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定西关（五）
商洛风这一病，便是半个月之久。
孔大夫也来过两次，却也是摇头叹息：风寒易除，心病难医。
但半个月的时间，一直在医馆休养生息的李将军的体内余毒也基本清除干净，抽了一个日子来将府做客，顺便看了一下商洛风，并告知三日之后即将上路。
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商洛风的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
在一旁趴在桌上全心全意折千纸鹤的天天心情也自然十分舒畅。
“这千纸鹤折了多少个了”？
“已经八百七十二个了”，天天极为认真的回道。
“那快了”。
“恩，还有三天哥哥就要走了，以后会回来看天天吗”“？
那双澄静又空灵的大眼睛盯得商洛风实在是不知如何回答。
“哥哥，你能像爹一样吗？带我骑马”。
“骑马”？商洛风有些不解。
“就是……”，天天手舞足蹈了半日，商洛风才清楚原来是想让自己背他，于是说道：“没问题”。
天天骑在商洛风肩头，欢快的叫着，“驾、驾”。
商洛风在那院子里从左跑到右，又从右跑到左，玩得是不亦乐乎。
三日后，大晴，虽是清晨，灼热的阳光已是初露锋芒，晨风更是带来浓烈的暑气。
将府前，夫人带着天天早已等候在后门旁，身旁是一个堆得满满当当的麻袋。
李将军早已披挂上马，身后跟着数十位甲胄士兵。
商洛风正想上马，天天扯了一下他的袖口，仿佛有话要说。在商洛风蹲下来之后，天天小声说道：“哥哥，那麻袋里面是一千个千纸鹤，我还没许愿望呢，我要将它们送给你”。
“送给我”？商洛风笑着说，“但这千纸鹤是你折的，只有你的愿望才能成真”。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喔，好吧”。
天天想了一想，双手合十，认真的在那麻袋面前小声的碎碎念，就算在一旁的商洛风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李将军一振刀柄，发成铮铮之声，“公子，是该上路了”。
“行了行了”，商洛风没好声的说道：“知道的是去鄞都，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赴黄泉呢”，他摸了摸天天，“以后有机会哥哥再来看你”。
“嗯，哥哥还要带我去看那位葱葱姐姐呢，一言为定”，她伸出了小拇指。
商洛风也伸出了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二十天之后，商洛风终于出了定西关。
定西关前，是一条官道，说是官道，但实在是说不上平坦，尤其是路旁绵延的山脉，虽然不高，但草木旺盛，实在是伏击的良地。
商洛风眉头一皱，已经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行至正午，暑气难消，众人停在路旁，正欲吃几口干粮，喝一些水。
此时，一名农夫挑着两筐西瓜从众人跟前路过，不偏不倚的在李将军前四五丈处一块光石前歇息，取下头上的草帽一边摇一边嘴上还嘟囔着骂道：“这天气也是邪门的紧，今年怎么就那么热”。
西瓜确实是解暑的利器，李将军身后之人虽然望眼欲穿，但始终未言一声。
眼看这位农夫要消失在视野之前，李将军还是快马追了上去：“老伯，这西瓜怎么卖”。
老伯显然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说道：“五个铜板一斤”。
李将军给了些碎银子，“你这些我都要了，你再帮我挑回去”。
农夫验了验银子的真假，小心翼翼的将银子揣在怀中那布袋之中，粗糙黝黑的双手立刻来了劲，“你说”。
这些西瓜可以称得上绝好，皮薄囊甜，那些使节们吃得不亦乐乎。
可李将军却未吃一口，商洛风见状也推脱说道：“我刚才吃饱了，也是不饿”。
两筐西瓜，一刻钟的功夫便只剩下瓜皮而已。
“好了，不要耽误时间，快快赶路”。
可就在此时，身后众人只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甚至连上马都已不能。
路旁草木之间，突然射出许多冷箭，李将军大吼一声：“小心”，立刻将商洛风护在身后。
商洛风虽然习过一些武艺，可面对这山间乱箭，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完全靠着李将军才能次次化险为夷。
转眼之间，山间只剩二人。
可就在此时，定西关方向，又突然冲出数百人，商洛风心头一凛随后大喜，那为首之人竟是定西关守将赵从军。
赵将军长枪一指：“给我杀”。
一百余人的军队如虎豹一般冲入山林之间，随后那分不清敌我的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只半个时辰的功夫，山野之间归于平静，只是多了一些盘旋在空中的乌鸦。
商洛风双腿紧靠、双手抱着膝盖坐在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之上，他的面前至少躺着五具尸体。
李将军的刀沾满了鲜血，他用衣襟擦了擦，若无其事的在商洛风身旁坐了下来，但那把刀并没有收回鞘中，反射出的阳光正好照射在商洛风双眼之上。
商洛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闭上眼，一股血腥得想让人呕吐的味道扑面而来。
“公子好像很不习惯”，李将军问道，可还没等商洛风回答，他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川蜀国很久也没有战事了，这应当也是正常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公子哥”。
过了半晌，商洛风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缓缓说道：“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今日这一切都是局”。
李将军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商洛风说道：“公子，你真的很聪明。没错，在这些时间里，二弟已经查明这一段日子混进定西关的应该有五六十人，他们显然是为你而来，所以我才和二弟想了一条计”。
商洛风道：“引蛇出洞，一举歼灭”。
李将军苦笑：“引蛇出洞是真，一举到底能不能歼灭就尚不可知”。
“可那农夫，你也猜到了，西瓜之中被掺了药”。
李将军毫不犹豫，“是的”。
“那你还买，岂不是让你这些部下白白送死，若不吃这些西瓜，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会活着”。
这一刻商洛风终于睁开了双眼，看向眼前这位将军。
李将军极为平静，“可我若不买，他们大概率不会出手，我买了，他们必定出手”。
“你这是让他们去死”，商洛风继续逼问道，语气已有些严厉。
“身为使节也好，身为军人也罢，必须要有时刻牺牲的觉悟”。
这一次，李将军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有疑。
但商洛风能看出，李将军的眼角已经湿润，便不再继续逼问，反而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走至最近的一位身穿麻衣的尸体旁，将他翻了个转，捡起地上散落的刀来。
可那柄刀却滞留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李将军冷笑一声，夺过刀来，“公子若不会用刀，我可以教你”。
一刀落下，那具尸体的左臀处显然有一块乌青色的印记。
李将军又是一脚踢起，一具尸体滚在商洛风身前，一刀落下，另一具尸体左臀处也是一块乌青色的印记。
又是一具尸体，又是一处乌青色的印记。
李将军连着出了七刀，七具尸体，七处乌青色的印记，但印记实在是太过模糊，分不清原先是何模样。
李将军又欲挥刀之时，商洛风突然大吼一声，“够了、都够了”。
李将军将刀一扔，“二弟已经和你说过了，他没有骗你”。
“哈哈哈哈”，商洛风一阵放肆地狂笑，“你为何要救我，你以为这样我就能中你们的奸计了吗”？
李将军哼的一声说道：“因为我是使臣，护送你平安尽鄞都是我的职责所在，至于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我不敢兴趣”。
夏日正午时分的炙热，商洛风已感觉不到分毫，反而自心到脚尖，都如腊月中的坚冰一样严寒。
赵将军提枪而来，见这些人臀部裸露，便知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多说，只是言道：“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李将军道：“有多少人，有没有活口”。
赵将军道：“一共九十四人，都是些死士，无一活口，也不知道有没有逃了的活口，但也没关系，这方圆五里之内，我都已派人”。
李将军道：“这样便是最好，看来一段时间不会有人再来打这位商公子的主意了”。
赵将军道：“那是自然，他们的人应该是被一锅端了，只是苦了你们这些兄弟”，
李将军微微沉声，“他们既然愿意随我去川蜀地，早就做好了如此这般的觉悟，他们的名字我也登记在册，待回到鄞都再寻求封赏，不会就这样白白牺牲的”。
赵将军继续吩咐下去，自己人的尸首用板车拖回定西关中，要立碑刻字，至于这些杀手，就近在山坡之上挖个坑，随便埋了。
赵将军、李将军也不急，等所有事情妥当之后才与队伍一同离开。
而这一段时间，商洛风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呆呆的坐着。而回到定西关后，他要来了纸笔，向天府城送出了一封急件。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踏实。
孔大夫也来过两次，却也是摇头叹息：风寒易除，心病难医。
但半个月的时间，一直在医馆休养生息的李将军的体内余毒也基本清除干净，抽了一个日子来将府做客，顺便看了一下商洛风，并告知三日之后即将上路。
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商洛风的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
在一旁趴在桌上全心全意折千纸鹤的天天心情也自然十分舒畅。
“这千纸鹤折了多少个了”？
“已经八百七十二个了”，天天极为认真的回道。
“那快了”。
“恩，还有三天哥哥就要走了，以后会回来看天天吗”“？
那双澄静又空灵的大眼睛盯得商洛风实在是不知如何回答。
“哥哥，你能像爹一样吗？带我骑马”。
“骑马”？商洛风有些不解。
“就是……”，天天手舞足蹈了半日，商洛风才清楚原来是想让自己背他，于是说道：“没问题”。
天天骑在商洛风肩头，欢快的叫着，“驾、驾”。
商洛风在那院子里从左跑到右，又从右跑到左，玩得是不亦乐乎。
三日后，大晴，虽是清晨，灼热的阳光已是初露锋芒，晨风更是带来浓烈的暑气。
将府前，夫人带着天天早已等候在后门旁，身旁是一个堆得满满当当的麻袋。
李将军早已披挂上马，身后跟着数十位甲胄士兵。
商洛风正想上马，天天扯了一下他的袖口，仿佛有话要说。在商洛风蹲下来之后，天天小声说道：“哥哥，那麻袋里面是一千个千纸鹤，我还没许愿望呢，我要将它们送给你”。
“送给我”？商洛风笑着说，“但这千纸鹤是你折的，只有你的愿望才能成真”。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喔，好吧”。
天天想了一想，双手合十，认真的在那麻袋面前小声的碎碎念，就算在一旁的商洛风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李将军一振刀柄，发成铮铮之声，“公子，是该上路了”。
“行了行了”，商洛风没好声的说道：“知道的是去鄞都，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赴黄泉呢”，他摸了摸天天，“以后有机会哥哥再来看你”。
“嗯，哥哥还要带我去看那位葱葱姐姐呢，一言为定”，她伸出了小拇指。
商洛风也伸出了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二十天之后，商洛风终于出了定西关。
定西关前，是一条官道，说是官道，但实在是说不上平坦，尤其是路旁绵延的山脉，虽然不高，但草木旺盛，实在是伏击的良地。
商洛风眉头一皱，已经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行至正午，暑气难消，众人停在路旁，正欲吃几口干粮，喝一些水。
此时，一名农夫挑着两筐西瓜从众人跟前路过，不偏不倚的在李将军前四五丈处一块光石前歇息，取下头上的草帽一边摇一边嘴上还嘟囔着骂道：“这天气也是邪门的紧，今年怎么就那么热”。
西瓜确实是解暑的利器，李将军身后之人虽然望眼欲穿，但始终未言一声。
眼看这位农夫要消失在视野之前，李将军还是快马追了上去：“老伯，这西瓜怎么卖”。
老伯显然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说道：“五个铜板一斤”。
李将军给了些碎银子，“你这些我都要了，你再帮我挑回去”。
农夫验了验银子的真假，小心翼翼的将银子揣在怀中那布袋之中，粗糙黝黑的双手立刻来了劲，“你说”。
这些西瓜可以称得上绝好，皮薄囊甜，那些使节们吃得不亦乐乎。
可李将军却未吃一口，商洛风见状也推脱说道：“我刚才吃饱了，也是不饿”。
两筐西瓜，一刻钟的功夫便只剩下瓜皮而已。
“好了，不要耽误时间，快快赶路”。
可就在此时，身后众人只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甚至连上马都已不能。
路旁草木之间，突然射出许多冷箭，李将军大吼一声：“小心”，立刻将商洛风护在身后。
商洛风虽然习过一些武艺，可面对这山间乱箭，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完全靠着李将军才能次次化险为夷。
转眼之间，山间只剩二人。
可就在此时，定西关方向，又突然冲出数百人，商洛风心头一凛随后大喜，那为首之人竟是定西关守将赵从军。
赵将军长枪一指：“给我杀”。
一百余人的军队如虎豹一般冲入山林之间，随后那分不清敌我的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只半个时辰的功夫，山野之间归于平静，只是多了一些盘旋在空中的乌鸦。
商洛风双腿紧靠、双手抱着膝盖坐在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之上，他的面前至少躺着五具尸体。
李将军的刀沾满了鲜血，他用衣襟擦了擦，若无其事的在商洛风身旁坐了下来，但那把刀并没有收回鞘中，反射出的阳光正好照射在商洛风双眼之上。
商洛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闭上眼，一股血腥得想让人呕吐的味道扑面而来。
“公子好像很不习惯”，李将军问道，可还没等商洛风回答，他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川蜀国很久也没有战事了，这应当也是正常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公子哥”。
过了半晌，商洛风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缓缓说道：“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今日这一切都是局”。
李将军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商洛风说道：“公子，你真的很聪明。没错，在这些时间里，二弟已经查明这一段日子混进定西关的应该有五六十人，他们显然是为你而来，所以我才和二弟想了一条计”。
商洛风道：“引蛇出洞，一举歼灭”。
李将军苦笑：“引蛇出洞是真，一举到底能不能歼灭就尚不可知”。
“可那农夫，你也猜到了，西瓜之中被掺了药”。
李将军毫不犹豫，“是的”。
“那你还买，岂不是让你这些部下白白送死，若不吃这些西瓜，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会活着”。
这一刻商洛风终于睁开了双眼，看向眼前这位将军。
李将军极为平静，“可我若不买，他们大概率不会出手，我买了，他们必定出手”。
“你这是让他们去死”，商洛风继续逼问道，语气已有些严厉。
“身为使节也好，身为军人也罢，必须要有时刻牺牲的觉悟”。
这一次，李将军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有疑。
但商洛风能看出，李将军的眼角已经湿润，便不再继续逼问，反而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走至最近的一位身穿麻衣的尸体旁，将他翻了个转，捡起地上散落的刀来。
可那柄刀却滞留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李将军冷笑一声，夺过刀来，“公子若不会用刀，我可以教你”。
一刀落下，那具尸体的左臀处显然有一块乌青色的印记。
李将军又是一脚踢起，一具尸体滚在商洛风身前，一刀落下，另一具尸体左臀处也是一块乌青色的印记。
又是一具尸体，又是一处乌青色的印记。
李将军连着出了七刀，七具尸体，七处乌青色的印记，但印记实在是太过模糊，分不清原先是何模样。
李将军又欲挥刀之时，商洛风突然大吼一声，“够了、都够了”。
李将军将刀一扔，“二弟已经和你说过了，他没有骗你”。
“哈哈哈哈”，商洛风一阵放肆地狂笑，“你为何要救我，你以为这样我就能中你们的奸计了吗”？
李将军哼的一声说道：“因为我是使臣，护送你平安尽鄞都是我的职责所在，至于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我不敢兴趣”。
夏日正午时分的炙热，商洛风已感觉不到分毫，反而自心到脚尖，都如腊月中的坚冰一样严寒。
赵将军提枪而来，见这些人臀部裸露，便知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多说，只是言道：“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李将军道：“有多少人，有没有活口”。
赵将军道：“一共九十四人，都是些死士，无一活口，也不知道有没有逃了的活口，但也没关系，这方圆五里之内，我都已派人”。
李将军道：“这样便是最好，看来一段时间不会有人再来打这位商公子的主意了”。
赵将军道：“那是自然，他们的人应该是被一锅端了，只是苦了你们这些兄弟”，
李将军微微沉声，“他们既然愿意随我去川蜀地，早就做好了如此这般的觉悟，他们的名字我也登记在册，待回到鄞都再寻求封赏，不会就这样白白牺牲的”。
赵将军继续吩咐下去，自己人的尸首用板车拖回定西关中，要立碑刻字，至于这些杀手，就近在山坡之上挖个坑，随便埋了。
赵将军、李将军也不急，等所有事情妥当之后才与队伍一同离开。
而这一段时间，商洛风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呆呆的坐着。而回到定西关后，他要来了纸笔，向天府城送出了一封急件。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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