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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莽夫泼妇

    话说,玉帝大人在人间游玩多时,云影深处虽一片祥和,却总少了些气氛,大抵是掌事人不在,大家心里都空落落的,就连无尽苑里的花草,自她老人家去后,任浇花人如何悉心照料,看着也有些颓丧。因而此次玉帝大设席宴款待诸神,那云影深处的各路神君,即便杂务缠身,也早早前往无尽苑里祝贺去了。

    白泽和阎朝日赶到无尽苑的时候,早已闻得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想来众神已经齐聚,两人便又加快了些脚步。不一时,两人前脚踩着后跟到场了——无尽苑里果真一派热闹景象,各路神君围坐在鲜花丛中,品茗谈心,听歌赏舞,好不惬意自在!

    白泽往后山走去,他要先安顿好新养的山茶花;至于阎朝日,她则去往牡丹亭。

    牡丹亭里的花儿今日开得分外娇艳,放眼望去,红嫣嫣一片、紫艳艳一丛、粉兮兮一簇,层层叠叠,密密相拥,似绚烂的云霞,又如绯红的胭脂。在这群姹紫嫣红之中,有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躲在牡丹丛中,专心致志地品赏着这些花儿。

    “待我吓她一吓……”

    打一进门起,远远的,阎朝日就瞧见了这个人影,见她正全神贯注地观赏着眼前的花儿,阎朝日便把脚尖踮起,悄悄绕到其身后,打算给她一个机灵。不料,那人影却十分敏锐,还没等阎朝日挨近身后,她便提前知觉了。她猛地转过身去,把阎朝日抓了个正着——

    “朝日,怎生今日来的这样晚……”

    青霄霜神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恰恰看到了阎朝日弓着腰,把身体曲成猫状,把一对大爪子伸向她的后脑勺。

    “哎哟,许久不曾这般玩过了。”青霄霜神眼睑微微一动,一下识穿了阎朝日的把戏。她们姊妹俩小的时候没少玩这个把戏,很多时候,那丫头都能把阎朝日抓个正着。

    “……没意思,又被抓了个现行。”被发现了的人觉得毫无意思,正打算撤退,不料青霄那丫头却不依不饶,顺势倒在了地上。

    看样子,那丫头是要赖上她了——

    “哎呀呀,吓煞人也……你,你这个坏人,你欺负奴家……”

    那丫头娇声大叫,把手不住往胸脯拍,眼珠子滴滴转,就差掉下泪来。那个模样,似被强盗欺侮了一般。

    看到这场面,阎朝日心里轻笑了一声:“看样子,我又要做一回‘莽夫’了。”

    “来人啊,有人欺负民女……”青霄霜神那丫头不等她反应,便娇声大喊道。她气愤愤地叉着手,装出一副当街撒泼的模样。

    “俺的好姊姊啊,莽夫我不过就此路过……无意撞翻你的轿子,是莽夫的不对,可莽夫连指尖也不曾碰你一下,何谈欺负一说?你休要诬赖,玷污了我的一世好英明!!”阎朝日不甘示弱,朝地上假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回击道。

    青霄那丫头做泼妇人,而阎朝日则扮演撞她轿子的莽夫。自从司职以后,两姊妹便少有聚头,今日是虚空玉帝设宴的好日子,两人都有空闲,正好可以过过戏瘾。

    “嗐,你这瞎眼莽夫,这明明的康庄大道你不走,偏偏撞入奴家的轿子,不是意图不轨是什么?你休要抵赖!!来人啊,把这瞎眼莽夫押进官府……民女要报官,为自己讨回个公道!”青霄那丫头说完,又做出了个小厮的模样,要来绑阎朝日演的莽夫。因这场戏是一时兴起的,戏台上只有生、旦两角,她们只好一人分饰多角。

    “我看谁敢!!!”阎莽夫怒喝一声,把小厮震出了三里地外,“你这泼妇不讲理,莽夫都说了,那是无心之失,非有意撞入你的轿子,若你再这般胡搅蛮缠,别怪老夫不客气!!”说着,阎莽夫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作势要往那个娇滴滴的妇人的脸上打下去,吓的那妇人惊坐在地上。

    “救命啊,有人当街打妇人了!有人当街打妇人了!!”

    青霄妇人虽然身子柔弱,叫喊起来却是方圆十里都能听到,阎莽夫怕惹起事端,只好连连后退。

    “你……哼,好男不与女斗,莽夫还有要事在身,不与你这泼妇纠缠——”

    阎莽夫说着,就要退出这个戏台,却被妇人拉了回来。

    “哎呀,你这瞎眼莽夫往哪里跑?今日若不赔我这轿子钱,你这莽夫就休想逃脱!来人哪,有人强抢民女,快告至官府!!”

    “你……你再信口胡说,别怪莽夫不客气了!”

    “只要你肯赔我轿子钱,民女既往不咎——”

    阎莽夫见那妇人不依不饶,只好把钱取出。他往口袋上一摸,摸出了个小钱袋,将里面的钱悉数倒了出来,却只有两个铜板。

    “俺的好姊姊,如今我只剩这两个铜板,再无别的了……莽夫第一次往县里走,也不知够不够,你且收下……莽夫还有要事,就此别过。”说着,阎莽夫便拱手离开,却被青霄妇人又硬拽了回来。

    “两个铜板如何够?我这轿子被你撞出了个狗洞,怎么也要个十文钱。”

    阎莽夫花了钱就想脱身,青霄妇人却嫌不够,拦在路中央讨价还价,这倒把阎莽夫气急了,脱口便骂了起来——

    “你这杀千刀的妇人,莽夫好心好意和你说,你倒得寸进尺,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莽夫今日定要教训教训你这妇人,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说着,莽夫就从腰间取出一条鞭子,作势要往妇人的身上打。

    鞭子正要往下抽,亭子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何人胆敢在本县闹事??”

    阎莽夫和青霄妇人循声望去,来者不是别人,是许久不曾露面的丹鸾雷神。那小子在牡丹亭外看戏已经好些时候了,但那姊妹俩都在戏里,并未察觉他的到来。这时,戏目到了县官大人出场的时候,他便自告奋勇地上前,扮演起了那个为民拯命的县大人。

    这出戏叫做《莽夫撞着个泼妇人》,系出自飞廉风神之笔,以往他们哥姊几个曾在清影阁中演过几回,丹鸾雷神那小子每次都抢着演那个肥头大耳的县官大人,只因他觉得那个大人又贪婪又蠢钝,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物。

    那丹鸾县大人一上场,就把肚子颠了颠,两耳甩了甩,一脸趾高气扬地看着阎莽夫和青霄妇人两个,大声地道:“我道是谁敢在本县闹事,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刁民,来人——”

    县大人一声令下,上来了两个吏卒,将阎莽夫和青霄妇人绑了起来。

    “来人,将他们两人押送衙门,本官要亲自审问!”

    县大人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便大摇大摆地上轿子回衙门去了。

    牡丹亭里没有别的工具,三人便靠动作来演绎戏里的意思,上轿、下轿、步入衙门……每个动作都一气呵成,一贯而成。

    “唉哟——”

    三人正演得起劲,不料丹鸾那小子不小心踩了个空,重重地跌在了地上,那个滑稽的模样逗得姊妹俩笑个不住。

    “我说县大人,你别走那么急呀,若是把腰跌坏了,谁人替民女伸冤哪!”

    丹鸾县大人刚从地上爬起来,青霄妇人便忍不住调笑了起来,把丹鸾雷神那小子的脸都给笑红了。

    “哼,等下有你好看的!”丹鸾雷神那小子说着,把衣服上的尘土拍了拍,接着面不改色地继续演上那个贪得无厌的县官大人。

    只见他把衣襟理了理,朗声说道:

    “升堂——来人,把那两个刁民带进来!”

    于是,阎朝日和青霄霜神两个便齐刷刷地跪在了衙门前,齐齐为自己喊冤。

    “县大人,民女冤枉啊……民女在街上好好走着,却遇着这个无赖,把民女的轿子撞出了个狗洞,民女要他赔钱,这个无赖却是不依,县大人一定要替民女做主啊……”

    “县大人,莽夫不是无赖,莽夫只因喝了几斤酒,走路不稳,才无意撞上了这个泼妇的轿子,那破轿子早就坏了,这泼妇根本就是要讹上莽夫,县大人英明,一定要替莽夫严惩那个泼妇……”

    “什么破轿子,你休要口出狂言!”

    青霄妇人听见阎莽夫恶人先告状,眼泪差些夺眶而出。

    “泼妇,你休要抵赖!”

    可怜阎莽夫,一口一个泼妇,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

    啪。

    一记声响。

    丹鸾县大人以击掌声代替惊堂木,衙门内顿时一片肃静。

    “你们两人休要聒噪,本官自有分数——”

    听县大人这般说来,跪着的两人不敢造次。接着,县大人把阎莽夫喊向前——

    “你这个莽夫,既撞了妇人的轿子,为何不赔?”

    “莽夫不是不赔,给了她两个铜板,说是不够……那泼妇贪得无厌。”

    县大人才不管那妇人贪不贪,他只关心能不能抽油水,于是,他便在阎莽夫耳边低低地问道:“你可带了这个……了”两个指头动了动,那是要油水的意思,阎莽夫摸了摸口袋,袋里的两个铜板都给了那妇人了,现在他是身无分文。县官大人见他一毛不拔,便将他喊了回去,接着把那妇人喊向前——

    他见那妇人有几分姿色,若是能把她取为妾士,那便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妇人,那莽夫身无分文,你当如何?”

    “大人秉公办理,若是那厮身上无银子,打他一顿便可。”

    “只怕不合规矩……”

    “大人这是……”

    县官大人说着,那手已经搭在了青霄妇人的手上,把妇人吓了一惊。

    “若娘子肯赏脸做我的妾身,大人一定替你狠狠教训那莽夫一通,如何?”

    青天白日的,还真是色胆包天!

    青霄妇人气不过,一脚朝那县大人踢了过去,把他踢得嗷嗷大叫。

    “唉哟,痛痛痛——”

    丹鸾那小子以为做戏而已,不料到青霄那丫头却是真踢。

    “霜洁,你这是公报私仇啊……”

    下脚的人出了狠劲儿,被踢的人简直痛的直不起腰来。

    “哪有,我不过想要戏做得真一些罢了……”

    大仇得报的人只装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上次青霄那丫头想要两盒雪花膏,结果丹鸾那小子耍了她一通,硬是没有拿出来,气得她咬牙切齿。

    “巡吏大人到——”

    就在这时,亭子里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众人望去,是白泽到了。

    白泽在后山安顿好桃妃后便回到了无尽苑里,远远的,他便瞧见这三人在牡丹亭做戏,凭着动作声音,他便知道这三人做的是莽夫与泼妇的那出戏。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替俺们讨回公道了!”

    亭子里的三人见白泽做起了巡吏大人,便乐得把戏接着做完。他们四人也是许久未曾这般聚在一起了。

    “巡吏大人,民女要告状——”

    “告何状?”

    “民女要告县大人意欲强抢民女为妾。”

    青霄妇人说着,佯装拿起手帕来抹眼泪。

    “巡吏大人,莽夫也要告状——”

    “告什么?”

    “莽夫要告这县大人公然向百姓索取油水,有违官道。”

    阎莽夫指向那位县大人,恨恨地说道。

    “县大人,可有此事?”

    两位百姓齐齐告县大人的状,白泽巡吏大人还是头一次见。

    “巡吏大人,绝无此事……”

    听巡吏大人这般问来,丹鸾县大人两腿一软,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地接着道:

    “巡吏大人英明,是那两个刁民诬陷。小的为官清廉,更不近女色,何来抽油水和强抢妇人为妾之理。大人且听小的说来,是那两个刁民当众闹事,小的才将他们押送衙门问审,大人一定要明察秋毫——”

    “巡吏大人,民女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县官定要我做他的妾士。”

    “巡吏大人,莽夫亦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县官要油水才办事。”

    啪。

    惊堂木一响,衙门一片肃静。

    “诸位稍安勿躁,这县大人有没有强娶妾士和抽油水,本官查一下便知——来人,搜衙门!”

    白泽巡吏大人一声令下,吏卒在衙门四散而开,迅速搜出了一箱金子并五个美人,那五个美人皆说是县大人借审案之机将她们强娶为妾。

    “县大人,你还有何话要说?”

    丹鸾县大人见事已败露,拔开双脚就想逃,不料被阎莽夫抓了个正着。

    “来人,将他绑起来,革官游街!”

    白泽巡吏大人话音刚落,青霄妇人便拿起一条绳子,和阎莽夫合力将丹鸾县大人绑的严严实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