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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小猢狲

    话说,在云影深处,有四位神君打小一块儿长大,他们情同手足、亲密无间,且个个颖悟绝人,有着绝顶聪明,再加上他们都是虚空玉帝亲自教养成人的,因而个个都才能兼备、皎如日星,在云影深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这四位神君此刻正趁着虚空玉帝忙于宴客,偷偷逃去后山赏乐:为首的那个便是丹鸾雷神,跟在其后的是喜瑞神白泽和阎王神阎朝日,走在最后的则是青霄霜神。

    说起来,这四位神君可都天赋异禀,有着别样的才干与本领,除了在人间做好分内的差事以外,他们在别的行当,也都另有建树——

    先来说说丹鸾雷神那小子,其人爱美,日常偏爱捣弄胭脂水粉,有“小鼓脂粉冠天下”之名,更兼其嗅觉灵敏,阅香无数,那些脂粉香膏,凡是经他手研制而成的,往往被哄抢而空。

    而青霄霜神那丫头性冷,在万般活计之中,独独只爱针黹女工,每每空闲之时,便喜爱闭门研究针法,其秀出的山川江河、牡丹海棠皆能得其精髓,近看生动传神,远看有如跃然于绣屏之上,因而往往一绣难求。

    至于喜瑞神白泽和阎王神阎朝日,一个偏爱饲花养草,另一个则钟情书法临摹。

    且看白泽那小子,自笑花奴,养花三千,争奇又斗艳。且看那夕露山房,活生生一座大花房:庭前月桂香,有杜鹃倾城,东园花木成畦,篱下蔷薇弄丽影,山茶红似火,溪上菡萏摇曳,四时有香风,引得蜂衔粉,蝶恋花。

    至于阎朝日那丫头,花草不通,脂粉不识,唯钟情于书法临摹。书者贵在勤,她那竹音居里,专设一墨池,每日晨起午后,她便临池把墨研;芸窗内更设一对联,供每日自省:先定心,去浮气,勿参以杂念;握笔起,凝神气,笔笔须送至。

    这四人在外人看来,是朗朗如日星,但在虚空玉帝的眼中,这四人就是四只顽皮的小猢狲,让她老人家时时不得安生——

    年幼之时,这四只顽皮的小猢狲就时常相约着偷桃摘梨、爬树捕雀,刮皮破脸是常有的事;等到稍长大些,这四小猢狲又相约着登楼逃学、攀月摘星,那三天两头的训诫自是免不了的了;如今长大成人了,这四小猢狲仍在四方宾客前,抬“烧猪”招摇示众,一点不顾及自己的脸面——这着实令虚空玉帝她老人家头疼不已!

    为了让那四小猢狲从小习得礼法,虚空玉帝她老人并没少费心思:她先是到玉衡堂里请来北斗星君,让他老人家教授他们礼仪规矩及为神百道。北斗星君学识渊深,博今通古,什么地理杂学,他老人家通通知晓;就连古往今来的奇闻佚事,他也如数家珍;那礼法制令更是倒背如流,不在话下。因此,由他老人家担任西席,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不过,这些年来,那四小猢狲在北斗师长的教导之下,虽把为神百道学成了,可以堪得上一位称职的神君,至于什么轶事奇闻、杂学之类,也都知晓一些,但独独就是没有习得礼法规矩,还是恁般的顽皮生事,不管不顾……

    如今,这位鹤发童颜的北斗师长,正捋着他那把银灰色大胡子,摇着大蒲扇,在席上和人对饮畅谈,丝毫不在意他的四位得意门生到何处快活去了。对了,不得不提的是,这位老师长什么地方都好,偏偏就是嗜酒如命,还号称“千杯不醉”,把他的两位得意门生——白泽和丹鸾两小子都给带坏了,特别是丹鸾那小子,如今总是变着法子向人讨酒喝,若不是玄冥那老家伙看的门紧,那小子早跌进酒缸子,成酒鬼一只了。

    “唉,那四只小猢狲……”虚空玉帝她老人家今日本来心情极佳,但一想到那四个小鬼的胡闹事,她的心情不觉沉了下来。

    愁啊,那四小猢狲早已不是孩童,如今他们都业已长大成人,按理说,他们早就该学会知礼、懂礼、明礼了,但他们却还是老样子,不但半点礼数不晓,还半点规矩也不守……那神君们见了今日之闹剧,虽然明里不说,心里定然责怪她这个老太婆只会纵容,没有对他们严加管教……日后他们若是闹出更大的事儿来,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虚空玉帝她老人家的头不觉隐隐作痛。

    为了教导那四只小猢狲,她老人家也不是没有想出别的法子来——

    那四小猢狲顽皮,日常她老人家便把他们带到躬行山房,让荀滕雪神教授他们纹枰之术。都说对弈之人从容,小炉煎茶便是半日,什么世事烦忧,临局对弈便都会忘却,荀滕雪神堪比棋仙,纹枰之术自是了得;外加他气宇轩昂,待人温文尔雅,更兼知识渊博,谈吐非凡,有他常年教导他们,想那四小猢狲定会在黑白对弈之中,陶得好静性。

    只可惜,阿六星君教授他们席上谈兵之乐,那四小猢狲却一心只想攀树捉鸟,找寻天地之乐;讲到临水着棋之怡然,他们却觉得金鲤戏芙蓉才有无穷乐趣……不怪他们学棋多年,也从未习得什么好静性,就连弈棋之术,也不过略懂皮毛罢了。

    对此,她老人家倒还豁达。都说性情天性使然,那四小猢狲既然难有定性,即便她强加逼迫,也是枉然,倒不如顺其自然,让其发挥所长——

    那四小猢狲爱逃学,常常躲到碧烟堂里偷吃美馔佳肴,她老人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他们跟着玄冥雨神学习厨中十八艺。

    那玄冥雨神是个心宽体胖的老神君,他老人家无甚爱好,日来只钻研天下美馔,闲时则酿酒邀宾客,那厨中十八艺,无论煎炒溜煨,抑或焖烧炖煮,他老人家样样都精通。那四小猢狲便跟在身后,学淘米,理菜圃,挖鲜笋,捉肥鱼,林林总总,倒也其乐无穷。当然了,不说他们常常淘米淘至一半便去捕雀,菜圃理至一半便去乘凉……总而言之,那四小猢狲仍然冥顽不灵,但也总算安分了些。

    后来,不用她老人家多说,那四小猢狲自找到了一块新的宝地——飞廉风神的清影阁,闲来无事他们便往那里钻去。

    飞廉风神是个有才情的神君,拨弦弄舞有一绝,闲时则提笔写出三两戏折子,以增玩乐雅兴。有时飞廉风神来了兴致,不免抚琴一曲,但见絮絮和风里,他一袭白衣,身前一把玉琴,妙手轻拨,红弦随指吐清音,慢弹如莺吟细语,急奏则如瀑落流珠碎,丝丝清音,绕梁不去。那四小猢狲每每听他抚琴,总会听得如痴如醉。

    因而每当学到心烦意乱之时,他们便趁着师长不注意,偷偷跑至清影阁,或观舞者弄清影,或读话本学做戏,那莽夫与泼妇的戏便是从这里学来的。

    对此,她老人家不曾责怪过他们,她想,无论是抚琴也好,做戏也罢,总也能陶冶性情,那四小猢狲既欢喜,她老人家乐得请飞廉风神传授他们丝竹之乐、梨园风雅,好让那四小猢狲从此收心养性,当个好孩儿——

    明面上看来,那四小猢狲在四位神君的教导之下,不吵也不闹,的确有当个好孩儿的模样:他们每日只在四位神君的座下听教,没有踢天弄井,也没有调皮捣蛋,就连捅娄子的事也是少了许多,这让虚空玉帝她老人家的耳根子清静了不少,渐渐的,她老人家也就对他们放下了心来。

    而实际上,四位神君与那四小猢狲极为投缘,平日里,四位神君就对他们极为纵容,即便不听教,也一点舍不得打骂,若是他们犯了错事,也不曾有过大声叱责;长久以往,那四小猢狲自然恃宠而骄,每每闯下祸事,他们便去求四位神君的庇护;对此,四位神君倒是不谋而合——能替他们瞒着的,也都替他们瞒过去——这也造就了他们越来越不懂礼法,越来不将虚空玉帝她老人家放在眼里。

    “哼,都怪他们太过纵容,那四小猢狲才敢胆大妄为,变得这般无法无天!”

    虚空玉帝一想到这,便“啪”的一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茶杯险些碎了,桌上的其余四人不免吓了一惊。那四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四小猢狲的师长:北斗星君、玄冥雨神、荀滕雪神及飞廉风神。

    他们四人本在席上举杯共饮,畅谈古今,正说得高兴,不料虚空玉帝她老人家说有要事相商,在惜花亭里等候。四人便移步至惜花亭,刚坐下闲聊几句,四人不觉谈到那四小猢狲,玄冥雨神一时兴起,想起那四小猢狲以往如何胡闹着把稻米拿去捕雀,便不免畅谈了起来,不料虚空玉帝她老人家听了这话,却发了个大火,一时之间,玄冥雨神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余下三人也都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虚空玉帝她老人家因何生出这么大的气来。还是荀滕雪神灵醒,一下想到了刚才那四个小鬼在无尽苑里游街那一出,不难猜出她老人家是为了那四个小鬼烦心,便斗胆将它问来:

    “玉帝大人此番叫我们前来相谈要事,可是为了那四个小鬼……”

    “正是。”

    不消荀滕雪神多说,虚空玉帝她老人家便解开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四人观其脸色,但见她眉头深锁,一派凝重,似乎觉察出了某些异样:难道是那四个小鬼以往闯下的祸事,被玉帝她老人家知觉了?究竟是哪一桩哪一件,让她老人家这般气急?

    四人细细想来,却是千头百绪,无从抓起:那四个小鬼闯下的祸事,桩桩件件,没有一箩筐,也有一蔑篓,要说祸事之大,也大不至于气急,不过是无意打翻了别家神君的琉璃灯、敲碎了碧玉钟、捣毁了玉兔窟……如此种种罢了。

    当初,为了求得宽宥,他们四人也都携上四个小鬼上门赔礼道歉,私下还相赠了许多好物,而这些神君们收下了好物,也都表示不会追究……难道是这些神君们今日见虚空玉帝她老人家在场,故意将那四个小鬼的旧账翻出,以求公道?

    不对,神君们生气归生气,不至于干这般招恨之事——即便玉帝她老人家大发雷霆,将那四个小鬼狠狠责罚一通,那毁了的琉璃灯、碧玉钟……难道就可复原?况这些神君们当日已将好物收下,总不至于出尔反尔,将他们反咬一口吧?

    四人这般想来,越发觉得不解。

    就在四人揣摩之际,玉帝她老人家突然把话头转换,不觉让桌上的四人微微松出了一口气来。她老人家道:“算了,不提那四小猢狲了……刚才在席上,我正和定光神君吃酒,说起琉璃灯,他老人家说是往日被自家弟子无意打翻了,你们对此事可知晓?”

    “……”

    四人听了“琉璃灯”三个字,不觉慌了神,心想:玉帝她老人家怎生突然说起琉璃灯来?她老人家是无意提起,还是有意说到的呢?

    在回话以前,四人不免偷眼看向她老人家,见她此时正悠闲地吃起茶来,似对实情并不知晓,四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既然定光神君这般说来,他们不妨顺水推舟,只作不知:

    “那琉璃灯可是紫芝洞一等一的宝物……定光神君的弟子怎生这般毛手毛脚,把宝物给打翻了?”北斗星君颤颤抖抖地回道。

    尽管他已装出了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但他每往嘴里吐出一个字,心肝就跟着抖颤了一下。当日,他一时没看住那四个小鬼,以至让他们逃学跑到了紫芝洞把宝物给捣毁了,事后,他虽已向定光神君赔礼道歉,却也怕虚空玉帝秋后算账。

    “这般说来,你们对此事都不知情了?”

    “那是自然,定光神君常年闭关,我们难得一见,自是不知……”北斗星君越说,心肝就越是抖颤得厉害。他偷眼觑向虚空玉帝,她老人家的一双厉眼却直直看向了他们四人。

    “难道是……玉帝大人已知道了实情?”北斗星君越是这样想,身子骨就越是怕的抖抖索索,如今不光是他的心肝在抖颤,就连是他的六腑也跟着抖了起来。

    虚空玉帝不曾言语,北斗星君他老人家便在心里宽慰自己道:“不对不对,此事只有我们几个知情,既然定光神君不说,玉帝她老人家如何知晓?一定是我刚才多饮了几杯青娘子,脑袋有些昏沉,才会在这里自己唬自己。”他觉得口舌甚是干燥,便连连灌下了好几杯玉龙芳华,傍边的三位神君替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一开始,虚空玉帝确是不知实情,她老人家不过装作偶然提起,想看看那四位神君的反应。如今她看到北斗星君的一番神色,心下便了然了——那琉璃灯定是四小猢狲干下的好事!

    她心内揣摩,定光神君的弟子向来谨慎,何况又是对待宝物,弟子们自然慎之又慎,岂敢马虎?再者,这许多年来也未曾有过的差错,怎生说打翻便打翻呢?另外,她问定光神君,他老人家除了觉得悲痛以外,不曾多说一字,若换作往日,他定会将那做错事的弟子痛骂一番,而不是似今日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根据种种迹象,她推断:打翻宝物的,肯定另有其人;而在云影深处,胆敢在神君眼皮子底下偷玩宝物的,除了那四小猢狲,还有何人?

    一想到这里,虚空玉帝突然脸色大变,怒斥道:“好啊,你们竟敢瞒我?!那琉璃灯分明就是那四只泼猢狲干的好事,你们还想帮他们瞒到什么时候??”

    她老人家原也不想发怒,但她心内清楚,四位神君既然帮那四小猢狲瞒下了琉璃灯之事,那他们过去犯下的许多错事想必四位神君也都替他们瞒了下来。过去,她总疑惑四位神君在庇护那四只泼猢狲,如今总算让她抓了个现行……

    她想,她老人家今日着实要唬他们一唬,好让四位神君把四个泼猢狲做过的荒唐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交待出来。若是有,她老人家定严惩不贷;若是没有,她也要让四位神君知道,那四小猢狲业已长大成人,不可再似从前那般庇护他们——

    “四位神君,你们都是云影深处德高望重的神君,我想你们一世的英明,定不想毁在了那四小猢狲身上,我不怪你们从前庇护他们,今日,我只希望你们能坦诚相见,不要再替他们瞒着。”

    “……”

    “‘善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师’,若是师者不教,何来为善?何来有礼?那四小猢狲自小顽皮,我让他们拜师长,便是希望他们能与德者为伍,学礼法、懂规矩、养性情、思苦乐、知风雅,我不求他们成为似你们四位这般德高望重的神君,至少也不该是今日这般做事不知轻重、顽皮成性的模样,四位神君,你们且说是也不是?”

    “……”

    四位神君面面相觑,不敢贸然答言。他们如今可算是弄明白了,玉帝她老人家今日何尝是来商议要事,不过是借由兴师问罪,要罚那四小猢狲罢了。

    他们偷眼觑了觑玉帝大人的神色,心内揣摩道:那四小猢狲是他们从小看着成人的,虽则顽劣了些,但也不至于整日惹是生非,眼下她老人家大概是在席上听了些风言风语,正在气头之上。

    他们思索,既然她老人家已然得知了琉璃灯之事,他们四人且将罪名认下,过后再去替那四个小鬼求情,如此迂回认罪,想她老人家定不会重罚。

    这样想着,北斗星君便上前请罪道:“玉帝大人说的是,我们作为师者,本该传道授惑,兼明仁义礼智……都怪我老人家糊涂,当日给那四小猢狲讲述琉璃灯之由来,不料他们心生好奇,自跑去紫芝洞中观看,才无意失手打翻了琉璃灯……我老人家事后已将他们严厉训责,更兼上门向定光神君请罪……此事没向虚空玉帝您老人家禀明,确乎做的不妥当,我老人家且向您请罪!”

    说着,他老人家就要在虚空玉帝跟前跪下请罪,玉帝见状,连忙将之扶起:

    “北斗星君不必如此,我老人家说了,今日,我只想听你们说出那四小猢狲做过的荒唐事,并非有意诘难你们,且快快请起——”

    “谢玉帝大人。”

    虚空玉帝心想,既有北斗星君的坦诚相待,她就不怕其余三位神君不如实招来——

    “除了琉璃灯以外,那四小猢狲可曾还有别的荒唐之事?”

    “……”

    余下三位神君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内揣摩道:眼下这光景,若将碧玉钟等等荒唐之事一并交待,恐那四个小鬼无法安然度过今日,还是留待日后时机成熟,他们再向玉帝他老人家坦白为好。

    这样想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荀滕雪神便开口道:“自那四小猢狲司职以后,倒也安分了许多,不曾闯下什么祸事。”当然了,除了今日之烧猪游街以外。

    “当真没有?——”

    “确实没有。”

    荀滕雪神此话却也不曾掺一点假,自四小猢狲司职以后,他们便难得聚头,日常连面也难得相见,何来闯祸?他们自小便如此,做祸事都是结伴同去,若是只得一人,倒也安分。

    “玉帝大人,此事我可作证。那四小猢狲自从司职以后,便难得有空闲……即便手头无事,他们不是忙着栽花种草、捣鼓脂粉,就是针黹女工、书法临摹,就连我那清影阁,如今也难见他们的人影——”说实话,飞廉风神倒还十分怀念,以往他们四人结伴到清影阁里找他抚琴做戏的日子,如今,他看着空落落的园子,心里总疑惑:怎么才眨眼功夫,那四个小鬼就长大成人了……

    “不说清影阁,我那碧烟堂如今也少见他们了……不过,丹鸾和白泽两小子倒常常来不醉阁光顾,当然了,每次来,我老人家都将他们轰了出去……日后啊,你们在府上多备些好酒好菜,那两小子自会常去拜访……”

    听了玄冥雨神这话,四位神君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若是如此,那两小子日后定成两个酒桶了!”玉帝她老人家不由笑了起来。此时她肚中的火气已消下许多,听见两位神君的交谈,她不免忆起那四小猢狲的顽皮模样,便不觉跟着呵呵地笑将起来。

    她想,那四小猢狲自幼顽皮,四位神君能不厌其烦,每日施以教导,实乃功不可没,既他们不愿再说,她老人家也不必刨根问到底。

    四位神君见玉帝她老人家不再计较那四个小鬼的胡闹事,便也乐得谈论起美酒佳酿来了——

    “对了,三斗星君的青娘子果真不同凡响,我刚尝了几口,只觉芳香四溢,入口醇厚,敢问三斗星君是如何酿制的?”

    “说起来,为了酿造这酒,我可是费去了足足九九八十一成的功力……”

    “哦,怎生说来?”

    玄冥雨神见桌上众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作为一名称职的酒匠,他不免要和诸位说说这青娘子的来历,于是,他老人家把衣襟理了理,把喉咙清了清,开口道:

    “光是这选青梅一道,就有许多讲究:上选的青梅,需新鲜嫩绿,且粒粒饱满,若是干瘪,酒易苦且涩,难以入口……”

    玄冥雨神娓娓道来,众人不免凝神细听,就连虚空玉帝她老人家,此时也都将那四小猢狲抛诸脑后,细细听那酒匠师傅说来。

    此时,无尽苑里正觥筹交错,宾客你来攘往,甚是热闹;与此不同的是,后山清幽冷静,有四位神君正躲在鸟语花香之中,叹享着他们的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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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话九:【云影记乐】

    红日暖,青渐长,山中桃红柳绿,一派溶溶好春光。花阴下,春光里,犹记得初养花之时,日夜担惊受怕。

    养花是个苦活,育苗、松土、除草、修枝、施肥、浇灌等一样不可少。松土须细致,除草要连根拔起;育苗须时时看顾,修枝要看准时候;施肥须因材施之,浇灌要勤勉,不可贪多。养花多年,口诀自成,以至习惯成自然。

    仍记得初养花之时,日轮初升,我便跑去看花:或松土,或剪枝,或汲泉水浇之,或制肥料施之,终日围着花转,不得空闲。风来了,惧风过急;雨下至,怕雨暴降。至忙忙慌慌,不得安歇。更兼日夜守在花房外,畏风来,惧雨落,至食之无味,寝之无眠,一丝风吹草动,即惊觉而起。养花两月,形容枯槁。

    阿嫲笑我痴傻,说我护花如此,非是爱花,实乃溺花。我不解,追问之。阿嫲笑说,花乃自然之物,既生于自然,便该受自然之礼,终日避风躲雨,不见天日,日后若无瓦遮头,风雨骤至,花当暴毙而亡。我爱花心切,不信阿嫲之言,风雨来,仍是抱花躲之。一月后,花枯了,根亦萎败。我不明缘由,痛哭不已。阿嫲说,此乃溺花之果。我涕泗横流,哭求阿嫲将其起死回生。阿嫲不允,道:“即便回生,也不过因溺而亡;若是护花爱花,当使其经受风雨;否则,不过一而再,再而三。”

    自此,每养下新花,我必将其置于风霜雨露之下,随其吃风饮雨,不多加呵护。即便碰上风急雨暴,看狂风卷得花残,观暴雨打得叶败,我亦袖手旁观。原以为娇蕊经不得风雨,殊不知,风雨愈大,花开愈艳。由此,我方知阿嫲所言为真:养花万不可溺花!如今这满山满园的芬芳,一分乃我浇灌除草之力,三分乃阿嫲箴言教导之功,六分则归结于天地所馈。

    后来,我方知,养花与育人无异,爱要适止,少则缺,过则溺。无论养花,抑或育人,其中道理,常学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