盗挖一案能不能和山谷石洞里的命案有关联,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知道。

    两个人商议好了下一步行动计划之后狄仁杰和李县尉告辞,狄公没有回并州而是打马赶奔天龙寺,至今没收到寺院那边的消息,狄公心里多少有些耽心。

    这个时候天色就有点黑了,路上行人渐渐稀少,狄仁杰快马加鞭很快就进入了天龙山的范围,经过一段山路的时候狄公突然勒马停住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呼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