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西市（四）
看完贺知章和张旭的字以后，郭晞又带着坐上牛车的任氏她们在曲巷中迤逦而行。衣肆所在的街区道路较窄，多数地面铺砌着大小不等的碎石，只在一侧挖有排水沟，几条街都是一层高版筑的老式房子，没有超过三间的商店，两边对峙的建筑物局促地压住有限空间，加上许多侵街的铺面，每次两车对行都会令车夫十分紧张。这里确实有上百家成衣店，密密麻麻地挂着招幌，更小的巷子里还有露天摆摊的裁缝师傅，有的忙着手里的活计，没事人向巷外张望。街头巷尾，络绎不绝的客人在大声还价，做着手势，就跟郭晞脑海中二十世纪各地的服装城一样。店主坐在柜台后面，身穿按律法所禁止的绫罗绸缎。也有的男人胡服胡帽，专卖西域服饰。玩捉迷藏游戏的孩子们跑来跑去，他们的母亲一边浏览衣服，一边闲聊天，忽然，先头莽撞的孩子后退了。几个穿虎纹锦裤的侍从，簇拥着个中年绿衣官员，底下人似乎正在由一摞摞高高叠起的布匹中抽查样品，与后代工商质监的临检如出一辙。
“官员可以明目张胆地入市吗？”任八娘对郭晞说。
“估摸着是市署里的官，人家专管这片。我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整个西市正儿八经有告身的官不出两手，够资历着深绿袍的可能只有你五哥的好友韦会一人。”
无双正带着一种兴奋、惬意的神情眼花缭乱地观赏两旁店铺前琳琅满目的各式衣物以及衣架上挂着的被风一吹叮叮当当响的小饰品。“咸阳可没这么多店，仅有几家都熟透了，”她说，“每回都愁眉苦脸地跟奴讲，想要绸缎现成的，做好的成衣可得好等。”当他们的牛车缓慢驶过的时候，很多商人都站在前方等它停下来。有一次，车夫把车侧向一边以避让，几个机灵的小伙计靠上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特别是发现后车的钱绢后，更加殷勤谄媚。“我来打听一下，”任八娘说，然后她就询问衣肆中最大一家张家店的位置，这些人自然不乐意回答，直到八娘好言好语地商量，才由一个戴了破旧头巾的大男孩不情不愿地指路。
“妾身听教坊兄弟言语，西市衣肆的张家店是滑州人开的，”任八娘说，“用料考究、针脚妥贴，是一等一的去处，今天要沾二十光了。”
“阿姊，瞧你说的，”无双嗔道。她们在唯一一座两层高、前店后宅的四门大开的商铺前下了车。这处小楼有雕花的木头窗户和黑亮的瓦片，台阶两边的花圃中种植牡丹，门前甚至有一个停车的空地。店内生意兴隆，客人或一群群地站在柜台前选购，或嘈杂地围着账房砍价。正巧有位闲坐的店家远远瞧见郭晞一行，一时起意从里面出来，迎上了郭晞的视线，首先自来熟地介绍自己是店主，人称张大。在他热情的凝视下，郭晞感到非做成一笔交易不可，否则过意不去。张大的脸充满了好奇和探寻，因为郭晞的气度不像凡庶，但他并没有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只是不厌其烦地讲了自家店衣服的品质、分类、尺码和数量绝对一百个放心，满足客官的各种需求，而且现货立等可取，是最大的优势。等郭晞他们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才胸有成竹地问明具体的倾向和关注点，一旦弄明白这是位大顾客，立刻请他们上二楼。楼上空荡荡的，没有多少成衣，倒是摆放着几排坐具和精致的乐器。
“几位客官坐，先饮杯乌梅浆解渴。”张大带个婢女上来，手里托着木头圆盘，将四份瓷碗一一端到跟前。他解释道：“郎君宽恕，且稍待片刻。店里的贵重衣物均在后头库房，平常不轻易展示，正使人去取。”
“无妨，我们也不急，”郭晞咕嘟咕嘟地喝着。“你净挑些最好的来。”
七八个小青衣接二连三地走入室内，都小心翼翼地捧着成套的衣服。她们轮番上前让无双选择中意的，她和八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宠奴也在积极地提供意见，凡是点头的都放在一边，其余的旋即撤掉，被收回仓库，包括仨人在内，她们一共看上十九套。
“三郎，会不会太多了，要不少买几件？”等店中婢女离开，她发现铺着茵褥的几个客榻上放满衣服、没有一丝空余，怀着犹豫不由得在帷帽里说。“太破费了，怎么敢当！”
郭晞大手一挥。“没关系，全要了。你先挑最喜欢的一件穿上试试，可好？”
无双低低地应承了，郭晞把嘴一咧，察言观色的张大跟着笑起来。等她换过衣裳，袅袅婷婷地盛装出来，郭晞定睛一看，果然风姿冶丽绝世无双，而她也向郭晞投以热切的眼色。原本拍手称赞的张大却像惊弓之鸟，张皇地连退几步，一跤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纳闷的郭晞出于善意，伸手要扶，可张大乱摆手咿呀着拒绝帮助。
“郎君大谬矣！这必是天上的女仙、龙宫的娇娃，被你偷窃而来，”张大惊恐地喊道：“这样的绝色不是人间所应有的，希望郎君赶快送她回去，迟了就会招来泼天大祸。”
“哈哈哈哈！有趣啊真有趣。”郭晞啼笑皆非，跨过去不容分说，一把将张大拉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休得胡言乱语，仔细听真了，她是我的爱妾。”
“鄙人所言发自肺腑，”张大狐疑地问，“郎君竟是何人？”
郭晞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鱼符，在他眼前一晃，自得地说，“你看这是何物，认得否？”
张大闻言一凛，急忙凝神端详，领会后又脚软跌下，缄口不言。
郭晞从搭配衣服的首饰中挑了一根金簪插在无双的发髻间，又把帷帽轻轻给她戴上，畅快地说，“店家，还不爬起给我结账，这些个统统要了，只要内眷穿得满意，以后就都来你店置办。”张大一听郭晞言之凿凿的表态，就心乱如麻地点头又摇头。
“官员可以明目张胆地入市吗？”任八娘对郭晞说。
“估摸着是市署里的官，人家专管这片。我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整个西市正儿八经有告身的官不出两手，够资历着深绿袍的可能只有你五哥的好友韦会一人。”
无双正带着一种兴奋、惬意的神情眼花缭乱地观赏两旁店铺前琳琅满目的各式衣物以及衣架上挂着的被风一吹叮叮当当响的小饰品。“咸阳可没这么多店，仅有几家都熟透了，”她说，“每回都愁眉苦脸地跟奴讲，想要绸缎现成的，做好的成衣可得好等。”当他们的牛车缓慢驶过的时候，很多商人都站在前方等它停下来。有一次，车夫把车侧向一边以避让，几个机灵的小伙计靠上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特别是发现后车的钱绢后，更加殷勤谄媚。“我来打听一下，”任八娘说，然后她就询问衣肆中最大一家张家店的位置，这些人自然不乐意回答，直到八娘好言好语地商量，才由一个戴了破旧头巾的大男孩不情不愿地指路。
“妾身听教坊兄弟言语，西市衣肆的张家店是滑州人开的，”任八娘说，“用料考究、针脚妥贴，是一等一的去处，今天要沾二十光了。”
“阿姊，瞧你说的，”无双嗔道。她们在唯一一座两层高、前店后宅的四门大开的商铺前下了车。这处小楼有雕花的木头窗户和黑亮的瓦片，台阶两边的花圃中种植牡丹，门前甚至有一个停车的空地。店内生意兴隆，客人或一群群地站在柜台前选购，或嘈杂地围着账房砍价。正巧有位闲坐的店家远远瞧见郭晞一行，一时起意从里面出来，迎上了郭晞的视线，首先自来熟地介绍自己是店主，人称张大。在他热情的凝视下，郭晞感到非做成一笔交易不可，否则过意不去。张大的脸充满了好奇和探寻，因为郭晞的气度不像凡庶，但他并没有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只是不厌其烦地讲了自家店衣服的品质、分类、尺码和数量绝对一百个放心，满足客官的各种需求，而且现货立等可取，是最大的优势。等郭晞他们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才胸有成竹地问明具体的倾向和关注点，一旦弄明白这是位大顾客，立刻请他们上二楼。楼上空荡荡的，没有多少成衣，倒是摆放着几排坐具和精致的乐器。
“几位客官坐，先饮杯乌梅浆解渴。”张大带个婢女上来，手里托着木头圆盘，将四份瓷碗一一端到跟前。他解释道：“郎君宽恕，且稍待片刻。店里的贵重衣物均在后头库房，平常不轻易展示，正使人去取。”
“无妨，我们也不急，”郭晞咕嘟咕嘟地喝着。“你净挑些最好的来。”
七八个小青衣接二连三地走入室内，都小心翼翼地捧着成套的衣服。她们轮番上前让无双选择中意的，她和八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宠奴也在积极地提供意见，凡是点头的都放在一边，其余的旋即撤掉，被收回仓库，包括仨人在内，她们一共看上十九套。
“三郎，会不会太多了，要不少买几件？”等店中婢女离开，她发现铺着茵褥的几个客榻上放满衣服、没有一丝空余，怀着犹豫不由得在帷帽里说。“太破费了，怎么敢当！”
郭晞大手一挥。“没关系，全要了。你先挑最喜欢的一件穿上试试，可好？”
无双低低地应承了，郭晞把嘴一咧，察言观色的张大跟着笑起来。等她换过衣裳，袅袅婷婷地盛装出来，郭晞定睛一看，果然风姿冶丽绝世无双，而她也向郭晞投以热切的眼色。原本拍手称赞的张大却像惊弓之鸟，张皇地连退几步，一跤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纳闷的郭晞出于善意，伸手要扶，可张大乱摆手咿呀着拒绝帮助。
“郎君大谬矣！这必是天上的女仙、龙宫的娇娃，被你偷窃而来，”张大惊恐地喊道：“这样的绝色不是人间所应有的，希望郎君赶快送她回去，迟了就会招来泼天大祸。”
“哈哈哈哈！有趣啊真有趣。”郭晞啼笑皆非，跨过去不容分说，一把将张大拉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休得胡言乱语，仔细听真了，她是我的爱妾。”
“鄙人所言发自肺腑，”张大狐疑地问，“郎君竟是何人？”
郭晞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鱼符，在他眼前一晃，自得地说，“你看这是何物，认得否？”
张大闻言一凛，急忙凝神端详，领会后又脚软跌下，缄口不言。
郭晞从搭配衣服的首饰中挑了一根金簪插在无双的发髻间，又把帷帽轻轻给她戴上，畅快地说，“店家，还不爬起给我结账，这些个统统要了，只要内眷穿得满意，以后就都来你店置办。”张大一听郭晞言之凿凿的表态，就心乱如麻地点头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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