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诰命夫人和她的儿女们 » 第二十七章:有底牌,无定力

第二十七章:有底牌,无定力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福颂堂上,面对李二婶、善姐儿母女,张大娘子虽然心里气,但还是微笑着。

    张大娘子扫视一遍她母女二人,分外和气,缓起朱唇,温语道:“善姐儿,二婶,今日把你们叫来,是有话要对你们说。”

    张大娘子特意不唤“游女”“李妈妈”,便是告诉她们,自己不想留她们了。

    若李家母女懂了,自己请辞,自然是好的。

    不伤面皮,彼此都舒坦。

    李二婶、善姐儿听出话头不对,眉眼间的笑意顿时凝固住了一般,僵硬在脸上。

    片刻,李二婶跪地顿首,哀求道:“大娘子,这是何意啊?折煞我们母女了。我们要是哪里做错了,您指出来,我们改便是。”

    张大娘子道:“二婶说笑了,你们是正正经经的清白人家,不像我房里的这些下人,怎样使唤都无妨。你家善姐儿长得俊俏,心眼灵,日后必能成器。若是随随便便卖身到我家来,岂不是可惜了?”

    话里话外,张大娘子要把李家母女往外赶。

    善姐儿问道:“大娘子这是要赶我们走?”

    她已经听明白了大娘子的意思,但不愿听任大娘子“摆布”。

    来皇甫家不过几日,善姐儿已经对这里留恋十分,莫说东篱园这等大院子,便是她与母亲住的仆舍,也好过自己家千万倍。

    然而,善姐儿毕竟是小孩子,性情不稳,城府不够深,仗着自己与主君有“旧约”,全然不知道退让,语气里竟有责怪之意。

    被母亲勾起“给灿哥儿做偏房”的心思后,小小年纪的善姐儿已经畅想到十年乃至二十年后的富贵,此时,岂能说走便走?

    再者,这皇甫府可养着一个小郡主呢!

    因为偷听到灿哥儿说的秘密,善姐儿心中颇有把握,觉得自己只要握着这个秘密,便是得到了一个“指南针”,随时随地,指向自己想要的那个方向。

    此时,张大娘子还不知道小八安秀的真实身份,皇甫嘉并未详细告诉她。

    自然,张大娘子一时猜不透善姐儿的底牌。

    然,观善姐儿言行,张大娘子估量出些什么,心里道:“这个婢子,因何敢如此放肆?”

    看善姐儿不敬自己,张大娘子虽然心里含怒,但并没有立即发火。

    张大娘子语气依旧格外柔和,言道:“善姐儿,你这是说哪里话?我家官人昨日与我说,你们母女对他有恩情。官人去山里采药,多得你们帮助。如此算来,咱们该是亲戚,怎好让亲戚给我家作婢当仆?哪里谈得上一个‘赶’字?我不过与你母亲把话说开些,叫她为你觅个更好的前程。”

    张大娘子正话反说,本想叫李二婶知难而退,不想,却助长了善姐儿的“嚣张”。

    善姐儿不依不饶,逼问道:“大娘子,你既说是亲戚,那天底下,亦有穷的来投奔富有的。先生带了我们来,大娘子却没来由要赶我们走,这般对待亲戚,是何道理?”

    先生?看来,当真是记挂着旧情啊!

    这个善姐儿,果然是个不知道死活的婢子!

    你若听了话,自己走,便罢了,居然敢用主君压我?

    你可知道,你说的“先生”是我家官人,是一个不管内宅事务的主儿?

    今日,若不狠狠发落了你,只怕屋外头的人都要看我笑话了。

    思及至此,张大娘子心里的怒火腾然升起,但面上,依然保持微笑。

    张大娘子看着很和善,继续说道:“我听主君说,他家只有一个哥哥,倒也没别的什么亲戚,莫不是什么时候有了旁的哥哥弟弟?还生了你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侄女?”

    “我……”善姐儿本欲辩解几分,但一时想不到话来驳。

    善姐儿抓着大娘子话里的“亲戚”说事,却被大娘子反将一军,以“亲戚”堵死了她的后路。

    见善姐儿哑口无言,张大娘子继续发威,言道:“攀亲戚的,我见过不少,隔得再远,好歹祖上还连着。你们这样无中生有的,我倒是头一回见。”

    见势不妙,李二婶赶紧施礼致歉,言道:“大娘子莫怪,我家善姐儿不懂事……”

    说着,李二婶硬拉女儿跪下,想替女儿开脱一二。

    然,李二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大娘子身边的慎妈妈打断。

    慎妈妈道:“不懂事,你合该回去好好教养,到这里腌臜我们大娘子,是何居心?你莫不是还想着女儿跟了我们主君,你好得个养老的园子?一口一口个善姐儿,谁家的丫鬟婢子敢如此叫?我们虽不是什么王侯贵族,但也做过东京首富,家里门风清良,可不敢用你们这般心气儿高的贱骨头。”

    听完这一顿骂,善姐儿母女恍悟,她们昨日的谈话被人听了去。

    李二婶心里道:“如此看来,今日,张大娘子势必要赶走我们母女啊。”

    善姐儿不甘心,欲和慎妈妈争辩,被李二婶拦住。

    早几年,李二婶在家时,曾去过庄上大户家里干活,知道其中的厉害。

    那大户人家的妾,活得不如下人,李二婶原没有叫女儿作妾的心思,只是到了皇甫家,得知杏园、梨园、榴园的富贵,才动了……然,路无回头路,再哀求,亦无用。

    如此想着,李二婶便认命了。

    可是,善姐儿不想认命。

    善姐儿怒眼一睁,登时站起身,不再恳求,而是看向大娘子,用威胁的语气说道:“大娘子的意思,我们懂了。不过,我知晓一个大秘密,事关你的心肝宝贝安秀,大娘子若赶我们走了,我便出去四下吆喝,保管叫你的八姐儿活不长……”

    张大娘子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向来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般活到如今,何曾听过如此逆耳的重话?

    当即,张大娘子气得直跺脚,失态骂道:“你……你个不知死活的贱蹄子……”

    张大娘子持扇的右手抬起后,稍微一用力,胳膊肘不经意间打翻了桌子上爇着海南水沉香的金狻猊。

    那狻猊小金炉“呼啦”一声,摔到地上,未燃尽的香饼落在大娘子脚边,差一点便坏了脚上那一双墨绿地绣穿枝牡丹描金边的白底缎面鞋。

    见状,慎妈妈、晋妈妈并鹿鸣、鹤鸣、采薇、采苹几个大丫鬟赶紧要过去收拾。

    张大娘子轻摆团扇,示意她们停下。

    慎妈妈众人会意,颔首而立,敛声屏气。

    看着那一地的香灰以及炉顶、炉身分离的金狻猊,大家都在心里暗骂善姐儿“不知死活”。

    慎妈妈心里道:“这一对母女,今日只怕要和那香灰一道飘散而去了。”

    然,善姐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善姐儿不知利害,眉毛一横,接着言道:“大娘子尽管骂,反正我是横了心的。要不然,便留下我们;要不然,便给我们一大笔钱。若想用唇舌打发我们,万万不能。”

    这善姐儿未经人事,不通人理,她只当张大娘子要白白赶走她和母亲,那自己这一遭打算岂不是都落空了?

    于是,她思量着,纵然不能留下来,也要得一笔富贵。

    这才着急撕破脸。

    其实,张大娘子本就打算给她们100贯安家钱,那足够她们母女安然度日了,或买几亩良田,或做个小买卖……不至于太过落魄。

    只是,骨子里遮掩不住的傲气,“东京王府”带来的期许,以及对皇甫家众女儿的羡慕嫉妒,让善姐儿一时间心性迷失。

    善姐儿知道灿秀的出身不好,可灿秀却很幸运地被主君收养了,成为高高在上的东篱园嫡子。

    若论出身,为何灿秀能做主君的儿子,而自己只能是一个任人使唤的丫鬟?

    这些心里话,善姐儿已经盘算好几回了。

    每一回,善姐儿都忍不住想,若主君收养了自己,自己是不是就能做东篱园的嫡女?是不是……因为意外获知的那一个秘密,善姐儿无形中凭空抬升了自己的价值。

    忽而升到了九霄云外,她便不愿再徒步于人世间。

    看着善姐儿那十分有把握的样子,张大娘子心里凉了半截,自问道:“莫不是真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不过,此时此刻,虽然惊,但张大娘子并不慌。

    能有什么大秘密,会关乎人之性命?

    思量片刻,张大娘子想起夫君拿回来的那支凤头金簪。

    那晚,夫君没说什么,但大娘子猜出小八安秀出身非凡,定是东京贵族之女,更甚,有可能是皇族血亲。

    眼下,四处打仗,金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自己猜得对,这善姐儿把消息散布出去,让金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盘算半晌,张大娘子渐渐收了怒容,缓了许久,平心静气下来。

    善姐儿手里有“底牌”,可她这等没有阅历的小孩子,哪里是张大娘子的对手?

    张大娘子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已然把她的“底牌”猜个八九分。

    扫一眼身边的家仆,张大娘子道:“慎妈妈,你们先出去,我与善姐儿单独讲几句话。”

    慎妈妈犹豫片刻,知觉大娘子有了主意,便叫上众人一起出去,包括李二婶在内。

    方才,神游之际,张大娘子的心思已经定了。

    张大娘子觉得,这李家母女便是那菡萏园荷塘里外来的“野鹜”,若不根除,只怕会掀波起浪。

    众人离开后,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张大娘子依旧神色温和。

    张大娘子起身,迈过金狻猊,走到善姐儿旁边,拉着她到下首左边的一个金圈椅上落坐。

    张大娘子道:“善姐儿,你若告诉我这秘密是什么,我便留下你们,往后,你还是游女,你母亲还是我们府上的李妈妈,叫你们都在福颂堂伺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