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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通宵读《周易》

    绣月亭中,姐弟四人玩乐时,张大娘子正在福颂堂里间的大卧榻上坐着,一边品香,一边与慎妈妈和众丫鬟叙话。

    采苹、采薇在侧侍奉,鹤鸣、鹿鸣在对面的小卧榻上绣花。

    临近端午,绣娘栖迟有些忙不过来,给大娘子和姐儿们的衣物绣品需格外仔细,交给别的绣娘,栖迟不放心,于是她便央求东篱园的姐妹帮忙。

    莫说福颂堂的鹤鸣二人,便是暖香阁的大丫鬟采蘩,此刻也在帮着赶工。

    又说了一阵子闲话,张大娘子看看天色,问道:“几时了?”

    慎妈妈回道:“大娘子,已经将近子时。”

    张大娘子略感吃惊,言道:“如此晚了?慎妈妈,你快去叫小五、小八她们回来。”

    慎妈妈颔首称“诺”,施礼而去。

    张大娘子嗔道:“这个小八,天天在菡萏园里玩,居然玩不够。”

    采薇道:“可不,咱们小八正是贪玩的年岁。”

    张大娘子颔首,说了几句小八的“坏话”,又道:“对了,灿哥儿他们何在?”

    采苹道:“回大娘子,半个时辰前,灿哥儿叫上大姐儿她们出去了,说是去绣月亭。”

    张大娘子道:“时间不早了,采薇、采苹,你们去一趟绣月亭,这几个顽童,不催着,不知道回来。”

    采薇、采苹颔首称“诺”,施礼而去。

    张大娘子道:“不知何时起,钟儿她们亦贪玩,每日里下课后,总在菡萏园里逗留。”

    绣花的鹤鸣抬头看向大娘子,笑着回道:“大娘子,自然是灿哥儿来了之后。”

    鹿鸣也笑着抬头,言道:“必是灿哥儿这活泼热情的性子,感染了姐儿们。”

    张大娘子微微颔首,以示认同。

    的的确确,自从灿秀、安秀兄妹二人到了府上,东篱园不仅有了生气,还格外热闹,真真像一个家。

    张大娘子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每每看到孩子们在跟前,恍惚间,便觉得回到自己的小时候。

    片刻,大丫鬟关雎从外面进来。

    她和采蘋本是小八安秀的丫鬟,因安秀常在大娘子跟前,日常用饭也在福颂堂,故而还如同在福颂堂伺候一般,赶到人手不足时,常常过来帮忙。

    东篱园的丫鬟、婆子不少,但张大娘子有个规矩,内屋亲身诸事需由一等大丫鬟来办。

    关雎向大娘子施礼,言道:“大娘子,厨房说,给主君留的饭已经热过几次了,问何时开饭。”

    张大娘子叹口气,言道:“如今都子时了,还吃什么晚饭啊?”

    关雎顿了顿,与鹤鸣、鹿鸣对视片刻,以目通气。

    估摸出大娘子今晚心情好,关雎这才又道:“大娘子,这几日,主君好像格外忙,是否着人去嘉安堂看看?”

    张大娘子漫不经心地言道:“看有何用?官人的心里怕是只有那些医术、药材诸务。算了,关雎你去回了厨房,不必等了,估计今晚主君又得子时过后方归。那些预留的饭菜,叫厨房的婆子拿去吧。”

    “是,大娘子。”关雎应声施礼而去。

    如今,对皇甫嘉这个主君,张大娘子心里的期待越发少了。

    过了一阵子,一连串银铃般的孩童笑声传来了,吵吵嚷嚷,不像只有小五、小八。

    原来,小八、小五觉得两个人玩不过瘾,早已跑去找小六柯秀、小七梦秀了。

    总归是年纪相仿,家里的孩子们,钟、灵、毓、灿四姐弟更有话说,而南、柯、梦、安四姐妹则玩得很好。

    张大娘子正疑惑,片刻之后,便看到四个小女儿一起跑进来,风风火火,一额头的汗。

    张大娘子嗔怪几句,吩咐随行的大丫鬟采蘋、清梅、清兰、青竹带姐儿们回去梳洗。

    采蘋四人施礼称“诺”,话音刚落,又一阵说笑声传来。

    绣月亭里,钟秀见夜色渐深,便催促着弟弟妹妹们起身往回走。

    虽然意犹未尽,但大家不得不听长姐的话。

    他们回来时,刚好在东篱园外面遇见采薇、采苹。

    这一次夜游后,钟、灵、毓三秀没有直接与灿哥儿分别,回各自的园子去,而是随灿哥儿先到东篱园,进福颂堂向母亲请晚安。

    这是第一次,女儿们主动、真心地来寻母亲,张大娘子倍加感怀……待孩子们都离开后,张大娘子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两年前,福颂堂大聚会时,张大娘子还只是一个威严赫赫的当家主母。

    两年后,张大娘子当真成了孩子们打心眼里眷念的母亲。

    慎妈妈道:“大娘子,姐儿们大了,都懂事,这多好啊,您怎么还哭了?”

    张大娘子一边举起绣“多枝牡丹掩群蝶图”的罗帕拭泪,一边说道:“心下动容,不由己罢了。”

    采薇奉承道:“大娘子多年的付出终于得了回报,合该高兴。”

    采苹也奉承道:“大娘子且等着,日后必定还有更叫您动容的,我看咱们家里的孩子都是孝顺极了的。”

    今日,福颂堂座屏的屏心是一幅金线双面绣图“乳鸭偎母戏春水”,十分俏皮,栩栩如生。

    是时,张大娘子正因母女之情而感触至深,再看那“乳鸭偎母”,顿觉格外温馨。

    张大娘子手里攥着热热闹闹的“多枝牡丹掩群蝶图”,十分高兴,笑着望向窗外的夜色,那一片漆黑里,她似乎看见逝去的父母在冲自己招手、微笑……似乎在说,女儿有了自己的幸福,他们九泉之下便可安心了……张大娘子微笑地想着,对眼下的日子分外满足。

    受父母的影响,张大娘子很重家的氛围。

    最初那几年,张大娘子与主君恩爱,非常融洽,倒也心安。

    可是,自从主君纳妾后,夫妻感情一再受损,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维持着一个恩爱的名号罢了。

    皇甫嘉自以为处处时时敬着护着大娘子,便是恩爱,可哪有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的恩爱夫妻?

    这样的恩爱,有何意义?

    当夫妻情感近乎于死寂般存在着时,心灵空虚的张大娘子从孩子们身上找到了慰藉。

    这一晚,主君不在侧,张大娘子也能安眠。

    往常,张大娘子必要等到主君归来,方能入睡。

    而今,皇甫八秀带进东篱园的“春意”,叫张大娘子心海升朝阳,霞光万丈。

    不过,这一晚,张大娘子安眠时,暖香阁里,灿秀却睡不着了。

    灿秀心里记挂着未来要做的大事,静下来后,正盘算着从肃羽那里听来的消息,猜测杭州外的时局。

    灿秀知道,南宋初年,称帝早期,赵构的日子并不好过,可谓内忧外患。

    外患,便是金兵侵袭。

    内忧,则是各种起义、叛变。

    因为其父其兄二帝被虏,赵构是自己上位,人心不稳,史上记载闹得最凶的一次当属“苗刘兵变”。

    “苗刘兵变”发生在建炎三年,也就是赵构称帝的第三年。

    “苗刘”指的是苗傅和刘正彦,他们以“清君侧”为名密谋造反,逼迫赵构把皇位禅让给年幼的的皇太子。

    事发后,勤王平乱的将领占据上风,很快将苗傅、刘正彦的势力镇压下去。

    随后不久,赵构复辟,“苗刘”一众先后逃出杭州,最终被杀……这是建炎三年发生在杭州的事情。

    屈指一算,不快到了吗?

    思及至此,灿秀突然紧张起来。

    灿秀猛然坐起身,在绿罗帐里盘算起来。

    灿秀自言自语道:“细细一想,靖康元年十一月,我带着小八逃出汴梁,来到杭州,路上大约用了六七个月,在建炎元年的端午节前到了凤凰山……而后,我遇到父亲皇甫嘉,成为东篱园的嫡子,在东篱园住了将近两年,眼下,还有半个月便到建炎二年的端午节了……也就是说,再有大半年,便到建炎三年了?……建炎三年,那不就要发生苗刘之乱了吗?”

    可是,史书上的事情,灿秀记得不大真切,《宋史》的内容太多,他实在不能一一回忆起来。

    不过,虽然发生“苗刘兵变”的具体日子还不甚清楚,但灿秀断定,过不了多久,赵构便会来杭州。

    想到此处,灿秀赶紧起身,未披外衣,穿着白绫汗衫便要出门,想去寻母亲。

    刚出暖香阁,灿秀忽而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我要如何给母亲说这些呢?直接讲,母亲是肯定不会信的。”

    突然,灿秀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

    古人最是迷信,灿秀觉得,若假装用《周易》来占卜,兴许能瞒过母亲。

    刚巧,前些时候莫先生讲过一些《周易》。

    灿秀虽然不甚懂,但母亲也不懂啊。

    云里雾里说一通,把母亲绕进去便好了。

    如此想着,灿秀又折返回去。

    回到屋里,灿秀趁着窗外的月光把灯点上,翻找出《周易》来,坐在榻上,细细研读。

    夜色已深,但灿秀毫无睡意,他很兴奋,觉得看上一夜也值得。

    次日,遐心、采蘩早起后到暖香阁时,正看到灿秀趴在榻上,榻几上的灯还亮着。

    遐心道:“灿哥儿昨晚在做什么?”

    采蘩道:“这是一夜未眠?”

    二人说着话,到了灿秀跟前,发现榻上有一本《周易》。

    采蘩道:“灿哥儿怎么喜欢上这本书了?”

    遐心道:“莫先生讲《周易》时,灿哥儿不敢驳先生,私下里悄悄与我说过‘什么《周易》,都是封建迷信’,我当时不解,只当灿哥儿不喜欢这本书,不想他如今又变了。”

    两个丫鬟说了几句闲话,推醒灿秀,叫他赶紧装扮起来,不能耽误去荣秀轩读书。

    醒来后,灿秀睡意不散,求着两个丫鬟姐姐叫他再“眯一会”。

    这一个通宵下来,灿秀哪里还有精力去读书?

    见灿哥儿实在困得不行,遐心、采蘩商议后去福颂堂回禀了大娘子,只说灿哥儿昨晚受凉,身子不大舒服,替他请了半日假。

    睡梦中,灿秀还喃喃道:“多谢两位姐姐!”

    遐心、采蘩听了,不觉发笑。