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木炭
转眼，天气冷了，气温骤降，寒风刺骨，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木炭是必不可少的物资。正逢辽东战事吃紧，木炭得不到及时补充，仅有的存货很快就用完了，将士们把最厚的衣服都裹上，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很多人手上脸上生了冻疮。
木炭，这种在冯喜看来最稀松平常的东西，此刻却成了关系生存的大问题。冯喜不愿看到将士受严寒之苦，于是生出自己烧制木炭的想法，虽然不难，但也不是一个人能干得了的，于是去找守备禀报。
一进守备帐中，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守备依着炭炉，斜靠在椅子上，把玩着一对核桃，好不惬意。冯喜提出就地取材，烧制木炭，解决全城将士和百姓取暖问题的想法。
“将士远在关外，条件自然差点儿，当兵就要能吃苦，这点小寒小冻算什么。取暖的问题如能解决，自然很好，不过现在军饷吃紧，还是不要在这上面破费了，参将大人也不会同意的。实在觉得冷，就操练，动起来就不冷了。”守备对冯喜的想法毫不上心。
“属下烧制木炭，不需要花费一钱银子，只要给属下配几个人手，就能解决取暖问题。”冯喜答道。
一听不要花钱，守备立即同意了，“好，给你十个人，能烧出来，也算你立了一功。”
冯喜从小跟随父亲烧炭，对木炭的制造再熟悉不过了。堡城靠山，山上大片大片的桦树、麻栎、榆树、杨树、椴树、红松，都是烧制木炭的原料。自打城墙修好后，砖窑停用了好几个月。冯喜带人把砖窑清理干净，稍加改造，就成了烧制木炭的炭窑。一切准备妥当，冯喜照着父亲的样子，装窑、烧窑、闷窑、开窑，木炭烧制出来了。
守备试用了一些木炭后，赶忙到参将府禀报，邀功请赏。荣淳是个视财如命的人，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搜刮银子。看到手下将士自己烧制出木炭，不是想着解决燃眉之急，反而又盘算出一条生财之道来。他决定亲自召见冯喜。
“冯才？”一见面，荣淳心里一惊，虽然当初只当过半天的同学，但他对那张脸还有一丝印象。当年他冒名顶替了冯才，更是对这个人念念不忘，这会儿见了，一阵心虚，生怕对方就是当年的那个冯才，也生怕对方知道他的丑事。
冯喜看参将也有一丝面熟，但这种念头到此即止，没有继续萌发。他知道，对面这个身居高位的人绝不可能是他曾经见过或认识的人，于是就不再多想了。
荣淳见对方一脸平静，再仔细看那张脸，宽阔的额头上耸着两道宽大的额骨，粗重的眉毛下是一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宽大的鼻孔随着气流的进出张合起伏，厚厚的嘴唇上布满了一道道因干裂而渗出的血迹。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会儿又找不到了，眼前这张脸又完全不是当年印象中的样子了。
荣淳的心放了下来，他把冯喜喊到跟前，一番夸奖，“小兄弟是个人才啊，这天寒地冻的，我正为木炭的事发愁，你就把木炭烧出来了。我代表堡城的将士谢谢你。”
冯喜连忙说：“参将大人过奖。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你这一天能烧多少炭？”参将问。
冯喜以为参将关心木炭够不够用，就帮着分析起来。“我算过，一个炭窑开足马力，一天能出三百斤炭。堡城有将士三千，还有百姓一千，每人每天至少要用两斤炭，按照人头来算，每天要消耗近万斤，实在难以供应。考虑到将士们平日集中居住，每处每天供应二十斤木炭，百姓按户配给，每户每天三斤，这样每天只需一千两百斤。如果再建三个炭窑，就能满足木炭需要。”
参将哪有心思听这些，心里盘算着：“每斤木炭卖十五文，一百斤就是一两银子，一千斤就是十两银子。一天挣十两银子，一个冬天就能挣一千两银子。”
冯喜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得到参将的认可。
荣淳又盘算了一遍，他越想越激动，嘴里念叨起来：“一个冬天就是一千两，一千两，好哇。”
冯喜有些糊涂，不知道参将嘴里的一千两从何讲起。
“从今天起，你不用参加操练，只需专心烧制木炭。马上再建三个炭窑，我再给你拨些人手，由你负责监工建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本将大力支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向我禀报。”参将又强调了一句，“你记住，烧好的木炭，全部运到我府上。除了本将，谁也无权调用。”
冯喜心里喜疑参半，喜的是烧制木炭得到了参将的支持，疑的是参将似乎打算把木炭据为己有。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加上刚才参将口中的一千两，他隐约猜到了参将的心思。“不劳大人费心。属下烧制好后，按照配额，自行送往兵营各处和各家各户。”
“不！你只管烧炭，剩下的事无需多问。”参将不高兴了，又强调了一遍：“你记住了，除了本将，谁也无权调用木炭。”
无论参将什么心思，暖还是要取，木炭还是要烧。冯喜带着一帮人挖山建窑，不出一个月，三个新窑建好了。四个炭窑连天加夜，不眠不休地运转起来。
晚上开饭的时候，脸上长着黑痣的军官提来一筐木炭。“晚上不用挨冻了。从今天开始，每晚供应二十斤木炭。”
众人一听，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冯喜，你可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
军官将木炭往墙角一扔。“先别高兴的太早，木炭可不是免费用。参将大人说了，这木炭不是朝廷免费供应的，所以也不能免费使用，一斤木炭十五文钱，按人头数均摊到大家头上，每个月从饷银中扣除。”
果然，如冯喜猜想的那样，参将打起了木炭的主意，做起了零本万利的买卖。
“这是什么道理？我们是来当兵的，还要我们出木炭钱。”
“对啊，这木炭是冯喜烧的，我们为什么要交钱？”
“我们吃饭、喝水、睡觉、上厕所，是不是也要交钱？”
……
你一言我一语，人群中喷发出怒火。
“吵什么吵？”军官用力拍着门板，“不光你们，在这堡城里，除了把总以上军官，其他人都要交钱，我也要交钱。你们问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呢。”
一阵短暂的平静后，人群中又沸腾起来。
“我不用木炭，我宁愿冻死。”
“我也不用，把木炭拿走。”
……
“参将大人说了，谁不用，谁就出去，不要待在屋里。”军官无奈的脸上也掺杂着一丝怨气，“不是我说的，参将大人说的。”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我们去找参将大人要个说法。”
……
军官把另一扇门扒开，用手指着门外，环视着每个人的脸，“可以。如果谁真的不想活了，大可以过去问问。不过，但愿你还有命回来告诉我。”
如士兵们的内心一样，这个冬天出奇的冷。透入骨髓的寒风穿堂而入，仿佛要把一切冻住，冰封起每个人心中的怒火。士兵们虽然极度不满，但在这天寒地冻之处，与冻死相比，能用上木炭终究是一件好事。冯喜也认识到这一点，他不敢懈怠，每天带领一众人加紧烧制，全力确保木炭供应充足。
木炭，这种在冯喜看来最稀松平常的东西，此刻却成了关系生存的大问题。冯喜不愿看到将士受严寒之苦，于是生出自己烧制木炭的想法，虽然不难，但也不是一个人能干得了的，于是去找守备禀报。
一进守备帐中，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守备依着炭炉，斜靠在椅子上，把玩着一对核桃，好不惬意。冯喜提出就地取材，烧制木炭，解决全城将士和百姓取暖问题的想法。
“将士远在关外，条件自然差点儿，当兵就要能吃苦，这点小寒小冻算什么。取暖的问题如能解决，自然很好，不过现在军饷吃紧，还是不要在这上面破费了，参将大人也不会同意的。实在觉得冷，就操练，动起来就不冷了。”守备对冯喜的想法毫不上心。
“属下烧制木炭，不需要花费一钱银子，只要给属下配几个人手，就能解决取暖问题。”冯喜答道。
一听不要花钱，守备立即同意了，“好，给你十个人，能烧出来，也算你立了一功。”
冯喜从小跟随父亲烧炭，对木炭的制造再熟悉不过了。堡城靠山，山上大片大片的桦树、麻栎、榆树、杨树、椴树、红松，都是烧制木炭的原料。自打城墙修好后，砖窑停用了好几个月。冯喜带人把砖窑清理干净，稍加改造，就成了烧制木炭的炭窑。一切准备妥当，冯喜照着父亲的样子，装窑、烧窑、闷窑、开窑，木炭烧制出来了。
守备试用了一些木炭后，赶忙到参将府禀报，邀功请赏。荣淳是个视财如命的人，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搜刮银子。看到手下将士自己烧制出木炭，不是想着解决燃眉之急，反而又盘算出一条生财之道来。他决定亲自召见冯喜。
“冯才？”一见面，荣淳心里一惊，虽然当初只当过半天的同学，但他对那张脸还有一丝印象。当年他冒名顶替了冯才，更是对这个人念念不忘，这会儿见了，一阵心虚，生怕对方就是当年的那个冯才，也生怕对方知道他的丑事。
冯喜看参将也有一丝面熟，但这种念头到此即止，没有继续萌发。他知道，对面这个身居高位的人绝不可能是他曾经见过或认识的人，于是就不再多想了。
荣淳见对方一脸平静，再仔细看那张脸，宽阔的额头上耸着两道宽大的额骨，粗重的眉毛下是一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宽大的鼻孔随着气流的进出张合起伏，厚厚的嘴唇上布满了一道道因干裂而渗出的血迹。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会儿又找不到了，眼前这张脸又完全不是当年印象中的样子了。
荣淳的心放了下来，他把冯喜喊到跟前，一番夸奖，“小兄弟是个人才啊，这天寒地冻的，我正为木炭的事发愁，你就把木炭烧出来了。我代表堡城的将士谢谢你。”
冯喜连忙说：“参将大人过奖。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你这一天能烧多少炭？”参将问。
冯喜以为参将关心木炭够不够用，就帮着分析起来。“我算过，一个炭窑开足马力，一天能出三百斤炭。堡城有将士三千，还有百姓一千，每人每天至少要用两斤炭，按照人头来算，每天要消耗近万斤，实在难以供应。考虑到将士们平日集中居住，每处每天供应二十斤木炭，百姓按户配给，每户每天三斤，这样每天只需一千两百斤。如果再建三个炭窑，就能满足木炭需要。”
参将哪有心思听这些，心里盘算着：“每斤木炭卖十五文，一百斤就是一两银子，一千斤就是十两银子。一天挣十两银子，一个冬天就能挣一千两银子。”
冯喜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得到参将的认可。
荣淳又盘算了一遍，他越想越激动，嘴里念叨起来：“一个冬天就是一千两，一千两，好哇。”
冯喜有些糊涂，不知道参将嘴里的一千两从何讲起。
“从今天起，你不用参加操练，只需专心烧制木炭。马上再建三个炭窑，我再给你拨些人手，由你负责监工建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本将大力支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向我禀报。”参将又强调了一句，“你记住，烧好的木炭，全部运到我府上。除了本将，谁也无权调用。”
冯喜心里喜疑参半，喜的是烧制木炭得到了参将的支持，疑的是参将似乎打算把木炭据为己有。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加上刚才参将口中的一千两，他隐约猜到了参将的心思。“不劳大人费心。属下烧制好后，按照配额，自行送往兵营各处和各家各户。”
“不！你只管烧炭，剩下的事无需多问。”参将不高兴了，又强调了一遍：“你记住了，除了本将，谁也无权调用木炭。”
无论参将什么心思，暖还是要取，木炭还是要烧。冯喜带着一帮人挖山建窑，不出一个月，三个新窑建好了。四个炭窑连天加夜，不眠不休地运转起来。
晚上开饭的时候，脸上长着黑痣的军官提来一筐木炭。“晚上不用挨冻了。从今天开始，每晚供应二十斤木炭。”
众人一听，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冯喜，你可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
军官将木炭往墙角一扔。“先别高兴的太早，木炭可不是免费用。参将大人说了，这木炭不是朝廷免费供应的，所以也不能免费使用，一斤木炭十五文钱，按人头数均摊到大家头上，每个月从饷银中扣除。”
果然，如冯喜猜想的那样，参将打起了木炭的主意，做起了零本万利的买卖。
“这是什么道理？我们是来当兵的，还要我们出木炭钱。”
“对啊，这木炭是冯喜烧的，我们为什么要交钱？”
“我们吃饭、喝水、睡觉、上厕所，是不是也要交钱？”
……
你一言我一语，人群中喷发出怒火。
“吵什么吵？”军官用力拍着门板，“不光你们，在这堡城里，除了把总以上军官，其他人都要交钱，我也要交钱。你们问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呢。”
一阵短暂的平静后，人群中又沸腾起来。
“我不用木炭，我宁愿冻死。”
“我也不用，把木炭拿走。”
……
“参将大人说了，谁不用，谁就出去，不要待在屋里。”军官无奈的脸上也掺杂着一丝怨气，“不是我说的，参将大人说的。”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我们去找参将大人要个说法。”
……
军官把另一扇门扒开，用手指着门外，环视着每个人的脸，“可以。如果谁真的不想活了，大可以过去问问。不过，但愿你还有命回来告诉我。”
如士兵们的内心一样，这个冬天出奇的冷。透入骨髓的寒风穿堂而入，仿佛要把一切冻住，冰封起每个人心中的怒火。士兵们虽然极度不满，但在这天寒地冻之处，与冻死相比，能用上木炭终究是一件好事。冯喜也认识到这一点，他不敢懈怠，每天带领一众人加紧烧制，全力确保木炭供应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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