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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泥沼之花 I

    她就那样蜷缩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开始顺着眼角流到鼻梁上。她低声抽噎着,我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我的手背忽的一凉,抬起头,细密的雪珠正零零碎碎往下落着。

    “下雪了...”我吸了吸鼻子里冻出的鼻涕,“别在这躺着哭了,我背你去楼道里躲躲雪。”

    女孩没有反应,也对我不理不睬,就在那里闭着眼哭泣。我顿了好一会儿,直到雪珠开始融化在她的发梢。没有多说什么,我将她用力拉起,左手揽住她的腰,身子一沉,将她背在背上,缓缓挪动步子朝最近的一个楼道里走去。

    阴暗的楼道里,我和她背贴着可有可无的暖气片,这唯一的取暖方式让她渐渐停止了抽噎哽咽,只是时不时还有无声的泪水滑落小脸蛋。我没有想什么安慰或者为她打气的话语——毕竟她也对初次见面的我造成了对虽说可有可无,但我认为并不应该出现的伤害。就这样安静地陪着她哭泣。

    打开布袋子,里面精致的小玻璃盒有许多裂痕,其内两个点缀着嫩绿食业草的冰激凌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使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王雪诗。”

    “什么?”我盯着玻璃盒出神地发呆,没有听清身旁的女孩说的话。

    “我说,我叫王雪诗。”女孩双臂抱着膝盖,蜷缩着倚在暖气片前,鼻头冻得通红。

    我看着这样的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小小的身躯之上,回应道:“宇,叫我宇就好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听到,随后便再次陷入沉默。我余光瞟着这个满脸泥浆脏污的女孩,她就那样眼神涣散,毫无目的地盯着不远处的水泥路面。我叹了口气,从兜里取出湿巾,递给她:“把脸擦一擦吧,全是脏。”

    她看了一眼我递过来的湿巾,把头埋得更低了。我无奈地笑了笑,又是一阵让我感觉些许窒息的沉默。

    “咕...”没过多久,王雪诗的肚子就叫了起来。可能是很久没吃饭了吧,我注意到她皮肤很白皙,但是那种病态的白,似乎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我又回想起刚才不小心撞到她,她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一直处于使不上力气的状态,很可能就是营养不良。

    我马上拿出布袋里的冰激凌蛋糕,把两份蛋糕递了过去。“快吃吧,你饿坏了吧。”

    “要你管!”她突然像爆发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嗓子,“啪”地拿走我手中的两块蛋糕,迅速打开玻璃盒,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用脏手抓着冰激凌蛋糕一口一口往嘴巴里送去。

    “你慢点吃...”我看着她时不时噎了一下的狼狈模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是女生,吃完一个两个巴掌大的冰激凌蛋糕后,她看着手里的第二份,踌躇不决,很明显已经没法再继续吃下去。她闪躲着目光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对她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不喜欢吃这个,你留着当晚饭吧。”

    她顿了很久很久,最终从口中挤出两个字:“谢谢。”

    我掏出电屏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快到中午了,消息栏里有母亲发的催促短信,说饭快要做好了,我为什么还没有回去。

    我给母亲回了个“快了,马上到家”,随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临走前,我看了她一眼,却对上了她的目光,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出了神。

    “怎么了?我脸上还有泥点子吗?”我抹了抹自己的脸,对着屏幕照了一下。

    她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扶着暖气片站了起来。“宇...”

    “怎么了?”我半蹲着身子,看向这个发育不良,个子比同龄人都偏矮的少女。

    “你是要回家了吗?”她嚅嗫着,似乎想要向我表达什么。

    “是的。等会去街边打车回家。”我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王雪诗顿了很久,似乎每一句话都在经过内心的反复斟酌或者说是挣扎。而我则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这个本该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衣衫褴褛的女孩。

    “你...你愿意——”她话没有说完,打断她的便是我伸过去拉住她的手。纤细的手掌温度很低,与我手心的火热完全不同,如同两个季节不合时宜地相遇。

    “走,我带你去看烟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我便牵着她走出了阴暗的小巷。“等...等等,我的衣服——”她另一只手揪住打满补丁,发黄褪色的衣角,软弱无力的身躯没有丝毫的抵抗,就像刚才只能趴在地面上忍受着殴打一样。

    中午12点,C域全域会有一场盛大的电子烟花展,持续一个小时,届时绚烂的烟花会把这个城市点缀得更有生机活力。

    刚走出巷子没一会儿,街对面便锣鼓喧嚣着走来一路舞狮表演队,那些活灵活现的机器人表演者,尽力地去描摹上古时期先祖留下的传统文化,震耳欲聋间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那是“红火”在不远处的上空瞬间绽放发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萤火伴着点点耀眼的红光如流星般洒向大地。

    在雪的映衬下,那抹耀眼的红色将我和她的脸庞映亮在阴霾的天空下。路人们也纷纷抬起头,对今年第一响电子烟花赞不绝口。

    身旁的王雪诗显然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住了。她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雪中,看着“红火”绽放在半空,看着一道道红色的光芒散落在雪地里,直到我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半遮在她头顶。

    “好看吗?”我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这个似乎若有所思的女孩。

    她轻启薄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紧接着第二发“祝福”便随之而来,这次不是张狂的红色,而是略带温和与饱满的橘色,并且在绽放后的三秒变成暗的淡金色;声音也比起“红火”的闷响要清脆许多,这也是开年三响炮里我最喜欢的一个。

    “橘色意味着温暖,初升之阳,而金色意味着财源广进,也意味着成功将至。”我半自言自语,半同王雪诗解释道,“今年会是一个好年,会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一个温暖的没有烦恼的年,一定会啊。”

    话音刚落,只见乌云之上泛出点点绿光,随后绿光连成一片,直到划破云层,密密麻麻的荧光绿点伴随着纷纷大雪坠落地面,发出细微的啪嗒啪嗒声音。“春雨”,名如其形,细密柔和,沁入心脾,同时温润无声。光丝落在王雪诗的肩头,幻化作微微透明的白色马赛克光点,王雪诗也伸出手,接住雪,接住光。

    她的眼神也开始有了光彩,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第三响。

    随之而来的是绚烂的烟花群,五彩斑斓的光芒在楼宇间绽放开,将城市染成彩色的钢铁海洋。

    我就那样牵着她驻足街头,站在人山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