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生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融化的积雪渗入泥土，一夜之间，山林吐出了新绿，生机勃勃的世界再次走来。
正午，阿布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只母狼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焦急地打转，痛苦地哀嚎，声音凄厉，仿佛在向他恳求着什么。狛萨听到动静，从洞里跑了出来。他明白，母狼在向他们求助。见狛萨跟随母狼朝山下跑去，阿布也跟了上去。
山下的一块儿岩石旁，一只小狼躺在地上，嘴里泛着白沫，痛苦地抽搐着。母狼站在身边，用舌头舔着小狼的身体，它不时看向狛萨，眼中满是惊恐和无助。
狛萨是部族负有盛名的大夫，对各种草药的功效很熟悉。他上前仔细看了看，却无法确切看出小狼的病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力而为，碰碰运气了。他跑回洞穴，试着选出几味解毒的草药，配在一起熬起来。
小狼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喂药成了难题。阿布走到小狼身边，向母狼示意他并无恶意，然后小心试探着摸了摸小狼的后背。见母狼没有误解，他跪在地上，用力将小狼的嘴掰开。狛萨将汤药一点一点灌入小狼嘴中。
小狼被呛得难受，一下子挣脱开，一口咬住阿布的左手，犬齿直接洞穿了手掌。鲜血瞬间冒了出来，把小狼的嘴巴染得通红。见小狼满嘴都是鲜血，痛苦地呻吟，母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得焦躁起来。狛萨赶紧伸手，要帮阿布掰开小狼的嘴巴。母狼出于保护狼崽的本能，一口咬向狛萨。狛萨赶忙把手抽了回来，弯腰撤回一步，手指向上，掌心向外，放在胸前，向母狼表明自己并无恶意。母狼没有继续攻击，但依然心存戒备，在一旁发出威胁的低吼。阿布忍着疼痛，一点一点把小狼的嘴巴掰开，示意狛萨继续灌药。狛萨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点一点把剩下的汤药灌完。
被狼牙咬伤，如果不及时治疗，很可能会丧命，况且，小狼得了什么病、中的什么毒还没有弄清。狛萨不敢掉以轻心，赶忙帮阿布清理了伤口，捣了一些药泥敷在伤口上，又给阿布熬了些消炎祛毒的汤药。
小狼还是没有救活，母狼凄凉地哀嚎了一天。阿布心里难过，一个人坐在偏僻处，听着母狼凄厉的挽歌，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却压根儿没有把自己手上的伤放在心上。
过了些天，伤口流脓了。狛那佤给阿布清洗了伤口，重新换了药。当天晚上，阿布发起高烧，浑身发抖。族长摸了一下阿布的额头，嘴里念叨着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神秘咒语，然后闭上眼睛领悟天狼神的启示。狛萨熬了降温的药让阿布喝下，狛那佤拿来麻布，蘸着水给阿布擦拭脖子降温。阿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时而呼吸急促，时而气若游丝，几次昏迷过去，脸上和脖子上冒出许多长着脓疱的黑疹子。狛萨犯了难，他怀疑阿布发病跟前几天被小狼咬伤有关，但又束手无策，只能灌服汤药，继续观察病情。
族长结束了长长的冥想，神情沮丧地摇着头、叹着气，他听到了天狼神的启示。“阿布很快就要离开我们，回到天狼神的身边。准备后事吧。”
狛那佤一听，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大哭起来。阿布安静了一些，沉沉睡去，狛那佤整晚守在身边，不停帮他擦拭脖子和手心，她相信阿布一定能挺过这一关。
天刚蒙蒙亮，狛那佤又哭喊起来，一家人围拢过来，只见阿布不停地抽搐，嘴里吐着白沫。狛萨确信阿布的病来自小狼，既然没能救活小狼，阿布也是凶多吉少，他的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阿布再一次陷入昏迷，任凭别人怎么呼唤，怎么拍打，都没有一丝反应。狛萨用手贴近阿布的鼻孔，一下子掉下泪来。狛那佤扑在阿布身上，撕心裂肺地哭着。她不相信天狼神之子会死，她觉得阿布只是暂时睡着了，一定还会醒来。狛塔把脸转向墙角，偷偷抹着眼泪。
族长一脸哀戚，宣告阿布已经回到了天狼神身边，然后吩咐狛萨向部族发出通告，后天为阿布举行葬礼。狛那佤哭着向父亲请求，她要再照顾阿布几天，即便他再也不会醒来。
阿布的意外死去加上狛那佤的伤心欲绝让族长心如刀绞，他何尝不想看到奇迹发生，可三日入土是部族长久以来的习俗，也是对逝者的尊重，此外，天气已经转暖，尸体放长了会腐坏。“只给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如果阿布没醒来，狛萨就要向全部族发布通告。”
狛那佤坐在阿布身边，一边哭一边喊着阿布的名字。看到妹妹痛苦的样子，狛萨和狛塔也是频频掉泪。狛那佤依然不愿意放弃努力，即便这些努力看起来只是一番徒劳。她让狛萨帮忙，继续给阿布灌汤药，可阿布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汤药全部从嘴里淌了出来。她又是一阵大哭。
阿布的身体慢慢变凉了，狛那佤依然无法相信也不愿接受眼前的一切。她把自己的大衣裹在阿布身上，又拿来一张鹿皮毯子给他盖上。她生起一堆火，用热罐子给阿布暖身体，一如平时那样。
漫长的黑夜过去，奇迹没有出现。狛萨站在山顶，向全部族传递阿布死亡的消息：“族长狛桑图怀着悲伤的心情向部族宣布，天狼神之子阿布死了，明天上午下葬。”狛萨宣布了三遍，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
阿布死亡的消息在山林里接力传递，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翻过崇山峻岭，越过林间溪谷，一直送达部族生活的边界。族人和狼群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山林哭泣，大地呜咽。
狛那佤只能接受阿布已经离开了她的事实。作为天狼神之子，他可能不属于这里，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狛萨和狛塔给阿布清洗了身体，帮他换上一件崭新的衣服，然后用白色的麻布覆盖在阿布身上。狛那佤像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阿布身边。狛萨和狛塔守在一旁，一言不发，心情沉重。
几声悲凉的狼嚎打破了死寂，狛萨和狛塔赶忙出来，只见二十多头狼站在洞穴门口不远处。它们时而仰天悲嚎，时而低头哀思。狛萨认出，站在前面的正是那天发出哀求的母狼。
第三天早上，附近的族人扶老携幼，悉数赶来参加阿布的葬礼。阿布活着的时候经常独自一人去南边的一处山坡，那里没有树荫遮挡，夜间能清晰望见天狼星，族长决定把他葬在那里。部族的壮年小伙儿抡起铁锹，开始挖墓穴，族长念起古老的秘语，每个人都在心底为往生的人送去祝福。
忽然，阿布身上的麻布动了，站在旁边的一个孩子正巧看到，指给身旁的大人看。更多的人看到了，贴近右手部位的麻布向上掀起，接着，腿部的麻布也向上隆起。惊诧的喊声在人群中响起，胆小的族人吓得跑开。站在外侧的族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些惊慌的送葬者。
正在众人惊恐和疑惑之际，阿布一把扯掉麻布，坐了起来，一脸迷糊地看着四周。小伙儿们丢下铁锹，祈祷的人大惊失色，围拢在四周的族人四散跑开。狛那佤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阿布，激动地大喊：“他没死，他还活着。”
阿布没有死，或者说他又活了过来。劫后逢生，他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惊奇地发现，他的视力变得极好，周围的世界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真切，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对面山坡上一块裸露岩石的纹路，能够清晰地数出远处崖壁上一朵小花的瓣数，甚至能够看到很远很远的树枝上的一只灰雀嘴里叼着的一条虫子身上的斑纹。他惊奇地发现，他的听觉异常敏锐，仿佛突然闯进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声音的世界，他听到了许多从未听过的声音，听到了脚下隐秘世界中昆虫发出的声响，听到了卷蛾幼虫啃食叶子的沙沙声，听到了蚱蜢在草丛中跳来跳去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惊奇地发现，他的嗅觉异常灵敏，能够清晰分辨弥散在空气中的各种动植物的味道，能够嗅到几里外飘来的哪怕是极其微小的气味。他更加惊奇地发现，他能够在漆黑的夜里看见东西，黑暗中的一切在他眼中清晰如白昼。不光感觉更加灵敏，他的身体也更加强健敏捷，他的肌肉中仿佛蕴积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能够一口气跑上三十里路而面不改色，能够像风一般穿越稠密的山林，能够轻松准确地避开各种障碍，可以跨过三丈宽的沟壑，可以跃过一丈高的灌木。那种感觉棒极了。
正午，阿布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只母狼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焦急地打转，痛苦地哀嚎，声音凄厉，仿佛在向他恳求着什么。狛萨听到动静，从洞里跑了出来。他明白，母狼在向他们求助。见狛萨跟随母狼朝山下跑去，阿布也跟了上去。
山下的一块儿岩石旁，一只小狼躺在地上，嘴里泛着白沫，痛苦地抽搐着。母狼站在身边，用舌头舔着小狼的身体，它不时看向狛萨，眼中满是惊恐和无助。
狛萨是部族负有盛名的大夫，对各种草药的功效很熟悉。他上前仔细看了看，却无法确切看出小狼的病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力而为，碰碰运气了。他跑回洞穴，试着选出几味解毒的草药，配在一起熬起来。
小狼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喂药成了难题。阿布走到小狼身边，向母狼示意他并无恶意，然后小心试探着摸了摸小狼的后背。见母狼没有误解，他跪在地上，用力将小狼的嘴掰开。狛萨将汤药一点一点灌入小狼嘴中。
小狼被呛得难受，一下子挣脱开，一口咬住阿布的左手，犬齿直接洞穿了手掌。鲜血瞬间冒了出来，把小狼的嘴巴染得通红。见小狼满嘴都是鲜血，痛苦地呻吟，母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得焦躁起来。狛萨赶紧伸手，要帮阿布掰开小狼的嘴巴。母狼出于保护狼崽的本能，一口咬向狛萨。狛萨赶忙把手抽了回来，弯腰撤回一步，手指向上，掌心向外，放在胸前，向母狼表明自己并无恶意。母狼没有继续攻击，但依然心存戒备，在一旁发出威胁的低吼。阿布忍着疼痛，一点一点把小狼的嘴巴掰开，示意狛萨继续灌药。狛萨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点一点把剩下的汤药灌完。
被狼牙咬伤，如果不及时治疗，很可能会丧命，况且，小狼得了什么病、中的什么毒还没有弄清。狛萨不敢掉以轻心，赶忙帮阿布清理了伤口，捣了一些药泥敷在伤口上，又给阿布熬了些消炎祛毒的汤药。
小狼还是没有救活，母狼凄凉地哀嚎了一天。阿布心里难过，一个人坐在偏僻处，听着母狼凄厉的挽歌，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却压根儿没有把自己手上的伤放在心上。
过了些天，伤口流脓了。狛那佤给阿布清洗了伤口，重新换了药。当天晚上，阿布发起高烧，浑身发抖。族长摸了一下阿布的额头，嘴里念叨着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神秘咒语，然后闭上眼睛领悟天狼神的启示。狛萨熬了降温的药让阿布喝下，狛那佤拿来麻布，蘸着水给阿布擦拭脖子降温。阿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时而呼吸急促，时而气若游丝，几次昏迷过去，脸上和脖子上冒出许多长着脓疱的黑疹子。狛萨犯了难，他怀疑阿布发病跟前几天被小狼咬伤有关，但又束手无策，只能灌服汤药，继续观察病情。
族长结束了长长的冥想，神情沮丧地摇着头、叹着气，他听到了天狼神的启示。“阿布很快就要离开我们，回到天狼神的身边。准备后事吧。”
狛那佤一听，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大哭起来。阿布安静了一些，沉沉睡去，狛那佤整晚守在身边，不停帮他擦拭脖子和手心，她相信阿布一定能挺过这一关。
天刚蒙蒙亮，狛那佤又哭喊起来，一家人围拢过来，只见阿布不停地抽搐，嘴里吐着白沫。狛萨确信阿布的病来自小狼，既然没能救活小狼，阿布也是凶多吉少，他的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阿布再一次陷入昏迷，任凭别人怎么呼唤，怎么拍打，都没有一丝反应。狛萨用手贴近阿布的鼻孔，一下子掉下泪来。狛那佤扑在阿布身上，撕心裂肺地哭着。她不相信天狼神之子会死，她觉得阿布只是暂时睡着了，一定还会醒来。狛塔把脸转向墙角，偷偷抹着眼泪。
族长一脸哀戚，宣告阿布已经回到了天狼神身边，然后吩咐狛萨向部族发出通告，后天为阿布举行葬礼。狛那佤哭着向父亲请求，她要再照顾阿布几天，即便他再也不会醒来。
阿布的意外死去加上狛那佤的伤心欲绝让族长心如刀绞，他何尝不想看到奇迹发生，可三日入土是部族长久以来的习俗，也是对逝者的尊重，此外，天气已经转暖，尸体放长了会腐坏。“只给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如果阿布没醒来，狛萨就要向全部族发布通告。”
狛那佤坐在阿布身边，一边哭一边喊着阿布的名字。看到妹妹痛苦的样子，狛萨和狛塔也是频频掉泪。狛那佤依然不愿意放弃努力，即便这些努力看起来只是一番徒劳。她让狛萨帮忙，继续给阿布灌汤药，可阿布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汤药全部从嘴里淌了出来。她又是一阵大哭。
阿布的身体慢慢变凉了，狛那佤依然无法相信也不愿接受眼前的一切。她把自己的大衣裹在阿布身上，又拿来一张鹿皮毯子给他盖上。她生起一堆火，用热罐子给阿布暖身体，一如平时那样。
漫长的黑夜过去，奇迹没有出现。狛萨站在山顶，向全部族传递阿布死亡的消息：“族长狛桑图怀着悲伤的心情向部族宣布，天狼神之子阿布死了，明天上午下葬。”狛萨宣布了三遍，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
阿布死亡的消息在山林里接力传递，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翻过崇山峻岭，越过林间溪谷，一直送达部族生活的边界。族人和狼群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山林哭泣，大地呜咽。
狛那佤只能接受阿布已经离开了她的事实。作为天狼神之子，他可能不属于这里，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狛萨和狛塔给阿布清洗了身体，帮他换上一件崭新的衣服，然后用白色的麻布覆盖在阿布身上。狛那佤像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阿布身边。狛萨和狛塔守在一旁，一言不发，心情沉重。
几声悲凉的狼嚎打破了死寂，狛萨和狛塔赶忙出来，只见二十多头狼站在洞穴门口不远处。它们时而仰天悲嚎，时而低头哀思。狛萨认出，站在前面的正是那天发出哀求的母狼。
第三天早上，附近的族人扶老携幼，悉数赶来参加阿布的葬礼。阿布活着的时候经常独自一人去南边的一处山坡，那里没有树荫遮挡，夜间能清晰望见天狼星，族长决定把他葬在那里。部族的壮年小伙儿抡起铁锹，开始挖墓穴，族长念起古老的秘语，每个人都在心底为往生的人送去祝福。
忽然，阿布身上的麻布动了，站在旁边的一个孩子正巧看到，指给身旁的大人看。更多的人看到了，贴近右手部位的麻布向上掀起，接着，腿部的麻布也向上隆起。惊诧的喊声在人群中响起，胆小的族人吓得跑开。站在外侧的族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些惊慌的送葬者。
正在众人惊恐和疑惑之际，阿布一把扯掉麻布，坐了起来，一脸迷糊地看着四周。小伙儿们丢下铁锹，祈祷的人大惊失色，围拢在四周的族人四散跑开。狛那佤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阿布，激动地大喊：“他没死，他还活着。”
阿布没有死，或者说他又活了过来。劫后逢生，他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惊奇地发现，他的视力变得极好，周围的世界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真切，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对面山坡上一块裸露岩石的纹路，能够清晰地数出远处崖壁上一朵小花的瓣数，甚至能够看到很远很远的树枝上的一只灰雀嘴里叼着的一条虫子身上的斑纹。他惊奇地发现，他的听觉异常敏锐，仿佛突然闯进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声音的世界，他听到了许多从未听过的声音，听到了脚下隐秘世界中昆虫发出的声响，听到了卷蛾幼虫啃食叶子的沙沙声，听到了蚱蜢在草丛中跳来跳去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惊奇地发现，他的嗅觉异常灵敏，能够清晰分辨弥散在空气中的各种动植物的味道，能够嗅到几里外飘来的哪怕是极其微小的气味。他更加惊奇地发现，他能够在漆黑的夜里看见东西，黑暗中的一切在他眼中清晰如白昼。不光感觉更加灵敏，他的身体也更加强健敏捷，他的肌肉中仿佛蕴积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能够一口气跑上三十里路而面不改色，能够像风一般穿越稠密的山林，能够轻松准确地避开各种障碍，可以跨过三丈宽的沟壑，可以跃过一丈高的灌木。那种感觉棒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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