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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终章) 风铃响处

    “阿泽,你真的要把它们种在地上吗?”

    白泽看了看地上的那两盆山茶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当然。”他道。

    这两盆山茶花都是阎朝日送他的,一盆粉的,一盆金的,金的那盆是他十七岁的礼物。当时阎朝日挑了许久,才挑出了这一盆花来。

    “不然上了大学以后,就没人照料它们了。”白泽笑道。

    阿公这两年腿脚不太利索,他不想上了大学以后,要他老人家爬上二楼替他照顾这两盆山茶花,于是他就把它们搬到了花园里。

    阎朝日明白他的苦心,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它们移栽到地里去,“为什么不和其他花一样,种在花盆里养呢?”她不解地道。

    为了这一件事,白泽特地跑去农作店买了新泥、肥料等等,并提前在花园里找了两个相邻不远的地方,预备做移栽的地方,今日一早,他小心翼翼地将两盆山茶花连泥带土的移出了花盆,前前后后花费了许多精力。

    “你看,养在花盆里,不也能养得很好吗?”阎朝日指了指花园里的其他花儿。那些花儿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盆盆小巧玲珑的,一看就知道阿公平日里极为爱护它们。

    “要是这样的话,这两盆山茶花就永远都长不大了,”白泽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又看了回来,“而我希望,它们能长成茂盛的大树,开出许多的花,而不是困在花盆里,终日被人修修剪剪,只能做被人观赏的盆栽。”他凝望着眼前人的眼睛,认真地道。

    “当盆栽也很好看呀,为什么一定要长成大树呢?”阎朝日还是有些不明白。

    白泽于是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温柔地解释道:“你别看花园里的花现在看着很好,一到了台风天,或者碰上风大一点的天气,这里的花就遭大殃了,一个个被掀翻在地上,狼狈得不得了,”说着,他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接着道:“往常这种时候,阿公就最头疼,因为他不知道该救哪盆花才好,每一盆都是他的心头好,救得了这盆,又顾不上那盆,到最后,他老人家就干脆不管了。等到台风过去了,他又后悔得不得了,因为这些花都被刮得七零八落、半死不活的,有的还被连根掀起了……”

    “你是不是怕台风来了,没人去救你的山茶花呀?”阎朝日戏笑道。

    “哟,我家小宝贝真聪明,”白泽戏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溺笑道:“你猜对了,我就是怕台风来了,没人去救我的山茶花!”

    听到“小宝贝”三个字,阎朝日的脸忽的红了。“不正经……”她害羞地喃喃道。白泽于是又加重力气捏了捏她的脸颊,害她脸更红了。

    “其实呀,不光是台风,我还怕日后没空照料它们的时候,它们不能好好的生长。现在,我们将山茶花种在地里,让它们吸收阳光雨露,生根发芽,等十年、二十年以后,它们把根深深地扎在了地上,长成了葱茏的大树,那时,就算有台风席卷,或者没人给它浇花淋水,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他笑望着眼前那两棵矮小的山茶花,似乎看到了它们二十年后根深叶茂、缀满花苞的样子。

    “要等十年、二十年那么久吗?”阎朝日不禁有些担忧,“二十年后,这里的一切想必都变了一个样儿了……”

    二十年后,一品红、金鱼草、蝴蝶兰……它们还在吗?

    二十年后,山茶花会长成什么模样?真的是他所希望的样子吗?

    花二十年的光阴去等待一片繁花似锦,这样做值得吗?

    对于这样的忧虑,白泽笑了。金灿灿的日光下,他的笑容熠熠生辉。“这里的一切是变样儿了,可是山茶花还在呀,不是吗?”他笑说道。

    阎朝日微微一怔,便也笑了。

    二十年后,也许这两棵小树已经长成了碗口大小的粗壮大树,枝头缀满了盛开的花蕾,金粉交映,他们相偎坐在茂密的枝叶下,摇着蒲扇,随风乘凉。

    风一吹,花香扑鼻,花下人不觉笑了……

    他们的笑容染上了熠熠的光辉,显得格外迷人,格外让人向往。

    “朝日,你知道为什么长在地里的花儿会比长在盆里的花儿更好看吗?”白泽笑问道。他在找到的两个地方挖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坑洞,并在坑洞里放了些新泥,预备将两棵山茶花连泥带土的放进坑里。

    阎朝日思索了片刻,道:“因为地里养分多?”

    白泽点了点头,道:“嗯,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阎朝日帮忙把山茶花放进了坑里。白泽施了一层肥在泥上。

    “长在地上的花常年受风雨的侵袭,长得更结实、更粗壮,开出的花儿自然比盆里的更好看了。”白泽笑说道。

    “原来是这个道理……”阎朝日抓了一把泥,放进了坑内。

    和煦的微风里,新鲜的泥土味、肥料的酸拧味、花园里的花香味交混一起,混合而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袅袅荡荡的,钻进了两人的鼻孔里。两人把泥土压实,给移栽到地上的两棵小树浇了一圈水,如此便算大功告成了。

    待把两棵小树都移栽妥当后,两人坐到了花园里的秋千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阎朝日:“还要一周就要开学了……”

    白泽:“你收拾好行李了吗?”

    阎朝日轻叹了一口气,道:“还没,过几天再收拾也不迟……”

    白泽:“怎么,不想开学?”

    阎朝日:“嗯……有点。”

    大学要开学了,阎朝日却没有即将走入大学的激动心情,只因她和白泽即将就要分离了。高考之中,白泽稳定发挥,一向在班里名列前茅的他,顺理成章地被瀚城的最高学府——寒月大学录取了,至于阎朝日,她发挥略微失常,但也收到了芙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两所大学虽同在瀚城,一个在城东,另一个却在城西,相距甚远。

    白泽于是调笑她道:“哎哟,苦瓜一样的脸,是怕开学以后见不到我吗?”

    阎朝日反驳道:“切,才不是。”

    “你看看你,脸都皱成这样了,还在这里嘴硬……”他戳了戳她眉心蹙起的那三个小疙瘩,笑着说道。

    阎朝日拨开了他的手,依旧嘴硬:“才没有。”

    过后,她看了看眼前的人,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呢,你想开学吗?”

    “当然了,老子好不容易考来的大学,当然越早开学越好!”白泽想也没想,这样说道。

    阎朝日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不由冷哼了一声:“哼,你这家伙这么高兴,怕是开学之后,有别的意图吧……”

    听说大学里美女如云,帅哥成群,不是高中可以比拟的;

    听说大学生活千姿百态,不会再有数不完的作业要做;

    听说分隔两地的两个人,总会耐不住寂寞……

    说实话,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阎朝日是相当高兴的。尽管芙蕖大学只是一所普通的院校,但这也是她凭实力考取的,与她能力相当的学校。也许她没有发挥出最好的水平,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成功打完了那场独桥战役,顺利攀桥过岸,而收到芙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意味着她成功逆转了逆旅册上所写的那句批语。

    啊,这是多么天大的喜事呀!她恨不得飞上枝头高歌一曲!

    “成功了!老娘成功了!!”她用尽力气朝天空大喊。蔚蓝的天空下回荡着她激动的喊声,树上吱吱叫着的蝉鸣为她祝贺,半空中啾啾叫着的鸟儿为她自豪,地上呱呱闷响的青蛙为她报喜,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各位各位,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的不久,她拍了个照片,发到了一个名叫《六小猢狲》的群组,群组里一共六人:张小鼓、李霜洁、余灿辉、郑依柔、白泽和她,从高二到高三的这段时间,他们六人在学习上相互扶持,如今总算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哈,老子上两周就拿到了。”张小鼓见她发了照片,便将他的录取通知书再次发了出来,还特意配上了个大拇指的表情。那小子被城北的祝余大学录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娘也不落后了……”李霜洁随后也将竹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发了出来。竹华大学是略次于寒月大学的高等学府。

    “厉害厉害!”看到竹华大学装裱精美的录取通知书,群里的人由衷赞叹道。

    “说到通知书,怎么能少了我们两个呢?”余灿辉和郑依柔随后也将他们收到的英水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发了上来。群里又是连连的赞叹。

    “嗐,说到这个,又怎么能少了我呢?”白泽紧随他们的身后。寒月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经亮相,群里顿时哇声一片,溢美之词层出不穷。

    “太好看了!”

    “寒月大学不愧是寒月大学!”

    “就是就是,连录取通知书都是如此的别具一格!”

    红色的精装礼盒,烫金的卷轴,典雅的设计……众人看着寒月大学那份大气又精美的录取通知书,口水都要哇哇流出来了。不过,羡慕归羡慕,当他们看回自己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时,心里却是十分的满足。毕竟,在那场战役之中,他们已拼尽所能,结果好与坏,他们也都欣然接受。

    如今,他们六人正收拾行囊,即将奔赴各地去求学:白泽去往城东,阎朝日则到城西,张小鼓去往城南,李霜洁则向城北进发,余灿辉和郑依柔两人则留在了城中。高考过后,曾经聚在一起的那团火,即将把星火散落四周,各奔西东,各挣前程去了。

    未来如何,一切尚不可知。但愿星火所到之处,聚起一团新火;也愿星火再聚之时,仍能把酒论当年,你我仍是那个青葱少年。

    如今的他们,正沉浸在对大学的美好想象之中……

    白泽接上了阎朝日的话茬,道:“我能有什么意图,倒是你,在大学里最好不好有什么意图,要是被我发现了,哼……”他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哼,”阎朝日反击道,“我才不像你嘞,见到女的就两眼发青光!”前两日在堤围散步的时候,白泽路过一位女生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瞄向了她。阎朝日为此嘲笑了他半日。“你当时的眼睛就是这样看的——”她将身子坐直,又一次模仿起白泽偷瞄女生的模样,眼睛直直地从这边看到了另一边,不带眨眼的。

    “哪有这么夸张啊!”到了今日,白泽仍然抵死不认账,“我都说了,我当时根本就没在看她!老子看的是发夹,是发夹!”

    “哟,男子汉大丈夫,偷瞄就偷瞄,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大大方方认了吧!”阎朝日嘲笑道,“还发夹嘞,找个这么蹩脚的理由,你问问谁会相信?”

    “哼,老子就是没看,信不信由你!”白泽抱起双手放在胸前,气鼓鼓地把后背往后一甩,甩在了秋千的背靠上。他生气了,要人哄哄才能好。

    由于后背与秋千的轻微撞击,秋千微微荡了起来。阎朝日坐在秋千上,扑哧笑了。她用双脚发力,一晃一晃的,将秋千接着摇起来。涂了白漆的秋千轻轻的晃动着,转轴的位置发出了吱呀的摩擦声。

    “欸,阿泽,听说大学很多美女哦……”她继续逗弄他道。

    “那又怎样?”白泽语气冷淡,依旧在生闷气。

    “说实话,要是你在大学看见了美女,一定要和我说……”阎朝日接着道。

    “为什么?”白泽问道。

    “因为……”阎朝日转头看着他,笑说道:“因为,我打算放你走,让你和她相宿相飞……怎么样?够大气吗?”笑着笑着,她的眼角溢出了伤悲。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她想起曾经背过的诗词,眼里的伤悲更甚了。

    即将分隔两地的两个人,能耐得住寂寞,守得了空虚吗?

    只怕汽笛一响,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分别在即,愁绪万千,阎朝日不觉叹了一声气。

    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前两日,她忽的记起了逆旅册上所写的其余内容:“往后碌碌无为,虽有小志,终是纸上谈兵,不得实现;中年不自由,嫁一男子,每日怨叹……”

    在这世上,志向和抱负,可凭人为实现,人心却不可强求。若是有朝一日,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不再爱了,反目成仇了,形同陌路了,他们也无可如何……

    “还不如早些放他走吧。”她默默地想道,嘴角挤出了一个苦笑。

    也许,这世上还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他……

    不知不觉中,阎朝日的眼眶已是盈满了泪水。她转过头去,不让身旁的人看见。

    “怎么,还没到大学,就急着把我撇开了吗?”这一次,换白泽来逗弄她了。

    阎朝日悄悄揩了揩泪,笑着回击道:“可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呀。大学里那么多帅哥,老娘也要换换新的口味了。”

    “那我怎么办?”白泽正色道,“老子混了那么长时间,你说换口味就换口味,那老子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我不是说了嘛,放你走,让你和美女相宿相飞,哪里是竹篮打水了?”阎朝日反驳道。

    “呵,放我走,”白泽冷笑了一声,道:“就算你放我走,我也走不了啊。”

    “怎么走不了,我又没绑着你的腿。”阎朝日疑惑了起来。

    “你是没绑着我的腿,”白泽挑了挑眉毛,道:“但你绑住了我的手,不是吗?”他抬起左手,手腕的地方新长出了一颗红痣,那是桃花结化成的,代表两人情投意合。

    他指了指那颗红痣,邪邪一笑,道:“二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做过些什么?”

    听到“二一”两个字,阎朝日的身体明显震颤了一下。时隔许久,她再一次听到他这样喊她。一瞬间,心里的怀疑全都有了答案。

    “三……三七?”她颤颤抖抖地问道。

    “怎么?被人发现了就装糊涂了?”白泽冷笑道,“你既替我绑上了桃花结,就要对我负责,别以为一句放我走就能了事……”

    “三七,真的是你!”白泽还没说完话,阎朝日就扑上前将他紧紧地抱住,“原来我的怀疑没有错,三七,真的是你,太好了!”她喜极而泣道。

    白泽笑了,任由她抱着,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拥在了一起。良久,白泽分开了两人。

    “现在,你还放不放我走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阎朝日再一次扑上去将他抱紧,嘴里喃喃地道:“不,不放了。就算要我放,我也不放。”

    白泽满意地笑了。他的两个手臂同样紧紧地把她箍在了怀里。

    等了许久,他们两个终于相认了。

    过后,阎朝日从白泽的怀里挣脱出来。她有太多的话想问他了。

    “三七,你为何要到人间?”

    “三七,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三七,你怎么不和我相认?”

    “三七,你想云影深处吗?”

    ……

    她一口气问了许多,白泽顾不上回答。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静静地对望着。忽然间,她眼角瞥见了他手腕上的那颗红痣,脸不由红了起来。

    “你……你都知道了?”阎朝日低下了头,羞红的脸颊洇出了血,比白泽手腕上的那颗红痣还要殷红。

    “怎么,终于肯承认自己干坏事了?”白泽揶揄道。

    “我……我承认,我当时鬼迷心窍……”阎朝日把头埋得更深了,嗫嚅道:“对不住,我当时走得急,真的没想过桃花结会绑在你的手上……”

    她以为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张小鼓两个人知道。

    “既然事情已经做出来了,那绝非讲一句‘对不住’就能了事的,你说对不对?”白泽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狡猾的微笑。

    “那我要怎么做?”阎朝日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要罚你。”白泽轻轻地道。

    “罚我?”阎朝日不解地看着他,“怎么罚?”

    “很简单。”白泽悠然自得地笑了,他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道:“你认真记着。”阎朝日点了点头,听他慢慢说来。

    “一,上大学后,每天都要和我通电话,无论喜怒哀乐都要分享,能做到吗?”

    “能。”阎朝日轻声回道。

    “二,放假的话,来我这里看看山茶花,帮它们浇浇水,施施肥,能做到吗?”

    “可以。”

    “三,大学里多想想自己要做什么,少看帅哥。记住,不准再说‘放我走’的话,不然有你好看的!”白泽加重语气道。

    “知道了,我听你的,绝对不会再说那样的话,”阎朝日调皮地撒娇道,“而且,我家阿泽最好了,我怎么舍得看别的人呢!”

    “哼,你最好都做到。”白泽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

    一阵徐徐的清风拂过花园,院墙上盛开的凌霄花随风摇曳,一簇簇、一丛丛,如同一串串红艳艳的小风铃,风一吹,小风铃在枝头摇动了。

    叮铃、叮铃、叮铃铃……

    小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响声甚是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秋千上,两个人相依相偎在一起,耳畔听着风铃响,思绪随着夏花幽幽的香气回到了那个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也有一个小风铃,在窗边叮铃叮铃的响着,风铃响处,远处花房里的花应声全开了,红艳艳的山茶、紫灿灿的杜鹃、粉扑扑的蔷薇、秀灼灼的菡萏、黄烁烁的月桂……花香随风四溢,萦萦袅袅地落在了风铃上,风铃盈盈笑了,又在窗边叮铃叮铃的响了起来。

    清脆的响声乘着香风飘了回来,落在了花园里。

    日光下,刚移栽到地上的两棵山茶花,听见了风铃的催促,忽的铆足了干劲,把柔嫩的根须向泥土深处伸展。天上流云匆匆而过,根须不断伸呀伸,在地下蜿蜒盘旋,小树忽的长成了郁郁葱葱的大树。清风一吹,葱茏的大树开出了密密匝匝的花儿。茂密的花盖下,放着两张藤椅,藤椅上相依相偎坐着两个面容红润的老人,他们悠悠然地摇着蒲扇,一边抬头赏花,一边随风乘凉,惬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