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乞丐
自打进了荣老爷家，荣淳一下子从个泥孩子变成了金孩子，每天锦衣玉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荣老爷老来得子，疼得不行，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吃的、最好玩的都给塞到他身上。大户人家吃得好，穿得好，天天一群人跟在身后哄着、逗着、伺候着，成天不是游戏，就是玩乐，渐渐的，荣淳的心思就不在学习上了。荣老爷也不管那么多，自知家大业厚，就是养他十辈子也不是问题，只在乎儿子高不高兴，有没有亏了嘴巴、受了委屈，对读书好坏丝毫不上心。
这天，荣淳喊了一帮家丁陪他玩捉迷藏，趁家丁们捂上眼睛，他悄悄跑出主院，从东侧偏门跑到东南边的菜园。菜园东边是猪舍，猪舍的拐角长了几簇月季。他回头瞅了一眼，见没人过来，就在月季丛后面躲了起来。孩子的身躯本来就小，又穿着绿底绸子坎肩，与月季混成一色，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等了许久，不见家丁过来，腿都蹲麻了，荣淳感觉无聊，准备出去看看。刚要起身，忽然听到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荣淳猜想是过来找他的家丁，赶紧缩回拐角，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儿声响。
猪圈四周是用砖头砌的镂空的围墙，循着动静，荣淳转过头去，从墙砖空档看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在搬麻袋。见不是家丁，荣淳感觉十分无趣，就从拐角出来了。他绕过月季丛，来到乞丐身旁。
麻袋很大，虽然只装了半袋，依然十分沉重。乞丐身形瘦弱，两个手攥住袋口，用力提着，一步一步往外挪，眼睛紧紧盯着主院的东偏门方向，神色慌张。
荣淳不知道乞丐搬的什么，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
乞丐将麻袋口在手上绕了一圈，先左跨一步，然后用力一提，将麻袋拎起来，顺势向左边一甩，右脚同时跟上去。这一转身，突然看见一个小孩站在跟前。乞丐吓了一跳，双手松开麻袋，扑通跪在荣淳面前，不住地磕头。“公子爷，饶了我吧。我一家老小快饿死了，行行好，给我点儿粮食吧。”
荣淳这才明白，乞丐是想搬点儿粮食回去吃。“可是，这些是给猪吃的，人怎么能吃？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告诉我爹，让他给你一些人吃的粮食。”说完，就要往东偏门跑。
“不要，千万不要说，千万不要说。”乞丐跪着跑了两步，慌忙拦住，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地乞求，“他们知道了，会把我打死的。算了，公子爷，我不要了，我这就走，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见乞丐站起身要走，荣淳赶忙说：“好，我不告诉大人，你把这麻袋抬走吧。”
“谢谢，谢谢，您真是菩萨心肠，公子爷。”乞丐深深弯腰答谢，继续拖着麻袋向外走。
麻袋刚拖出去几步，两个家丁从东侧偏门出来了。“少爷在这儿，找到了。”走在前面的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家丁喊。话音刚落，几个家丁跟着从东侧门出来了。
乞丐丢下麻袋，慌忙向围墙跑去。他一脚踏上石墩，想顺势跳上菜园的矮墙，结果没踩稳，脚下一滑，肚子撞在了矮墙上。
“谁？”黑衣服家丁看见了乞丐，迅速冲过来。
乞丐忍着疼痛，爬上矮墙，刚要翻上相连的院墙，却被黑衣家丁一把拽住脚脖，硬生生从高墙上拉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后面的家丁一齐赶到，上前摁住了乞丐。
乞丐挣扎着，头被使劲按在地上，脖子上跪着一个膝盖，脸戳在土里，原本就脏兮兮的头上沾满了土，原本就破旧不堪的衣服被撕扯出几个大口子。乞丐用力转过头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使劲将混着鲜血的泥土从嘴巴里吐出。
“不要打他。”荣淳冲家丁们喊。
“少爷，这是惯偷，上次就来这里偷过粮食，这次还敢来，不能饶了他。”黑衣家丁说。
“我让你们放开他！”荣淳大喊。
家丁们见少爷发了脾气，一个个对视了一下，把乞丐松开，站在一旁。
“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藏这里了。”荣老爷出现在东侧门外，一路小跑过来。到了跟前，一把抱起荣淳，亲了两口，“我的小祖宗，你可真会藏。我把院子翻了个遍，老腰都累断了。你啊，可真淘气。”
看见趴在地上的乞丐和不远处的半袋子猪食，荣老爷放下荣淳，走了过去，破口大骂：“又是这个死乞丐，上次没打死你，还敢过来。你们都愣着干啥？把他绑起来，照死了打！”
黑衣家丁陪着笑，“老爷，我们刚才一直在打，可是少爷不让。”
“爹，是我让他们放了乞丐的。”荣淳说，“他都快饿死了，给他点儿吃的吧。”
“那是猪吃的，他怎么能吃？”荣老爷看着乞丐，一脸不屑。
“我也是这么说的，爹，咱们给他点儿粮食吧。”荣淳抬头看着，眼神真挚。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是猪食，是给猪吃的，这个猪狗不如的乞丐，哪能吃这个？”
“那他能吃什么？”荣淳听糊涂了。
荣老爷转脸看向乞丐，冲了一句：“要吃，就让他吃屎。”
荣淳有点儿不高兴了，撅着个小嘴，像泄了气的皮球。见父亲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乞丐，他不太明白，也不太理解。
见荣淳怏怏不乐，荣老爷教育起儿子来，“儿子，你要记住，可怜这些下等人，就是对自己狠毒。咱家里虽然有钱，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大水淌来的。他来偷，就是不劳而获，就是作奸犯科，就该打。”
“可是，爹，他都快饿死了。”荣淳依然不理解。
“饿死了关咱们什么事，咱又没从他兜里抢粮食。”
见荣老爷在教育儿子，趁家丁们都没注意，乞丐突然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到荣淳跟前，一把掐住荣淳的喉咙。“都别动！要不然我就掐死他。”
荣老爷慌了，双手抱在胸前，连忙央求：“别，别，别，千万不要伤害他。你要怎样，我都答应，千万别伤我儿子。”
“我本不想伤害你儿子，可你要杀了我。既然这样，那大家就一起死。”乞丐越说越激动，手指更用力了。
荣淳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用力掰着乞丐的手，想要挣脱却挣脱不掉。
“我不杀你，我答应你，你放了我儿子，我就放了你。”荣老爷怕乞丐失去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央求承诺：“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出尔反尔，我这就被雷劈死。你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放了他。”
乞丐的手稍稍松开了一些，哭了起来，“我不想要什么，我就想要口吃的。”突然，他又像发了疯一样，大吼起来，手指又用了劲，“我只是想要口吃的，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荣老爷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哀求：“好的，你想要多少粮食都行，放了我儿子，别伤害他。钱也行，要多少，我都答应，求求你放了他。”
乞丐犹豫了，他早已恨透这个世界，早已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期望，他真想跟荣老爷来个鱼死网破，挺起胸膛死一回。但他还有牵挂，还有在等他回去的一家老小。
感觉到乞丐的手稍稍松开了一些，在求生的本能下，荣淳一下子挣脱开。家丁冲上前，一把把少爷抢在怀里。
荣老爷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大吼：“给我打，打死他！”
拳头和腿脚如雨点般落在脸上、身上，乞丐在地上哀嚎着，渐渐没有了声音。
荣老爷抱着荣淳，指着被打死的乞丐说：“儿子，你要救他，他却要杀你。你对他仁慈，他却要害你。你的好心有什么用？你的好心得到了什么？你要记住了，善良的人注定被欺压，良心没有别的作用，只能把你害死。”
脖子上一阵阵的疼痛一遍遍撕扯着荣淳的内心，他感觉极度混乱。想想刚才发生的事，他仿佛理解了父亲的话。这一刻，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善良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这一刻，他原本柔软的心一下子坚硬起来，硬得像一块儿石头。这一刻，他原本滚热的心一下子冰透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天，荣淳喊了一帮家丁陪他玩捉迷藏，趁家丁们捂上眼睛，他悄悄跑出主院，从东侧偏门跑到东南边的菜园。菜园东边是猪舍，猪舍的拐角长了几簇月季。他回头瞅了一眼，见没人过来，就在月季丛后面躲了起来。孩子的身躯本来就小，又穿着绿底绸子坎肩，与月季混成一色，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等了许久，不见家丁过来，腿都蹲麻了，荣淳感觉无聊，准备出去看看。刚要起身，忽然听到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荣淳猜想是过来找他的家丁，赶紧缩回拐角，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儿声响。
猪圈四周是用砖头砌的镂空的围墙，循着动静，荣淳转过头去，从墙砖空档看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在搬麻袋。见不是家丁，荣淳感觉十分无趣，就从拐角出来了。他绕过月季丛，来到乞丐身旁。
麻袋很大，虽然只装了半袋，依然十分沉重。乞丐身形瘦弱，两个手攥住袋口，用力提着，一步一步往外挪，眼睛紧紧盯着主院的东偏门方向，神色慌张。
荣淳不知道乞丐搬的什么，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
乞丐将麻袋口在手上绕了一圈，先左跨一步，然后用力一提，将麻袋拎起来，顺势向左边一甩，右脚同时跟上去。这一转身，突然看见一个小孩站在跟前。乞丐吓了一跳，双手松开麻袋，扑通跪在荣淳面前，不住地磕头。“公子爷，饶了我吧。我一家老小快饿死了，行行好，给我点儿粮食吧。”
荣淳这才明白，乞丐是想搬点儿粮食回去吃。“可是，这些是给猪吃的，人怎么能吃？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告诉我爹，让他给你一些人吃的粮食。”说完，就要往东偏门跑。
“不要，千万不要说，千万不要说。”乞丐跪着跑了两步，慌忙拦住，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地乞求，“他们知道了，会把我打死的。算了，公子爷，我不要了，我这就走，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见乞丐站起身要走，荣淳赶忙说：“好，我不告诉大人，你把这麻袋抬走吧。”
“谢谢，谢谢，您真是菩萨心肠，公子爷。”乞丐深深弯腰答谢，继续拖着麻袋向外走。
麻袋刚拖出去几步，两个家丁从东侧偏门出来了。“少爷在这儿，找到了。”走在前面的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家丁喊。话音刚落，几个家丁跟着从东侧门出来了。
乞丐丢下麻袋，慌忙向围墙跑去。他一脚踏上石墩，想顺势跳上菜园的矮墙，结果没踩稳，脚下一滑，肚子撞在了矮墙上。
“谁？”黑衣服家丁看见了乞丐，迅速冲过来。
乞丐忍着疼痛，爬上矮墙，刚要翻上相连的院墙，却被黑衣家丁一把拽住脚脖，硬生生从高墙上拉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后面的家丁一齐赶到，上前摁住了乞丐。
乞丐挣扎着，头被使劲按在地上，脖子上跪着一个膝盖，脸戳在土里，原本就脏兮兮的头上沾满了土，原本就破旧不堪的衣服被撕扯出几个大口子。乞丐用力转过头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使劲将混着鲜血的泥土从嘴巴里吐出。
“不要打他。”荣淳冲家丁们喊。
“少爷，这是惯偷，上次就来这里偷过粮食，这次还敢来，不能饶了他。”黑衣家丁说。
“我让你们放开他！”荣淳大喊。
家丁们见少爷发了脾气，一个个对视了一下，把乞丐松开，站在一旁。
“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藏这里了。”荣老爷出现在东侧门外，一路小跑过来。到了跟前，一把抱起荣淳，亲了两口，“我的小祖宗，你可真会藏。我把院子翻了个遍，老腰都累断了。你啊，可真淘气。”
看见趴在地上的乞丐和不远处的半袋子猪食，荣老爷放下荣淳，走了过去，破口大骂：“又是这个死乞丐，上次没打死你，还敢过来。你们都愣着干啥？把他绑起来，照死了打！”
黑衣家丁陪着笑，“老爷，我们刚才一直在打，可是少爷不让。”
“爹，是我让他们放了乞丐的。”荣淳说，“他都快饿死了，给他点儿吃的吧。”
“那是猪吃的，他怎么能吃？”荣老爷看着乞丐，一脸不屑。
“我也是这么说的，爹，咱们给他点儿粮食吧。”荣淳抬头看着，眼神真挚。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是猪食，是给猪吃的，这个猪狗不如的乞丐，哪能吃这个？”
“那他能吃什么？”荣淳听糊涂了。
荣老爷转脸看向乞丐，冲了一句：“要吃，就让他吃屎。”
荣淳有点儿不高兴了，撅着个小嘴，像泄了气的皮球。见父亲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乞丐，他不太明白，也不太理解。
见荣淳怏怏不乐，荣老爷教育起儿子来，“儿子，你要记住，可怜这些下等人，就是对自己狠毒。咱家里虽然有钱，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大水淌来的。他来偷，就是不劳而获，就是作奸犯科，就该打。”
“可是，爹，他都快饿死了。”荣淳依然不理解。
“饿死了关咱们什么事，咱又没从他兜里抢粮食。”
见荣老爷在教育儿子，趁家丁们都没注意，乞丐突然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到荣淳跟前，一把掐住荣淳的喉咙。“都别动！要不然我就掐死他。”
荣老爷慌了，双手抱在胸前，连忙央求：“别，别，别，千万不要伤害他。你要怎样，我都答应，千万别伤我儿子。”
“我本不想伤害你儿子，可你要杀了我。既然这样，那大家就一起死。”乞丐越说越激动，手指更用力了。
荣淳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用力掰着乞丐的手，想要挣脱却挣脱不掉。
“我不杀你，我答应你，你放了我儿子，我就放了你。”荣老爷怕乞丐失去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央求承诺：“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出尔反尔，我这就被雷劈死。你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放了他。”
乞丐的手稍稍松开了一些，哭了起来，“我不想要什么，我就想要口吃的。”突然，他又像发了疯一样，大吼起来，手指又用了劲，“我只是想要口吃的，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荣老爷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哀求：“好的，你想要多少粮食都行，放了我儿子，别伤害他。钱也行，要多少，我都答应，求求你放了他。”
乞丐犹豫了，他早已恨透这个世界，早已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期望，他真想跟荣老爷来个鱼死网破，挺起胸膛死一回。但他还有牵挂，还有在等他回去的一家老小。
感觉到乞丐的手稍稍松开了一些，在求生的本能下，荣淳一下子挣脱开。家丁冲上前，一把把少爷抢在怀里。
荣老爷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大吼：“给我打，打死他！”
拳头和腿脚如雨点般落在脸上、身上，乞丐在地上哀嚎着，渐渐没有了声音。
荣老爷抱着荣淳，指着被打死的乞丐说：“儿子，你要救他，他却要杀你。你对他仁慈，他却要害你。你的好心有什么用？你的好心得到了什么？你要记住了，善良的人注定被欺压，良心没有别的作用，只能把你害死。”
脖子上一阵阵的疼痛一遍遍撕扯着荣淳的内心，他感觉极度混乱。想想刚才发生的事，他仿佛理解了父亲的话。这一刻，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善良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这一刻，他原本柔软的心一下子坚硬起来，硬得像一块儿石头。这一刻，他原本滚热的心一下子冰透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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